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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是怎么走到病房的。奇迹没有出现，睡在床上的人是我认识的王七弟。我静静地看着。他比一个月前我们见面的时候更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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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七弟得的右心房血管肉瘤，是横亘在心脏科医生面前无法逾越的雪山，即便进行了手术，存活期乐观地说也就一年。肿瘤还会复发，还会出血，不断滋生膨胀，就像夕阳西下时的阴影，越拉越长，直至陷入无尽的黑暗。别的肿瘤病人开完刀还能继续与死神抗衡，做化疗或者放疗，但对心脏恶性肿瘤病人来说，这些几乎毫无价值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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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在心脏右侧的肿瘤多数恶性程度很高，病人只有坐以待毙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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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小宝外婆拎着保温桶来了。她给王七弟炖了黑鱼汤，说黑鱼汤对收疤效果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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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小宝外婆退到走廊里窃窃私语。王七弟再次发病的时候，小宝外婆来我家求助，才知道我出国开会了。情况紧急，她跟王七弟的爱人一起陪护在急诊室。谈及病情，老太太一低头，眼泪下来了：“哪能好人没好报？多好的一个人，好好地在心脏里面长了肿瘤，还是恶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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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嗟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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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总是很忙，过了几天，估摸着王七弟该出院了，我无论如何得去病房再看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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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七弟的精神看上去不错，坐在床上看书。我虽然到了病房，却没想好跟他说什么，也不清楚他对自己的病情究竟了解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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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奇特的场面，这个人真真切切地就在我的面前。但是，一年之后，他会烟消云散。我们不知道自己的终点在哪里，所以每天可以勇敢地睁开眼睛起床。而如果知道自己所剩的日子屈指可数，会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简直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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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七弟看到了我，笑得跟以前一样，宁静，恬淡，自在，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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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蕾，医生说我大概只有一年时间了。”我再次震惊，他原来已经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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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七弟合上书，仿佛在谈一个跟他不相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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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依然难以启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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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大部分病情危重的人，国内的医生习惯跟家属一起向本人隐瞒病情。但王七弟已经知晓了。我想说点疏导的话，可是我能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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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句心里话 医学是否有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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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周三中午的病例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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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还是隋艺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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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年历练，隋艺越发成熟，病例介绍惊心动魄，讨论环节扣人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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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病例讨论都让人受益匪浅。每次病例讨论也是专业的精进与修炼。但我们发现，最后起到关键作用的往往是医生的细致与坚持。医疗技术是冷的，但医生的心是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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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那次针对王七弟的疑难病例讨论，所有人发言完毕，葛院士上台总结道：心脏血管肉瘤无法拯救，但是在现阶段，我们能不能找到一种方法，减轻病人的痛苦，稍微延长病人的寿命，帮助他们共同面对病魔的折磨？任何问题都有答案，任何道路都有出口，我们需要坚韧不拔的耐心与努力。“哪怕只能帮助病人继续有尊严地多活一天，也是我们必须承担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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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周京敏主任讲得更接地气。他说，医生的能力也是有限的，病人得了心脏病，总希望能来上海中山医院治疗。其实，有些病我们也没办法，医生只能治病，很多情况下无法救命。不过，“我们要让每一位来到中山的病人死而无憾”！目前医学的发展，远不足以让我们治愈所有的心血管疾病。但是，我们中山医院的医生要走在前列，竭尽一切可能，施展浑身解数去帮助病人。如果病人的病情实在超出我们的能力范畴，不幸不治而亡，那就要达到：我们上海中山医院是其最后和唯一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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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小医生的时候，每每早上换上白大褂，觉得自己豪情万丈、无所不能。但是，行医时间越长，心里越没谱。知道得越多，越能体会到自己的浅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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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太大，病与病之间的变化太离谱。人和疾病都是动态的，这个世界上，绝不会存在一模一样的两个病人。我们遵循的临床诊疗指南也只是对大部分病人起效，总有一些病人，无论医生怎么尽心尽力，也会出现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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