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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在同一时期，几千千米外的捷克斯洛伐克工业重镇兹林，生活着一位1.8米的瘦高个儿，名叫埃米尔·扎托佩克。扎托佩克是个长跑运动员，当时也在试验各种方法节制自己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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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跑并不是扎托佩克的梦想。当时他还在一家制鞋厂工作，领导让他参加当地的跑步比赛时他还不太愿意。他说自己没有那个身体条件，也没这方面兴趣，更没比赛经验。不过他还是上场了，最后在100名参赛者中名列第二。这成绩让他觉得自己能在长跑领域大有作为，于是开始了专业训练。四年之后，他打破了2000米、3000米和5000米跑的捷克斯洛伐克全国纪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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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托佩克研究出一套能为自己带来更多优势的训练方法。他在全力冲刺时闭气，然后迅速换几口气，再闭气。这其实是布泰科呼吸法的地狱模式，只不过没人知道这是“深呼吸自主戒除法”，包括扎托佩克本人。这种训练方法就是后来的“低换气训练法”（Hypoventilation training）。这个词的前缀hypo-在希腊语中意为“下面”（比如hypodermic needle，皮下注射器），是hyper-（上面）的反义词缀。低换气训练法的内核就是减少呼吸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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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扎托佩克的训练法贻笑大方，但他并不理会。在1952年的奥运会上，他获得了5000米和10000米跑的金牌，夺冠后他立即决定参加随后的马拉松比赛项目。此前他从未进行过马拉松训练，甚至从没跑过马拉松，但这都不重要，他又一次夺金，整个运动生涯中，扎托佩克共打破18项世界纪录，获得4枚奥运金牌和1枚银牌。后来他被《跑步者世界》杂志评为“史上最伟大的田径运动员”。当时俄亥俄州的田径教练拉里·斯奈德这么评价扎托佩克：“他的方法全是错的，可比赛却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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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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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换气训练法并没有随扎托佩克的成功而发扬光大。扎托佩克冲线夺冠时目眦欲裂的标志性表情，看上去痛不欲生，因此令其他运动员敬而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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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年后的20世纪70年代，美国有位名叫詹姆斯·康斯尔曼的游泳教练又让这套训练法“重出江湖”。康斯尔曼作风强硬，在业界让人闻风丧胆，他崇尚吃苦忍痛的训练风格，这和低换气训练法一拍即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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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技游泳运动员一般每进行2～3次手部动作转头吸1次气。康斯尔曼训练他的队员在游进水里时屏住呼吸，换气间隔长达9次划水。他认为，假以时日，选手们对氧气的使用效率会增加，从而提高游泳速度。可以这么说，这种操作其实就是布泰科的“深呼吸自主戒除法”加上扎托佩克的“低换气训练法”，只不过是水下版。美国游泳男队通过这套训练在蒙特利尔奥运会摘得13金、14银和7铜，打破了11项世界纪录，在当时创下美国游泳队在奥运历史上的最佳战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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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八九十年代多项研究结果声称，低换气训练法对提高运动表现和耐力几乎不存在任何作用，运动员成绩的提高可能源于强大的安慰剂效应。这导致低换气训练法又一次销声匿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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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纪伊始，巴黎第十三大学的运动生理学家泽维尔·乌隆发现了这些研究中的瑕疵——反对低换气训练的专家的数据测量方法存在错误。他们观察的是运动员肺部充盈时闭气的数据，而当肺部充满大量气体时，运动员很难进入深度的低换气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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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隆重复了实验。在实验中，被试者采用肺部半充盈法，布泰科用这种方法治疗病人，康斯尔曼大概也用这种方法训练游泳选手。减少呼吸量的裨益十分明显。如果运动员坚持几周以低换气的方式训练，肌肉对乳酸堆积的耐受性提升，使机体在巨大的无氧压力下输出更多能量，从而适应更高强度、更长时间的训练。另有研究结果表明，低换气训练能使红细胞数量激增，让运动员的携氧能力提高，使每次呼吸产生更多能量。极低换气达到的效果，相当于海拔2000米的高原训练，当然它也适用于低海拔环境和其他任何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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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来，呼吸限制被冠以各种各样的名称——“低换气”“低氧训练”“布泰科呼吸法”，或是听起来特别学术特别拗口的“常压低氧训练”。无论人们管它叫什么，目的只有一个：大幅提高成绩。（7）不仅适用于顶尖运动员，还适用于任何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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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训练只要坚持几星期，就可能让身体耐力急速提升、“躯干脂肪”锐减、心血管功能优化、骨骼肌增长，种种积极影响不胜枚举，这是普通训练通常难以企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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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低换气训练很有效，有助于躯体用更少的呼吸挖掘更大的潜力，虽然这种方法并不让人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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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奥尔森跑出金门公园寂静的林荫来到海边，太平洋的疾风向我们吹来。我们跑了几公里，其间一直保持快速吸气、慢速吐气，吐气长度至少7秒，使我们的肺部始终处于半充盈状态。我期待自己能像扎托佩克、康斯尔曼的游泳队员、乌隆实验中的赛跑选手和其他许许多多人一样，取得长足的进步，但过程十分煎熬。开始才半小时，我就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不知道是我运气欠佳，还是做事欠考虑，自由潜水也好，深呼吸自主戒除也好，低换气训练也罢，在潜心研究这些领域的过程中，每天我都得花好几个钟头屏住呼吸，让我的肺遭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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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尔森一直说“关键要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节奏”。问题是，这节奏真不适合我。我退回到一个自己觉得能应付的节奏，两步一吸气，五步一呼气，这是竞技自行车运动员常用的节奏。虽然也没舒服到哪里去，但至少我能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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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穿过海滩停车场龟裂的沥青地面，经过几辆锈迹斑斑的房车，躲过地上的安全套包装袋和压扁的啤酒罐，跑回1号公路另一边。几分钟后，我们又回到静谧的公园里，沿着一个满是鸭鸣的黑池塘，在一条浓荫遮蔽的土路上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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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感觉来了：我后脖颈突然感到一阵灼热，视线变得模糊。我脚步没有停下，缓慢地呼着气，但与此同时我仿佛一头扎进某种温暖浓稠的液体中。我稍稍加快速度，减少吸气，那感觉好似浓稠发烫的糖浆流向我的指尖、脚趾、手臂和双腿。感觉舒服极了。随后它又慢慢上行，经过我的脸颊，涌进我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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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这就是奥尔森说的“令人上瘾的头痛”，二氧化碳含量上升，氧气离开血红蛋白来到饥饿的细胞里，鲜血使大脑和全身的血脉偾张，引起的钝痛感传输到我的神经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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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我觉得自己即将拥有巅峰体验的时候，脚下的跑道变宽了。铁栏、水牛、金门公园钓鱼俱乐部又出现在眼前，边上是我的车。体验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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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路上我们并没有分享什么醍醐灌顶的人生领悟。快感谈不上，但也无妨。经过这一趟小试牛刀，我确定低换气呼吸法对人体很有益。当然接受这种极端训练的同时，也得接受长时间满脸通红、汗流浃背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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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康的呼吸不该如此费劲。布泰科深知这个道理，因此他几乎从未建议他的病人尝试那么极端的方法。毕竟他的目的不是培养世界冠军，而是挽救生命。他希望自己的低换气技巧可以为所有人群服务，无论健康与否，无论年长年幼，无论高矮胖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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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泰科在整个职业生涯中不但饱受学界责难，还曾遭遇人身攻击，他的实验室甚至一度被人毁坏。但他仍砥砺前行。到了20世纪80年代，他总共发表了五十多篇学术论文，苏联卫生部对低换气疗法的效用也做出了认可。光是在苏联，就有大约二十万人学习他的呼吸法。还有消息称，布泰科曾受邀前往英格兰，协助治疗因过敏而呼吸困难的查尔斯王子。在布泰科手中重获健康的不止王子一个人，前去求医的高血压、风湿病和其他各种疾病患者，八成以上都获益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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