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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我的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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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晓有点愧疚地说：“老师，我不当医生了，您是不是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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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快缓过神来：“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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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晓有些不相信：“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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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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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来，不断有人问我，你愿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学医？还说，统计数据显示，约七成医务人员拒绝让自己的小孩子承父业。但我不这么认为，只要Happy自己愿意就行。我担心的不是她是否学医，而是她能否考得上爸爸所在的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或者是妈妈所在的复旦大学上海医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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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医学渊源亘古流长，行医是养家糊口的稳定职业。医学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都不乏用武之地。当然，当前国内的医疗形势不容乐观。但是，干哪一行没有苦衷呢？其次，学医也并不一定非要当医生，有不少与医学相关的工作岗位虚位以待，除了药厂、医学相关仪器厂商、医学咨询公司，连保险业和法律界都有跟医学相关的职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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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学医，终生获益。给自己和家人保健养生自不必说，仅仅是当过医生的经历也能让人在离开医院之后额外增添一项竞争的优势。我有好几个干过心脏超声的师兄、师姐，去了飞利浦、GE、西门子这样的大公司，哪一位不是头顶大区经理、培训部主任之类的头衔？哪一个不是统领着各种名校电子工程系、机械系的工程师？他们的优势就在于曾经在临床医学方面实打实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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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学生毕业未必当医生，这一点我能想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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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韩晓是怎么做出不做医生的决定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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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我很不甘心，一门心思准备考博士。”韩晓说，“但一转念，不收专升本是中山的规定，如果我博士毕业了还是留不下来怎么办呢？这么一来，就不想考博士了。找工作其实挺顺利，不止一家医院同意要我。但是，当医生，竞争实在太激烈。我看科里的老师们都太辛苦了，白天看病问诊，下了班还要做科研写论文，否则永远没办法晋升。我这个专升本的学历，在大医院恐怕一辈子都是晋升的绊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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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未必，”我打断她，“我们医院也有学历不高但非常出色的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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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韩晓答应了一声，“还有，当医生历练的时间实在太长了，我留在医院，科研型硕士得在基地轮转三年，然后再从住院医生慢慢做起。工资也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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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理解韩晓的选择，小医生要经过多年的磨炼，又累又苦又穷，很多博士毕业之后还需要家庭的经济支援。生活除了诗和远方，也得解决眼前的苟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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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我想尽快赚钱……”韩晓说着握紧了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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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置可否：“当医生开始是没什么钱，但又不会一直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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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我已经成年了，家里需要钱。”韩晓从桌子上拿起一叠资料，“您还记得这个病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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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了一下，正是韩晓老家那个严重的冠心病女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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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的生母。我想这个月让我妈妈来上海治疗，趁我还在中山的时候。”韩晓看着我，晶亮的眸子闪闪发光，“老师，这件事我想了很久，已经下了决心。不做医生是很可惜，但现在的情形，去公司更加适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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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韩晓的话，我思绪万千，无法言语。这孩子的身世遭遇如此不公平，再加上毕业求职的一波三折，我一直以为她的心里充斥着哀怨和愤懑，没想到她穿越崇山峻岭遍体鳞伤，依然有一片赤子之心。罗曼·罗兰说过，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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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为自己的学生感到骄傲，她的确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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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晓的生母在我院顺利地做了介入手术，植入了两根冠状动脉支架。快出院的时候，她请我给她妈妈复查心脏超声。我开玩笑说：“你的检查技术已经过关了，还麻烦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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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晓微微一笑：“老师检查了才最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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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妈妈的检查结果一切正常。韩晓妈妈从检查床上坐起的时候，我仔细看着她。头发花白，脸庞黝黑瘦削，撑在床沿的手布满皴裂老茧，一看就是终年劳作的结果。下床时，她忽然紧紧拉住我的手，用乡音浓重的普通话说道：“老师，谢谢您培养我的孩子！”声音开始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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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晓扶住她，两个人轻声用方言交谈着。离开的时候，韩晓的眼眶也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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