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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96032 在费孝通回国的同一年,从协和护校毕业的聂毓禅,在美国的密歇根大学获得了理科硕士学位。她没有按原计划继续攻读博士,而是决定提前回国。她本打算探望一下住在北平的母亲,即去参加抗日战争。协和校长胡恒德劝她留在北平接替协和护校校长一职,他说:“在这里,你可以为中国培养更多的高级护士人才,这不也是中国所需要的吗?”他对聂毓禅描述了未来协和的图景:“我们的想法,就是希望今后逐步地将医学院各个部门的领导位置,全部交给中国人担任。”被这番话所触动的聂毓禅,1940年接任协和护校的第四任校长。协和护校第一次由一位中国女性任校长,也是最后一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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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96034 担任护校校长一年多之后,协和被日军占领。聂毓禅面临着护校存亡的选择,最紧迫的问题是如何安排学生。在征求学生们的意见后,对愿回家的,协助她们回家;愿继续求学的,则尽量帮助联系其他学校,聂毓禅将每个学生所缺的理论课和实习时数记录下来,分别寄往所联系的学校,请那里的老师补课。这样,三班护校学生和进修生不但完成了学业,而且都参加了毕业会考。在和学生分离前,在协和的地窖里,聂毓禅和全体学生偷偷地照了一张临别合影以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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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96036 1943届的李懿秀清晰地记得在日军勒令协和停办时,儿科病房中的情形:一个恶性贫血患儿,医生正想方设法把他的血红蛋白保持在一定高度;一个患过黑热病走马疳的患儿,半边脸烂成一个大窟窿,医生已为他做了几次修补手术;一个患了严重糖尿病、每顿饭前都要注射大量胰岛素的患儿。他们小的只有四五岁,大的十来岁,已在医院里住了一两年,和医护人员亲如家人,甚至在父母来探视时躲起来,怕被带回家。当知道日军要关闭医院,自己不能留下来时,这些孩子们都哭了!医生们为了救治他们,只好大胆地采取了最后的办法:为贫血的孩子做了脾脏切除手术,以减少血红细胞的破坏;为脸上有窟窿的孩子做了最后一次面颊修补;“那个患严重糖尿病的孩子,真不敢想象他被赶出医院后能活多久”“在那动荡不安的岁月里,担子最重的是聂毓禅校长,她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历经艰辛,以惊人的魄力和毅力,和教师们一起”,最终决定进行迁徙,将协和护校延续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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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96038 漫长、艰难、危险的迁徙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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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96040 聂毓禅开始寻找机会,准备把协和的高级护校迁到重庆。在那时,从沦陷区出发,一路险象环生,既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走在大路上,又没有方便的交通工具,沿途的行骗、偷盗、敲诈……比比皆是。正好聂毓禅的三弟也准备去重庆工作,于是他们一行众人在1943年春启程,从北平出发,乘火车到商丘,后改坐人力车到沦陷区与国统区分界的界首,再换乘火车到西安。每到一处,都要为联系交通工具和寻找食宿而奔波。为躲避日军,她们的路线蜿蜒曲折,她们骑骡子、乘马车或卡车——所有凭运气能找到的任何交通工具,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徒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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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96042 聂毓禅一行凭意志完成了从北平到重庆的长达两个月的艰险旅途,也就是先前在纽约的协和董事会成员认为“漫长、艰难、危险”,只有男人才能“偷偷”完成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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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96044 在这“漫长、艰难、危险”的迁徙行程中,发生了一件让聂毓禅最为痛心的事情:她的三弟在抵达西安的前一站时,因与国民党军人发生争吵而被枪杀了!她与同行的协和护校毕业的王琇瑛,在铁道旁的土坑内找到了三弟的尸体。因为人生地不熟,不宜久留,她们赶紧买了一身新装和棺椁,将灵枢运到西安,忍着巨大悲痛将他安葬后,又匆匆奔赴兰州,由兰州乘飞机抵达重庆,在重庆的中央卫生署暂时安下身来。协和的女人们,共走了两个月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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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96046 到重庆后,聂毓禅开始准备协和护校的恢复。考虑到成都当时大学集中,师资力量强,学生来源多,特别是华西大学又新建了一所医院,于是决定在成都复校,聂毓禅担任校长,华西大学则聘请她兼任新建医院的护理部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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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96048 所谓复校,实际是白手起家,重新办学。两个月的迁徙完毕,面临着更大的挑战是办学。摆在聂毓禅面前的问题很多,最紧迫的是教室、设备和食宿,最费神的是师资。当时的中央卫生署曾向聂毓禅提出警告,不能抽调他们的骨干,拆他们的台。这使得她无法聘请当时在中央卫生署工作的不少协和护校校友,只能另想出路。她四处游说,费尽唇舌,终于请到了几位专职教师,教各科的临床护理理论、实习课。其他基础课、临床课,则请华西大学医学院的教授讲。各课程的实验室和实习基地,向华西医学院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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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96050 接着就是招生。成都有不少从沦陷区迁来的著名大学,聂毓禅与其中的燕京大学、齐鲁大学、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等联系,招收了20名预科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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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96052 有了教室、宿舍、师资和学生,协和高级护士学校终于在1943年9月的成都正式开学,在这里总共招收了三年学生,约50名,另外还举办了一届两年制的进修班。虽然条件艰苦,聂毓禅仍然坚持教育办学要维持北京时的高标准。在这里,一年级不及格的学生就要被淘汰。学生们住在华西医学院内的“八角楼”。由于放宽了招生范围,同学中最大的近30岁,最小的才1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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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96054 一位在这里接受护理教育的学生日后回忆说:在“八角楼”的生活,自成天地。宿舍家具少而粗糙,没有电力供应,只能在昏暗的烛光下配药。唯一的水源是一口露天的井,水必须要烧开。当时纸张奇缺,经济困难的学生就用四川特产的“竹纸”裁成笔记本大小,自己装订成册。为了在实习中和当地的病人接触,学生们还学说四川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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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96056 随着难民、军人、伤员、病人纷纷涌入,对护理服务的需求更急迫。协和护校的师生夜以继日地每周工作7天。护校的其他女生在经历了漫长艰险的旅程后,也来到成都找聂毓禅。其中就有1929年毕业的包艾靖,她曾在南京中央医院做护理,日军轰炸南京后,留下来接替护理负责人的职位。之后,她带领150多名护士和学生从南京撤退到杭州,又转移到长沙、贵阳,后来到了成都,与聂毓禅共事了6个月,担任学校护理系负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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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96061 协和护校师生在成都时的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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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96063 在国难当头的抗日战争时期,协和护校在成都的复校和顽强的生存状况,如同费孝通日后所回忆的:“战时知识分子的生活是够严酷的,但是谁也没有叫过苦,叫过穷,总觉得自己在做着有意义的事。我们对自己的国家有信心,对自己的事业有抱负。那种一往情深,何等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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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96065 抗日战争胜利后,内迁的大学各自返回原先的城市。协和护校则根据医学院董事会的决定,计划于1946年暑假前迁回北平。在动身之前,学校举办了一次大“甩卖”,三年内积累的东西,除了特别必需的,都统统低价出售了。1946年5月,聂毓禅率领全校60多名师生,分别乘3辆大卡车,告别成都,踏上返回北平的征途。他们到陕西换乘火车,经河南、安徽、江苏到上海,又改乘海轮到天津,最后再换火车到达北平。路上走了两个月,换了6次交通工具。这长达1 900公里的跋涉是靠步行、坐大卡车、乘满是臭虫的公共汽车和卡车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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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96067 “几百件行李上车下车全靠我们七八位女同学搬运,搬不动的就抬,实在抬不动就一步步向前移运。”1945—1947年曾在协和的护士师资进修班学习的黎秀芳,参加了重返北平的学校搬迁小组,她如此描述。这次返回北平的旅途虽然劳顿,但她们的心情已与来时两重天,明亮而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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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96069 可以想见,1952年协和护校因上级决定而停止招生时,曾克服千辛万苦内迁办学的聂毓禅,内心有多痛苦。她说,全中国唯一的高级护理教育,“竟断送在我的手中,实为终身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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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96071 面对困境时的生机和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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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96073 在聂毓禅带着协和护校学生进行一场“只有男人才能进行的迁徙”时,不愿意在沦陷区工作的张孝骞也离开了协和,回到家乡湖南长沙的湘雅医学院。回到湘雅后,大家希望他能主持校务。长沙当时的局势也不妙,但美国雅礼会不愿给湘雅提供搬迁经费。张孝骞这个在有些人眼中“地地道道的书呆子,只知道人体血容量和胃肠消化功能的人”,凭着严密的运筹和规划,竟在很短时间里把湘雅的校务处理妥帖,把全部愿意南迁的人员及学校的大部分设备,运到了贵阳。因美国人阻挠没有搬走的湘雅医院,后来果然在日军占领长沙时,被破坏得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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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96075 在抗日战争的艰苦年代,由张孝骞主持的迁到贵阳的湘雅医学院,教学标准却从未含糊。那时人才缺乏,张孝骞千方百计地聘请高水平的教师,反复强调一点:“不能因条件不好而放弃严谨作风,一切医疗须按照从前的常规程序进行。”比如,像实习医生必须在24小时内完成病历,要亲自做常规化验,住院医生实行24小时负责制,主治医生坚持早、晚巡诊……这些张孝骞在协和工作时的制度,依旧保留执行。“三门不及格就留级,四门不及格就走人。”1939年时,一年级有60人,因考试不及格等原因至第二年只剩下30余人。严格的淘汰制度保证了学生的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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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96080 1940年,张孝骞(后排左五)任湘雅医学院院长时与教师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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