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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学市场的巨大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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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中国农民,他在一所新建的西方教会医院中做杂务工作。当他退休回到那遥远偏僻的山村时,他带去了一些皮下注射针和大量的抗生素。然后,他也打出了行医的招牌,每当有发烧的病人来,他就给病人注射这种奇妙的药物。尽管这位“西医大夫”对抗生素的作用机理一无所知,但相当大比例的病人确实被他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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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d J. Kaptchuk,美国医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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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没有编织工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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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Web That Has No Wea ver),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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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的世界,出现了一股“中医热”。许多西方国家的大夫千里迢迢来到中国,认真学习中医。事实上,不但是中医,许许多多古老的医学,如古老的印度医学、古老的德国医学、古老的英国医学都在复活。气功也不再是中国人的专利和特色,而变成了许多发达国家的时尚运动。显然,这是对传统西医医疗市场的一种竞争和挑战,也是对现代科学的一种挑战。现代西方的医生到中国来学中医,就与Kaptchuk教授所说的那位曾经在西方教会医院工作过的中国老农民一样,虽然学会了治病,但是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病人身上扎上几个洞洞就能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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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怎样,能治好现代西医看不好的慢性病是最最重要的,尤其是医学市场化后,私人医生要吸引病人,那就只能“不管白猫黑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而不能死守西医那一套了。医学市场所面临的这种巨大变化,不单是医生能看到,医疗器材和药品公司能看到,医疗保险公司能看到,老百姓能看到,政府也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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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除了这医学市场上的表层变化之外,科学,尤其是生物学和物理学,也面临一场巨大的变革。而这一点,只有极少数受过良好训练,并有很深洞察力的科学家才会注意到。因为这是十分内在,但又非常深刻的,是对科学的挑战。而这两场巨大的变革又是相互呼应的,将会对21世纪整个人类的思维产生巨大而深远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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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代医学”一词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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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中医热”在西方的出现十分可喜。然而,在西方,人们往往把中医等非现代西医的东方医学统统称为“替代医学”(alternative medicines)。说实在的,“替代”(alternative)并不是一个褒义的单词。“替代”意味着“非正宗”、“非正品”、“替代品”、“二等品”、“三等品”、“等外品”、“次品”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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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把这些医学称为“替代医学”真是非常冤枉。因为在现代西医出现之前,这些医学才是“正宗的”(orthodox)中国医学、“正宗的”印度医学、“正宗的”德国医学、“正宗的”英国医学……而且“正宗”了几百年,几千年。只不过到了20世纪,这些古老的“正宗医学”才不知怎么地败在现代西医的手下,从“正宗”的交椅上被赶了下来,沦落成“替代医学”,靠边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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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场历史性的失败有着很多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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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原因:这些古老的“正宗医学”在控制传染病方面远远不如现代西医。而在人类的历史上,传染病往往是死亡率最高的疾病。尤其在欧洲,“瘟疫”曾经是令人谈虎色变的单词。由于瘟疫,欧洲历史上曾几次出现人口的大幅度下降,许多村庄都变成了荒野,伦敦也曾几乎成为一座死城。其实,牛顿发现万有引力和欧洲文学史上的第一本小说《十日谈》,都是逃避瘟疫时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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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疫苗的发现,尤其是抗生素的出现,使几乎所有细菌性疾病都成了人类的手下败将。抗生素的发明还不到一个世纪,但是,那些当年令人恐惧的单词,如“瘟疫”、“鼠疫”、“霍乱”、“伤寒”、“痢疾”、“天花”等等,都已经被现代人淡忘。人们只有在历史书,甚至是在医学历史书上才能找到它们。在控制传染病方面取得的巨大成功,确立了现代西医在社会上的地位和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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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原因:基于希腊式的解剖学思维,又有了现代科学技术武装的现代西医,它的外科手术比任何一种古老的“正宗医学”都精湛,都厉害。而且很不幸的是,整个人类的历史都充满了战争,尤其是20世纪,人类经历了历史上最大的两场战争。在和平时期,外科手术又在工伤事故、交通事故和体育事故中不知挽救了多少人的生命。所以,外科手术的巨大成功,进一步加强了现代西医在社会上的地位和名声。有人说笑话,单单靠一把柳叶刀和一瓶抗生素,现代西医就把所有古老的“正宗医学”统统打翻在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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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还有非常重要的第三个原因,那就是近代科学的发展和巨大的成功。由于工业革命和近代科学的出现,我们才有了火车、汽车、飞机等先进的交通工具;才有了收音机、电视机、电灯、电话、手机、电冰箱、洗衣机等方便的家用电器;才使今日的农业能生产出供全世界吃饱、吃好的农产品和畜产品。事实上,现代科学也是现代文明的一种基础。所以,在现代社会中,科学地位就非常重要了,人们也常说:“不要迷信,要相信科学。”于是科学也就成了可以令人顶礼膜拜的东西,几乎取代了上帝位置。事实上,许多人,包括许多科学家,也真的把科学看成了全能的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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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在技术上的成功之外,现代科学还有一套非常美丽、严谨和自洽的理论体系。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现代科学理论是人类有史以来所建立的最完美、最严格的知识系统,并且成了现代社会中标准化的教育系统。任何人类的活动,只要与这一标准化的知识系统相兼容的,就很容易被接受,反之就很困难。而现代西医是完全与这一标准化的知识系统兼容,所以就被认为是“科学的”医学。反之,所有古老的“正宗医学”,包括中医,都与这一标准化的知识系统不兼容,所以就被认为是“不科学的”,不能被西方的主流社会所接受,当然更不能被科学界承认了。在这种情况下,西方人用“替代医学”(alternative medicines)一词,已经算是相当宽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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褪色的光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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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也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到了20世纪下半叶,尤其是过去的二三十年,世界潮流的发展又好像对现代西医不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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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自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全世界就没有打过大仗。这一来,外科医生在战场上救死扶伤的工作就没有那么多了,当然也就出不了像白求恩大夫那样著名的战伤外科医生。同时,随着技术的进步,工厂中的工伤事故减少了许多,甚至交通事故也少了许多。现代医学面临的最大问题已不再是“白衣天使”所肩负的救死扶伤使命,而是如何提高“生活质量”(life quality)的问题。然而,这一方面,却并不是外科的强项。这样一来,曾经非常辉煌的西医外科不但失去了许多市场,也失去了昔日的光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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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全世界的生活水平、营养状况和卫生条件大大改善,使得细菌性传染病在发达国家几乎消失,细菌性的疾病再也不是人类的头号敌人。这样,以抗生素为基础的西医内科也失去了许多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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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尽管急性细菌性传染病不再成为人类生存的死敌,但人们还是面临着许多问题。不要说癌症、艾滋病等可怕的疾病,单单是慢性病和功能性紊乱等现代病就够医生们头痛了。现代西医的强项是急性病,而弱项则是慢性病和功能性紊乱等现代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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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疗技术发达的西方国家,许多病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他们因为头痛或其他一些身体不适去看大夫。如同常规一样,医生用许许多多先进仪器对病人作了全面细致的检查,得到了一大堆化验报告。医生看完了这一大堆化验报告之后,笑眯眯地说:“所有的指标都是OK,您很健康,可以回家了。”这种叫人哭笑不得的结论,好像是病人在说谎。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设身处地,作为病人,您又会怎么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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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些被西医大夫客客气气赶出来的病人,只好去找一些什么“替代”的方法,如针灸、草药、水疗、热疗、顺势疗法(homeopathy)等等。于是,许多古老的医学又“复活”了。它们尽管失去了“正宗医学”的宝座,却在“替代医学”的旗号下,大举占领西方医学市场。例如,根据哈佛大学医学院的David Eisenberg和他五位同事在1993年《新英格兰医学学报》(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上登的文章,在1539个被调查的美国成年人中,有1/3的人在过去的五年中看过“替代医学”,也就是说,全美国19个人中就有1个看过“替代医学”,根据这篇文章的估算,一共有100亿美元的“私房钱”(pocket money),也就是不在医疗保险系统的钱,流到了“替代医学”的市场中,而只有30亿美元的“私房钱”花在美国的医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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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医学市场来说,100亿美元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其实,这还只是1993年的数据,现在有多大,我们可想而知了。于是,一个奇怪的现象在美国出现了,许多上百年来一直在咬牙切齿咒骂“替代医学”为“庸医”、“巫医”的大医院和医学中心,也忽然转了180度的大弯,打出了“替代医学”、“传统医学”甚至“心灵医学”的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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