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0647253
1700647254
磁共振报告出来之后，隋艺顾不上夜休，拉着病人又去查了一次心脏超声。果然，在病人右心房的右后侧，反复调整超声探头位置之后，发现了一团亮度较高的异常实质性占位回声。
1700647255
1700647256
不过，所有人的心脏表面或多或少都有脂肪垫，如果不加提示，超声医生就算瞄到了也不敢说是肿瘤，还得跟脂肪相互鉴别。
1700647257
1700647258
找到原因后，隋艺把这个病人推荐到心外科。
1700647259
1700647260
艺教授下台，轮到老王闪亮登场。
1700647261
1700647262
外科医生的幻灯片总是极富视觉冲击力，因为他们直接放映手术中的照片和视频。在一片血红的视野中，将肿块连同附着的右心房壁全部切除，然后摘取病人自己的心包进行右心房修补。在摊开的蓝色手术铺巾上，肿瘤看上去是一大块扁平的、呈蜂巢状的紫红色不规则结构，面目可憎，令人切齿。
1700647263
1700647264
这时候，外科医生的粗枝大叶作风又展露无遗。我们在交流病例时，为了保护隐私，病人的姓名、籍贯等信息都要予以隐藏。不过，院内同事自己讨论的时候会马虎一点。老王同志放映的每张照片都原汁原味，上面赫然标记着：37病区，17床，王七弟，43岁！
1700647265
1700647266
我内心震撼不已，差点喊出声来。
1700647267
1700647268
不可能！
1700647269
1700647270
不可能是那个以前读夜校时一本正经和我们辩论的王七弟！不可能是那个戴着无框眼镜说话斯文的王七弟！不可能是家里有六个姐姐、谦和有礼的王七弟！反正，无论如何不是我认识的王七弟！我所认识的爱人如爱己的王七弟，这会儿应该正在宁波嚼着雪菜呢！他怎么可能生肿瘤？而且是附着在右心房上的肿瘤！
1700647271
1700647272
老王介绍完毕，匆匆忙忙赶回他的手术台。病理科同事接着登场。
1700647273
1700647274
切除下来的组织，经病理诊断是血管肉瘤。这是一种恶性程度极高的心脏肿瘤，富含血管组织，稍有碰触，出血立即无法遏制。这就完美地解释了王七弟为何以反复晕厥起病。肿瘤并没有影响到血液回流，引发晕厥的是心包填塞。回放镜头，最典型的是那次躲避小狗，因为病人体位迅速改变，肿块受到摩擦，当即出血，导致晕厥。
1700647275
1700647276
病例讨论结束，会场里的人走光了。我坐在椅子上，面前是吃了一半的盒饭，已经冷了。
1700647277
1700647278
37病区，17床。
1700647279
1700647280
我不知是怎么走到病房的。奇迹没有出现，睡在床上的人是我认识的王七弟。我静静地看着。他比一个月前我们见面的时候更瘦了。
1700647281
1700647282
王七弟得的右心房血管肉瘤，是横亘在心脏科医生面前无法逾越的雪山，即便进行了手术，存活期乐观地说也就一年。肿瘤还会复发，还会出血，不断滋生膨胀，就像夕阳西下时的阴影，越拉越长，直至陷入无尽的黑暗。别的肿瘤病人开完刀还能继续与死神抗衡，做化疗或者放疗，但对心脏恶性肿瘤病人来说，这些几乎毫无价值可言。
1700647283
1700647284
发生在心脏右侧的肿瘤多数恶性程度很高，病人只有坐以待毙一条路！
1700647285
1700647286
这时候，小宝外婆拎着保温桶来了。她给王七弟炖了黑鱼汤，说黑鱼汤对收疤效果最好。
1700647287
1700647288
我跟小宝外婆退到走廊里窃窃私语。王七弟再次发病的时候，小宝外婆来我家求助，才知道我出国开会了。情况紧急，她跟王七弟的爱人一起陪护在急诊室。谈及病情，老太太一低头，眼泪下来了：“哪能好人没好报？多好的一个人，好好地在心脏里面长了肿瘤，还是恶性的！”
1700647289
1700647290
我嗟叹不已。
1700647291
1700647292
上班总是很忙，过了几天，估摸着王七弟该出院了，我无论如何得去病房再看他一下。
1700647293
1700647294
王七弟的精神看上去不错，坐在床上看书。我虽然到了病房，却没想好跟他说什么，也不清楚他对自己的病情究竟了解多少。
1700647295
1700647296
这是一个奇特的场面，这个人真真切切地就在我的面前。但是，一年之后，他会烟消云散。我们不知道自己的终点在哪里，所以每天可以勇敢地睁开眼睛起床。而如果知道自己所剩的日子屈指可数，会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简直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
1700647297
1700647298
王七弟看到了我，笑得跟以前一样，宁静，恬淡，自在，舒展。
1700647299
1700647300
“蕾蕾，医生说我大概只有一年时间了。”我再次震惊，他原来已经知道！
1700647301
1700647302
王七弟合上书，仿佛在谈一个跟他不相干的人。
[
上一页 ]
[ :1.700647253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