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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当回事:“肖睿明的丈母娘啊,稍等,我给您加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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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到她看病,一切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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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要叫下一位病人,肖睿明的丈母娘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包里掏出一张购物卡塞进我白大褂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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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吓了一大跳:“这可千万不行!再说,您这样做,我怎么见肖睿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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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得甚有声势:“程医生,你以后喊我章梅英!一点小意思,别见外!我以后自己来看病,还要麻烦你的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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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才发现没见肖睿明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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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老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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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能有啥然后?我把卡硬塞还她了呗。”我讲完,倒了杯水,“她说以后要自己来找我加号,这不明摆着肖睿明不会再陪着,也不会事先跟我打招呼了吗?所以我估摸着肖睿明长时间忍辱负重,火山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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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像个万花筒,折射出人生百态。在医院工作久了,甜美的、哀痛的、虚伪的、揪心的故事应有尽有。我们中国人讲究孝道,久病床前无孝子,那些不孝儿孙自然是千夫所指。但医生也要为一些为人子的说说话。现代社会压力大节奏快,谁不是咬牙负重前行,长辈生病了端汤送药是常理,但也不是所有情况孩子都得羊羔跪乳。的确有生养了五个孩子的老娘得了不治之症,把老娘往医院一丢了事的不孝逆子;但也有小腿擦伤一点就天昏地暗,勒令儿子出差途中半路折回到医院陪护的夸张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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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天,戴云昕跑完急诊,回到办公室跟我聊天,说有位父亲肺癌晚期,大量胸腔积液、大量心包积液,当地医院告知对症治疗,等候后事。老人无论如何不肯接受现实,非让儿子辞职陪他来上海看病,否则就哭天抢地,逢人涕泪直下、反复控诉。他家经济条件也不是很好,据说家里值钱的都卖完了,老人在急诊留观,儿子舍不得住宾馆,夜里在走廊里打地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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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听了都摇头。医生不是万能的,有些疾病到了晚期,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何必在外地耗着。可就是有偏执的老人永远无法理解什么叫作尽人事听天命。或许还会有人大赞这辞职的儿子是孝子,可是,他也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难道这些就不用考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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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句话说得好,称职的父母看到的永远是孩子的背影。孩子不是家长的私有财产,他们终究会拥有自己的思想和天地。没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但即便是自己生的、自己养的,等他们逐渐长大后也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在孩子长大的过程中,能陪他们一颦一笑,能看到他们的脚印从幼稚走向成熟,能感觉他们懵懂的眼神越来越清澈,才是我们得到的最大安慰和回报——而不是孩子大了,要求他们把时间、精力、感情全部奉献回去。这不是孝道,这是以爱的名义进行赤裸裸的勒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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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刘弄明白了状况,对我挺服气,但对同事的遭遇也没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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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叹了一口气,肖睿明的孩子还小,家里这么闹,小宝宝要受罪了,万一冲动起来真掰了可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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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完肖睿明的家事,我去卫生间洗手,冬天黑得早,衣服还晾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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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手伸到感应式泡沫皂液机下面,一团洁白柔软芬芳的泡沫皂液滴落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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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边洗手,一边感慨万千:同样是老人,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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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还有一丝痛心,我们的心脏瓣膜夹合器研究终于有了眉目,可惜,李奶奶却没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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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句心里话 不抱怨的世界光芒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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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感应式泡沫皂液机是李奶奶送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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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医生20年,见过的病人不计其数,而能让我唏嘘不已的并不多,李奶奶就是其中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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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李奶奶的时候,我心中暗自点赞。老太太满头银发,略卷,整整齐齐地梳在耳后,戴一对小小的绿宝石耳环;慈眉善目,笑眯眯的;素淡碎花的衬衫,黑色府绸裤子,一看就知道是个精致优雅的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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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经80岁了,病情很不乐观:二尖瓣前叶和后叶同时脱垂,左心房和左心室之间毫无屏障可言。由于二尖瓣长期大量反流,肺部淤血,心功能恶化,肺动脉压力升高,右心房也明显增大。右心房和右心室这两个房间膨胀之后,当中三尖瓣的门框也扩张、变形,造成了重度三尖瓣反流。她的两条腿肿得饱胀发亮,用最大剂量的利尿剂也只能稍事缓解。同时,她的腹腔、胸腔都有积液;心力衰竭引发的顽固性咳嗽日夜不止。如果可以开刀修复二尖瓣和三尖瓣,虽不能痊愈,至少也能缓解下痛苦,遗憾的是,李奶奶同时合并严重的糖尿病,无法耐受开胸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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