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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7150 这一过程暗示由于从事农业而形成的大规模的人类定居点不是这种疾病在人类当中立住根基的必要条件,因为10 000年(更不用说300万年)前非洲这些地区并没有这样的人类定居点。很明显,里奇的团队认为农业生产并不是病毒传播的必要条件。他们提供的基因方面的证据引人关注。里奇的合著者中有很多人类学、进化和疾病研究方面的顶尖人才。他们的论文发表于2009年。但是这项研究也有需要完善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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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7152 2010年,由法国人类学家萨布丽娜·克里夫(Sabrina Krief)和疟疾基因专家拿尼亚·A·埃斯卡兰特(Ananias A. Escalante)率领的另外一组研究人员发表了另外一个不同的观点。与其他疟疾相比,他们也认为热带疟可能和莱肯诺疟疾有着紧密的联系,而且这种疾病可能也是最近才传染给人类。但是,他们声称找到了热带疟的另外一个宿主——这种疾病进化后传播给人类之前的宿主——倭黑猩猩(Pan panisc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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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7154 倭黑猩猩,有时也称为侏儒黑猩猩(pygmy chimpanzee)。这种动物人类了解不多,数量和分布极其有限,在西方的动物园中也不是非常常见[虽然刚果盆地(Congo basin)南部的蒙戈人(Mongo)将其作为菜肴后的价格很高],和人类有着非常近的联系。这种猩猩的活动范围在刚果河(Congo River)的左岸,在刚果民主共和国(Democratic Republic of the Congo)的丛林中;而体型更加魁梧、更为人熟知的普通猩猩(Pan troglodytes)只生活在这条河的右岸。从位于金沙萨(Kinshasa)郊外的一处倭黑猩猩保护区的42只倭黑猩猩身上提取了血液样本进行筛查后,克里夫率领的研究小组发现4只猩猩身上的寄生虫和热带疟的基因没有区别。克里夫的研究小组写到,最可信的解释就是热带疟最早是在130万年前从倭黑猩猩传染给人类的。(对克里夫论文做出评论的其他研究者认为,另外一种解释就是生活在距金沙萨这么近的保护区中的倭黑猩猩是由从人类感染,携带热带疟病毒的蚊子传染的——时间大概在最近几十年。)热带疟抗体呈阳性的倭黑猩猩没有明显的发病症状,血液中的寄生虫水平较低,反映出倭黑猩猩和人类有着某种联系。除了这些基于数据得出的描述性的结论外,克里夫率领的小组还做出了假设和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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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7156 他们做出的假设:如果倭黑猩猩的热带疟病毒和人类携带的病毒非常相似,这些病毒就能够在人类和倭黑猩猩之间传播。换句话说,从严格的意义上而不是泛泛而言,热带疟可能是人畜共患病。生活在民主刚果丛林中的人们可能经常被倭黑猩猩的血感染或者倭黑猩猩被人类感染这种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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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7158 他们提出的警告:如果情况真是如此,彻底消除疟疾的梦想就变得更加遥不可期了。克里夫和同事没有强迫大家接受这个观点,但是你可以自己读读这个句子理解一下其中的含义:除非杀死(或者治愈)最后一只倭黑猩猩,否则就别指望能够杀死最后一只寄生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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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7160 等等!还有一项发表于2010年底研究热带疟起源的报告指出热带疟原虫在侵袭人类之前可能还有一个宿主:西部大猩猩。这则报道成为《自然》杂志的封面故事,第一作者是刘为民,其研究工作得到了美国亚拉巴马大学伯明翰分校(University of Alabama,Birmingham)比阿特斯丽·H·汉实验室(Beatrice H. Hahn Laboratory)的支持。该实验室在艾滋病研究领域因其追踪HIV-1病毒在黑猩猩中的起源而著称,并发明了不必捕捉灵长类动物来获得病毒样本的“无创技术”(non-invasive technique)。简而言之:如果从一点点动物粪便中就能够采集到病毒样本就不必从动物身上抽取一针管的血了。粪便的样本不仅能够提供病毒也能提供原生物的基因信息。通过将这项技术应用到寻找疟疾病原虫DNA的研究中,刘为民及其同事们收集到的数据比之前的研究者要多出很多。克里夫的团队分析了49只黑猩猩和42只倭黑猩猩的血液样本,这些动物大多是捕捉到或者是在保护区生活的,而刘为民的团队检测了大约300只野生猿猴的粪便样本,其中包括大猩猩、倭黑猩猩和黑猩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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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7162 他们发现西部大猩猩疟疾病原虫感染的比例更高(大约为感染总数的37%),有些大猩猩身上的寄生虫和热带疟几乎一模一样。他们信心十足地写道:“这表明人类感染的热带疟和大猩猩感染的病毒事出同源,不是源自黑猩猩、倭黑猩猩或者古代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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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7164 他们还说,而且人类感染的热带疟的基因范围“在大猩猩热带疟基因辐射分布中成单源血统。”换句话说:人类感染的热带疟是大猩猩热带疟病原虫体系当中的一个小分支,表明其来自于单一的感染源。也就是说,蚊子叮咬了感染的大猩猩后成为病毒携带者,然后又叮咬了人类。通过将寄生虫传播到一个新的宿主物种,蚊子的这第二次叮咬就足以解释为什么这种人畜共患病每年还能够导致大约100万人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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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7168 虽然经过解释我能够理解一些数学常识,但它对我而言就像是一种我不曾掌握的语言,就像陀思妥耶夫斯基(Dostoyevsky)讲的俄语、或者卡夫卡(Kafka)、穆西尔(Musil)和曼恩(Mann)讲的德语。上学的时候我对拉丁语和微积分就一窍不通,后来我发现我根本没有学习这些知识的天赋。微分方程的神秘之声就像是罗马史诗《伊尼亚德》一样,对我来讲真是对牛弹琴。我是个地地道道的门外汉。这也是为什么我提到的这两种源自20世纪早期的有关疾病的数学理论如此重要、如此引起轰动时,大家应该相信我的原因所在。这两种理论源于人们对疟疾和其他流行病暴发的关注和忧虑,其主要内容即使像你我这样对数学并不感冒的人也能够很好地理解。一个理论诞生在爱丁堡,另一个源自锡兰(Ceyl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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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7170 第一个理论出现在1927年,由W·O·科马克(W. O. Kermack)和A·G·麦克肯德科(A. G. McKendrick)撰写的一份题为“流行病学对数学理论的贡献”的论文中。在这两位搭档当中,威廉·欧杰伟·科马克的故事让人无法忘却。和罗斯、布朗尼一样,科马克也是苏格兰人,在对奶牛的产奶量进行统计分析之前学习过数学和化学。每位诗人都听说过他在诗坛的处女作。科马克研究牛奶产量后又参加了英国皇家空军(Royal Air Force),短暂服役后又开始以平民的身份进行工业化学的研究。1921年左右加入了位于爱丁堡的皇家内科医师协会(Laboratory of the Royal College of Physicians)从事化学项目的研究,直到一次实验室爆炸事故的发生。事故发生时,他就在旁边,苛性碱(caustic alkali)溅到眼里导致他双目失明。这一年他只有26岁。他并没有因此而自暴自弃,郁郁寡欢,反而受激励成为了一名理论学家。学生将材料和数据读给他听,同事通过行动来配合其用脑进行数学计算的超强能力。重新找回信心的科马克继续在学生和同事的帮助下从事科学研究。对化学的热爱使科马克开始寻找抗疟疾的新药,而对数学的热爱使他开始研究流行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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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7172 同时,安德森·G·麦克肯德科,一位曾经在印度医疗队(和罗斯的另一个共同点)工作过的医生成为了皇家内科医师协会的主管,在某种意义上说成了科马克的老板。两个人的默契程度超出了领导和下属的范围。科马克虽然双目失明但是对很多事情都非常好奇,他后来研究的对象非常广泛,比如说比较生活在英国城市和郊区的人们的死亡率、研究苏格兰妇女的生育率。1927年和麦克肯德科合作完成的论文是其对科学最有影响力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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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7174 这篇论文的贡献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第一,科马克和麦克肯德科描述了原型流行病中三个因素之间的相互影响,这三个因素是:感染率、康复率和死亡率。他们认为得了流行病康复后就获得了终身的免疫能力(比方说,麻疹康复者就是如此),并用英语散文将疾病动力学的原理勾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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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7176 一个(或者更多的)感染者进入一个群体,对这种传染病的抵抗力或多或少。通过接触传染,疾病通过感染者传染给健康的人。每个感染者经历了整个病程,最终或康复或死亡,从染病的名单中消失。康复或者死亡的概率在其生病期间每天都有所不同。感染者将疾病传染给健康者的概率也和其病程有关。随着流行病的蔓延,人群中健康的人数在不断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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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7178 这有点像用语言表达的微积分,确实如此。除了使用大量的数学运算,他们还推导出了三个微分方程描述三类人:易感人群、感染者和康复者。流行病暴发时,一类人通过简单的模式成为另一类人S→I→R,不考虑死亡的人数因为它们已经不属于动态人口了。易感个体接触疾病或者成为感染者或者康复者(此时获得了免疫能力)或者消失,每一类人的数字在每个时刻都是动态变化的。这也是为什么科马克和麦克肯德科使用微分方程的原因。虽然我在高中的时候微积分学得并不好,我都理解(你也能够理解)方程dR/dt=γI代表某一时刻康复的人数,反映了感染人数和平均康复率的乘积。对R,“康复人群”的解释就这么多。S(“易感人群”)和I(“感染者”)的方程如此类似,不是非常易懂但是合情合理。这就是SIR模型,是研究传染病暴发的非常有用的工具,仍然为疾病理论家所广泛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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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7180 最后,流行病结束了。为什么会结束呢?科马克和麦克肯德科心存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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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7182 流行病学中最重要的问题之一就是确定疾病的结束是因为易感人群不存在了还是易感人群仍然存在但是其他如感染率、康复率和死亡率等因素的相互作用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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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7184 他们在引导读者考虑这两种可能性中的后者:流行病可能由于感染率、死亡率和康复率(获得了免疫力)之间的某种微妙的相互作用而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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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7186 他们其他的主要贡献就是发现了第四个因素,易感人群数量的“阀值密度”。这个阀值是指在感染率、康复率和死亡率确定的情况下,可以导致流行病发生的人群的数量。现在发现了导致流行病发生的四个因素,密度、感染率、死亡率和康复率——这四个因素互相联系,就像火源、引火物、火花和燃料一样是流行病暴发的四个基本因素。当这些因素按照临界的比例凑在一起的时候,情况就发生了:流行病就暴发了。科马克和麦克肯德科的方程界定了疫情暴发,持续下去并最终停止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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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7188 这项研究引人注意的启示在文章的结尾处:“感染率少量增加就可能导致流行病的大暴发。”这则警告在之后得到了多次的印证。每年流感季节来到的时候,这个道理就成为公共健康官员铭记在心的事实。另外一个启示就是流行病不会因为所有易感人群的死亡或者康复而结束。流行病的结束是因为易感人群在人口当中的密度不够大。W·H·哈默1906年就说过这样的话,还记得吗?1916年罗斯也表达过同样的观点。但是科马克和麦克肯德科的论文将这个道理变成了数学流行病学(mathematical epidemiology)中的工作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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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7192 第二个有里程碑意义的疾病理论来自于乔治·麦当劳(George MacDonald)。他也是一位爱好数学的疟疾研究者(为什么这些人都是苏格兰人呢?),在热带地区工作了很多年,最后成为位于伦敦的罗斯热带卫生研究所(Ross Institute of Tropical Hygiene)的所长。这个研究所是几十年前为了纪念罗斯而建的。麦当劳20世纪30年代末在锡兰(现在的斯里兰卡)获得了实地工作的经验。1934~1935年那里刚刚发生了大规模的疟疾,导致了锡兰1/3的人口染病,80 000人死亡。锡兰这场疾病之严重让人感到震惊。因为这种疾病人们并不陌生,至少在这个岛国的很多地方如此,每年都会发生,不是非常严重且主要感染小孩。1934~1935年的这次暴发的不同之处是:由于在几年的时间里只发生了小规模的疟疾,一场干旱为蚊子的繁殖提供了有利的条件(河流中出现了多处积水而不是流动的水流)。蚊子的数量急剧增加,将疟疾病毒带到了从来没有发生过疟疾疫情的地方,而这些地方的大多数人,特别是孩子对疟疾根本没有免疫能力。15年到20年后,乔治·麦当劳在伦敦的研究所试图使用数学手段来研究发生在锡兰的这一案例,进而去理解疟疾为什么偶尔会成为流行病暴发一次,又是如何暴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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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7194 此时,正是20世纪50年代中期,世界卫生组织表示要开展运动,在全球范围内彻底消除疟疾,而不是将其控制或者消灭在某个国家。世界卫生组织的宏伟蓝图是——取得彻底的胜利,不留一个死角——这个理想源于当时出现的一种新型武器,杀虫剂DDT的出现。DDT似乎能够消灭所有的蚊子(和其他杀虫剂不同的是没有致命的农药残留)。世界卫生组织的策略中另外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就是彻底消除人类宿主身上的疟疾寄生虫,进而打破人类-蚊子-人类的感染链。这一目标的实现需要给每个患者发放治疗疟疾的药物、密切监视是否有新的或者复发的疟疾患者,将这些患者医治好,直到将最后一只疟疾寄生虫赶出人类的血液。当然,这只是个想法。乔治·麦当劳的论文就是为了将这一问题解释清楚,为世界卫生组织的行动提供帮助。1956年其中的一篇论文发表在世界卫生组织的公告板上,题目是“消除疟疾的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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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7196 在之前的一篇论文中,麦当劳指出任何地方“重要的传染因素中有细微的变化”都会导致疟疾的暴发。这也印证了科马克和麦克肯德科的观点:“感染率”的少量增加就可能带来疾病的大暴发。麦当劳的表述更为具体。这些重要的传染因素有哪些?他列出了一份完整的清单,其中包括蚊子和人类的相对密度、蚊子的叮咬率、蚊子的寿命、疟疾寄生虫一个完整的生命周期的天数和蚊子感染人的天数。这些因素当中有些是常量(热带疟的生命周期大概是36天,人类感染病毒的时间大概是80天),有些是和环境相关的变量,如哪种按蚊是病毒的携带者,附近是否有猪来转移饥渴的蚊子对人的注意力。麦当劳创造了方程来验证自己的设想:这些因素之间是如何互相影响的。使用方程验证了锡兰的疟疾暴发,他发现两者完全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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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7198 这也证实了其设想的准确性。他总结说在锡兰没有发现疟疾的地方,按蚊密度增加5倍,再加上使按蚊寿命增加(有足够的时间去叮咬、感染再叮咬)的条件出现就足以导致疾病的暴发。众多因素的一个变量增加5倍,疾病之火就被迅速点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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