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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泰科本人就患有严重的高血压,伴随头痛、胃痛、心绞痛的折磨。当时的处方药物对他不起任何作用。29岁时,他的收缩压高达212毫米汞柱,病情危重,医生说他最多还能活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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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得了癌症,可以把病灶切除,”布泰科后来说道,“可在高血压面前却束手无策。”对于病人,对于他本人,除了缓解症状之外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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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故事还在继续。10月里的一天,布泰科独自站在病房窗前,凝望秋夜的冷空。看着看着,他的眼神聚焦到映在窗玻璃上的自己——形容枯槁,张着嘴巴,喘息沉重。他的目光移到胸前的白大褂,再移到随着每次疲惫的呼吸而大幅度移动的肩关节。这样的呼吸频率,他常常在命不久矣的病人身上看见。布泰科并没有在运动,然而他呼吸的样子和刚做完运动并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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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决定做一个试验,减少换气量,放松胸部和胃部,用鼻子吸气。几分钟后,一阵阵发作的头痛、胃痛和心绞痛就减弱甚至消失了。布泰科切换回重呼吸模式,吸气五次,疼痛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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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这种可能,换气过度并非高血压和头痛引起的症状,而是造成高血压和头痛的起因呢?布泰科猜想。心脏病、溃疡、慢性炎症等都与循环系统、血液酸碱度和新陈代谢的紊乱有关联。我们呼吸的方式直接影响到机体的运作。呼吸量超出身体需求的20%,甚至10%,都有可能使身体超负荷运转,最后走向疲惫甚至衰竭。人们之所以罹患疾病,之所以久病不愈,有没有可能就是因为过度换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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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泰科四下转了转。在哮喘病房,一位病人俯身弓背,以喘气对抗窒息。布泰科上前教给他自己刚试验的呼吸方法,几分钟后,患者渐渐平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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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金门公园,我和奥尔森沿着跑道越跑越远。田园牧歌般的斑驳树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典型的城市垃圾:残破的购物车、可疑的卫生纸团。我们终于明白这条路上人少的原因了。我们立马左转掉头,跑回海边的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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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一个老嬉皮士坐在树墩上,一只手拿着小号吹奏《危险边缘》节目的主题曲,另一只手在翻一本破旧的书。在他面前,有位衣冠楚楚的男士,正把他年迈的狗赶上一台老掉牙的奔驰300SD;还有位女士留着及腰的脏辫,裤子上夹着背带,骑着电瓶车嗖地驶过。这样的画面太旧金山了。我们顿时感到很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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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俩练习的是布泰科在自己身上和在哮喘病人身上试验过的呼吸法,只不过我们挑战的是终极版:限制吸气时间,延长呼气时间,延长到越过舒适区,甚至越过安全区。我们出了汗,涨红了脸,我能感到自己的脖子青筋暴突。虽然我没有上气不接下气,但也并不感到舒服。每当我多呼出一点点气体,都有一种轻度的窒息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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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习的目的并不是增加无谓的痛苦,而是让身体适应高水平的二氧化碳,使我们在休息状态下以及之后的运动中能不知不觉地习惯少量换气。通过这样的方式调用更多氧气,增加耐力,更好地支持机体各系统的运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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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气再慢一些,”奥尔森边说边用鼻子小心地吸着气,“让呼气比吸气慢两倍甚至三倍。”他厉声对我说。我一度觉得自己快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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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说,“再慢一点!再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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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50年代末,布泰科离开了莫斯科的医院,出发去阿卡杰姆戈罗多克,一个坐落在中西伯利亚、由35座钢筋混凝土研究机构组成的科学城。其位置的偏远是有意为之。当时,苏联政府花了好几年时间,派了成千上万名顶尖的太空工程师、化学家、物理学家等来到这里搞秘密研究。他们的目标是研究出领先的技术,巩固苏联的统治地位。可以说,科学城就是苏联的硅谷,只不过没有硅谷的“标配”:摇粒绒背心、康普茶、阳光、特斯拉,以及科研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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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布泰科召至此地的,是苏联医学科学研究院,差不多相当于苏联的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自从在哮喘病房灵光乍现后,他埋首于学术文献,分析了几百名患者。他确信,过度换气正是诸多慢性病的罪魁祸首。和波尔、汉德森一样,布泰科也痴迷于研究二氧化碳,也认为提高二氧化碳水平不但对保持身材和健康有好处,还能治愈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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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科学城的日子里,布泰科主持了有史以来最为全面的呼吸实验。他召集了200多名研究员和助手,搞了个巨大的医院,称之为“功能诊断实验室”。实验对象们躺在床上,被各种仪器包围,一边有医护往他们的静脉插导管,一边有研究人员往他们喉咙里插塑料管,往他们胸部和头部接电极。他们呼吸时,一台古董级计算机以每小时十万字节的龟速记录下他们的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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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多名测试对象,有病没病的,年长年幼的,聚集到布泰科的实验室里。患有哮喘、高血压和其他疾病的病人,都表现出相同的呼吸特征:过度换气。他们经常用嘴进行呼吸,每分钟吞入的空气多达15升。有些人的呼吸声大到几米开外都能听见。数据显示,他们血液中的含氧量很高,但二氧化碳缺乏,仅约4%。他们的静息心率往往高达每分钟9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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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康状况相对好的病人,他们的呼吸也有一个共同点:少。他们每分钟呼吸10次左右,总吸气量为5~6升,静息脉搏在48~55次,呼出气体的二氧化碳含量要比那些患有疾病的人多出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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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泰科根据这些健康状况较好的人的呼吸习惯,编制了一套所谓的“深呼吸自主戒除法”。里面提到的技巧虽然五花八门,但宗旨只有一个,就是让病人的呼吸量和代谢需求尽可能匹配,而通常这种匹配的要诀就是减少呼吸。在布泰科看来,呼吸频率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保证每分钟的吸气量不能大于6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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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这套方法应用到呼吸后,患者报告双手和脚趾会出现麻刺和发热感。他们的心率趋于平缓和稳定。许多人的高血压和偏头痛症状开始消失。原本身体条件就不错的人,感觉越发精神了。而实践了这套呼吸法的运动员则表示成绩得到了很大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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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在同一时期,几千千米外的捷克斯洛伐克工业重镇兹林,生活着一位1.8米的瘦高个儿,名叫埃米尔·扎托佩克。扎托佩克是个长跑运动员,当时也在试验各种方法节制自己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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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跑并不是扎托佩克的梦想。当时他还在一家制鞋厂工作,领导让他参加当地的跑步比赛时他还不太愿意。他说自己没有那个身体条件,也没这方面兴趣,更没比赛经验。不过他还是上场了,最后在100名参赛者中名列第二。这成绩让他觉得自己能在长跑领域大有作为,于是开始了专业训练。四年之后,他打破了2000米、3000米和5000米跑的捷克斯洛伐克全国纪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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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托佩克研究出一套能为自己带来更多优势的训练方法。他在全力冲刺时闭气,然后迅速换几口气,再闭气。这其实是布泰科呼吸法的地狱模式,只不过没人知道这是“深呼吸自主戒除法”,包括扎托佩克本人。这种训练方法就是后来的“低换气训练法”(Hypoventilation training)。这个词的前缀hypo-在希腊语中意为“下面”(比如hypodermic needle,皮下注射器),是hyper-(上面)的反义词缀。低换气训练法的内核就是减少呼吸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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