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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养殖户说，‘这是安全地带，而那是不安全地带，因为山羊流产时在这儿待过，’”布鲁因告诉我，“所以我们采集了各种样本，表层的拭样，水桶中饮用水的样本和山羊的阴道拭样。我们还采集了什么样本呢？哦，对了，比如说从诱虫灯中采集的昆虫样本、灰尘微粒样本、干草样本和粪便样本。”他冷冷地笑了，“我们在所有的样本中都发现了这种细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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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道，当时你们采取了什么样的防护措施？戴了面罩还是防毒面具？什么都没戴，他又笑了，笑自己的愚蠢和缺乏监督的敏感。“但是没有人生病。”可能他和同事很幸运。但是，这个养殖户弄错了这个养殖场哪个地方应该仔细检查。“我们在各个地方都发现了这种细菌。”德·布鲁因重复说，“没有什么安全或者不安全的地带，整个养殖场都遍布细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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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告诉我，根据实地采样和实验室研究的结果，有些健康官员非常热衷，有种过度总结的趋势。“他们立刻说，‘哦，那就是疾病的源头！’我们说，‘这只是其中一个源头。’”没有人再检查附近的其他养殖场，任何可能将伯氏考克斯体排到空中的养殖场。德·布鲁因建议说，你们也应该检查一下那些养殖场。同时，他的团队还在研究这场疾病暴发及应对措施的其他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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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从赫潘地区的人群中采集了443份血液样本，其中73份血液样本中有近期感染伯氏考克斯体的证据，另外38份血液样本有过去感染这种细菌的证据。根据调查问卷的信息，研究小组将抗体呈阳性的样本和这种细菌的不同形式的感染进行了比对。这一分析的结果非常惊人，同感染的动物直接接触和饮用生羊奶并不是被感染的重要风险因素。有些病例——当然只是少数，不到40%——的患病和接触农业产品如干草、稻草和肥料有关。从这些数据中，研究小组将这个地区Q热病的可能传播渠道锁定为“风媒传播”。山羊中高发的感染率、大量的山羊流产、用牲口棚中的稻草作为田地的肥料和这种细菌的性质（关于这种细菌的性质，下文还有更多叙述），4月份干燥的天气和东风等因素交织在一起，使得整个赫潘村都被伯氏考克斯体这种细菌所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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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布鲁因曾经亲自参与数据的收集和分析，非常了解这种细菌能够通过风传播的特性。后来，这种流行病延续至2008和2009年，他对实地采集样本的工作变得更加小心谨慎了。“我说，‘嘿，没有防护措施我们可不能进行实地采样了，因为我们只是在实验室工作，并没有对这种疾病的免疫能力。’”他说，如果你是养殖户，可能因为之前接触过Q热病而获得免疫能力，不会导致明显的发病症状。这种情况在荷兰的养殖户和兽医当中非常普遍，但在分子生物学家身上可不是这样。“因此再次取样的时候我们戴上了面罩。”当然，戴上面罩之后工作起来非常困难——呼吸困难，眼镜或者护目镜使视野模糊，如果不是必要，这样的装备一分钟都不想多穿。界定什么做法不可行什么做法安全的时候显得有些荒谬，德·布鲁因在其中也找到乐趣。他回忆驱车开往南方另一处疾病暴发的地点的情况。“我到了养殖场，唯一能停车的地方就是牲口棚前。我打开车门下车时，正好有一阵强风从牲口棚的方向刮了过来。”他走出车外，被风吹到。他想，“现在我得赶紧带上面罩了。”这次我俩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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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病的暴发在不断继续，2008年和2009年的情况继续恶化。从2007年5月发布首次警报到2009年底已经有3 525人患病的记录，病人主要集中在北布拉班特。这种感染主要表现为发烧、肺炎，有些病例还会出现肝炎。这种疾病造成了12人死亡，与一些恶性极强的病毒相比这个致死率并不高，但细菌感染造成这样的致死率已经算是比较严重了，因为通常认为细菌感染可以通过抗生素进行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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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一系列病例出现在奈梅亨（Nijmegen）镇的一个精神疾病诊疗所。这个诊疗所的3名病人相继因为非典型性肺炎病倒入院后，城市健康局隔离了病人、诊疗所的员工和访客，发现有28人感染了伯氏考克斯体。这场疾病的源头在哪儿？奈梅亨附近的一家山羊养殖场之前曾经经历过山羊流产的风波，从山羊的阴道拭样中确认了Q热病的病原体。这种细菌可能是通过风从那些流产的小羊传播到这个地方的。但是这次发病还有一个可能性。这个精神疾病诊疗所在院内的草地上养了几只羊。那年的产仔季节，有一只小羊被母羊抛弃，后来被一个病人收养。这个病人将小羊带到卧室，每天用奶瓶喂奶6次。这只宠物小羊也得到了其他几名病人的关心和照顾。这在有些人看来有点像一种治疗方法，后来经过检测发现小羊的Q热病抗体呈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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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和阿努特·德·布鲁因谈话之后，我驱车向北来到了中央兽医研究所（Central Veterinary Institute，CVI），这个研究所在莱利斯塔德（Lelystad）市附近，附属于一家大学，其中一个部门主要从事危险的人畜共患病病原体的研究。无论发生在荷兰的这一系列疾病暴发究竟原因何在，很明显都会引起兽医和人类健康专家的关注。CVI的这个部门掩映在一条二级公路的树林中，非常隐秘，我在附近绕了两圈才找到了这个地方。在那儿我受到了亨德里克–让·路斯特（Hendrik-Jan Roest）的欢迎，他是一位身材瘦削的兽医科学家，戴着一副无框的眼镜，穿着一件休闲的蓝色毛衣，个子非常高，可以到荷兰国家篮球队打前锋。他立刻把我带到后面，这样我们就可以透过窗户看到BSL-3实验室，他和技术工人们正在里面培养伯氏考克斯体。通过这个小窗户，我能看到孵化器和像锅上面的风扇罩一样的负压气流罩。这个负压气流罩可以在技术工人在工作台工作的时候抽走周围的细菌。路斯特告诉我，在这个建筑里，还在研究很多病毒，包括西尼罗河病毒、裂谷热和手足口病。我说荷兰也有裂谷热病吗？他说，还没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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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办公室，路斯特给我展示了一份对伯氏考克斯体的书面描述，列举了令其与众不同和如此麻烦的一些特点。首先，它是一种细胞内的细菌，也就是说它和病毒一样在宿主的细胞内繁殖，只是繁殖机制有所不同。它不是在血液中或者肠子中繁殖，否则很容易受到免疫系统的攻击。而且，它以两种病毒粒子的形式存在，一个大，一个小，每种粒子都有不同的特点和其不同的生命发展阶段相适应。大的粒子在宿主的细胞内大量繁殖，然后变形为小的粒子，性质也更加坚韧、稳定。这种小粒子有点像孢子，在外部环境中被包裹起来生存。（这种小粒子的体型之小也许可以用来解释为什么麦克法伦·伯内特和其他科学家误以为其是“一种可以过滤的病毒”了，也就是说这种微生物非常小，可以通过用来过滤普通细菌的滤纸。）这种细菌抗干燥、抗酸、抗高温和低温，还能抗紫外线。可以在盐水中生活6个月以上。难怪这种细菌能够传播得那么远，不仅能够在不同的宿主间传播还能从一个地方传播到另一个地方，甚至是从一个大陆传播到另一个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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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知道这种细菌究竟来自何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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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斯特说：“我觉得这种细菌一直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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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哪儿？一直在各个地方都存在吗？在赫勒尔德·考克斯发现这种细菌的蒙大拿存在，在麦克法伦·伯内特发现这种细菌的澳大利亚存在，还是在你们发现这种细菌的荷兰存在？他说，也不是真的在哪儿都有这种细菌。新西兰就没有发现伯氏考克斯体的记录。至少目前没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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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种疾病为什么最近，也就是从2007年以来在北布拉班特造成如此大的麻烦？当我问到奶羊数量增长的问题的时候，他认为这个问题太简单没有回答，而是给我看了他电脑上的照片和图表。有一张图片显示一个很像火车站的巨大的建筑物里到处都是白色的山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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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是用这种方式养殖山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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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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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是非常巨大的谷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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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表示同意：“确实是非常大的谷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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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张照片更加清楚地显示了被他称之为“深深的垃圾牲口棚”的图像，这是人们养殖成百上千只产奶山羊的标准牲口棚。牲口棚里是水泥地面，比一般的地面要低，这样上面就可以铺上能用上几周甚至几个月的稻草，可以排放山羊的粪便和尿液，下面还有散发着臭味的有机废料来保持水分。由于腐败作用，牲口棚的温度升高，为微生物的生长提供了温床。养殖户会定期添加稻草，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添加的稻草可以缓解牲口棚一片狼藉、臭味熏天的情况。路斯特解释说：“慢慢地牲口棚中的肥料和稻草越积越厚，动物们生活的地方也变得越来越高。”母羊们生活在自己的粪便当中，在牲口棚四处走动，将吃到的饲料变成乳汁。随着粪便不断增高，不断慢慢地分解，其中包含了数不清的伯氏考克斯体，“这些伯氏考克斯体细菌生命力顽强，深藏在粪便当中”。当这样的牲口棚所能容纳的细菌达到一个极限的时候，任何一只感染的山羊都可以将这种细菌传播到很多甚至说是绝大多数山羊的身上。随后山羊被转移到牲口棚外面，机械进入牲口棚将宝贵的山羊粪便清除到田地和草场中当作肥料，数10亿的细菌微粒，以既小且顽强的微粒形式通过微风传播到各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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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斯特说山羊养殖业的密度高，这是荷兰的传统，也是导致最近疾病暴发的首要因素。第二个因素也和第一个因素有关：人群的密度高。荷兰是个非常拥挤的国家，在相当于印第安纳州一半的面积上生活着1 600万人，很多人都生活在那些高密度的山羊养殖场附近的城镇和城市里。第三个因素是天气。是的，春天干燥的天气环境，从2007年以来一直如此，无疑增加了细菌通过空气传播的概率。路斯特怀疑还有第四个因素：他说这种病毒的性质可能发生了变化。进化上的变化可能导致细菌的生物状态发生了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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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获得的分子学的数据显示这种细菌中的一种——他的研究小组总共发现了15种这样的细菌，开始占据了数量上的优势。“高危地区的所有养殖场，和这个地区以外的两个奶羊养殖场中，90%的样本中都存在着同一种基因类型的细菌——我们称之为CbNL-01。”他说的这些养殖场是指北布拉班特和附近地区的养殖场，而这个地区以外的两个养殖场中抗体检测呈阳性。CbNL-01看起来有点像一串密码，实际上它就是指“伯氏考克斯体，荷兰，基因类型#1”。这种表示方式表明细菌的菌株可能发生了变异，使得这种菌株特别具有攻击性、感染效果更强、更易传播、致病效果更加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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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兰官员希望通过一些阶段性、强力的规范措施来应对这场危机。2008年6月，也就是这场疾病在奈梅亨的精神疾病诊疗所的病人中暴发不久之后，产奶山羊和绵羊中出现的Q热病成为“需要报告”的疾病，也就是说要求兽医向政府报告任何山羊的流产事件。（自从1975年人类当中出现这种疾病后，就已经成为了需要报告的疾病。）在同一天颁布的另外一项规定禁止养殖户将从受到感染的牲口棚中清除粪便，或者在通报疫情三个月后从深深的垃圾牲口棚中清除粪便。将近一年之后，也就是2009年4月，由于奶山羊养殖场疾病暴发的趋势不断延续以及人类患病的数量迅速增加，一项强制接种Q热病疫苗的计划开始生效。这一命令适用于所有养殖奶山羊和绵羊数量超过50只的养殖场、动物园或者像位于奈梅亨的“关怀养殖场”那样的动物养殖场，因为在这些地方公众可能和受到感染的动物有亲密的接触。到2009年11月，政府出资为25万多只山羊和绵羊接种了疫苗，但是这一年人类患病的数量高得惊人，荷兰媒体也对此表示出关注。2009年12月初，颁布了一项山羊交配的禁令：未经通知不允许山羊受孕。如果仔细考虑就会发现这项禁令颁布得太晚，效果甚微。很多雌性山羊已经受孕。一周后，政府接受了中央兽医研究所的建议，宣布现在已经感染Q热病的养殖场中所有已经怀孕的山羊和绵羊（包括最近注射过疫苗的山羊和绵羊）将被灭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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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医小组开始到各个养殖场执行此项命令。一位养殖户等待兽医小组的时候告诉记者，如果他和动物待在一起，它们可能不会那么躁动，但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看下去”。最终被灭杀的山羊有5万只，受到影响的养殖户有20多人。他们都非常愤怒和伤心，政府给养殖户补贴了杀死山羊的钱，却没有支付重建牲口棚的费用，也没有抚慰他们情感上的伤痛。亨德里克·让·路斯特告诉我：“兽医们也感到非常痛苦。”根据自己的经验，他还说：“兽医科学家们肯定也非常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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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采取了这些措施，怀孕的山羊也从荷兰的版图上彻底消失，Q热病却没有消失——这种病不会一下子彻底消失的。这种细菌仍然大量存在。这种细菌体型较小但是生命力顽强，可以在受到感染的养殖场发出恶臭的垃圾中存活5个月之久。这种细菌体型较大的那种形式可以在很多种动物身上繁殖。这种细菌非常活跃，并且感染的动物种类非常广泛，可以侵入多种宿主，人们不仅在山羊和绵羊身上发现了这种细菌，还在牛、负鼠、鸟类、变形虫和虱子身上发现过这种细菌。正如麦克法伦·伯内特所强调的那样，这种有机体攻击性极强，能够感染多种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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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这些措施取得了一些效果时，已经又过去了一个春天，这个春天里没有出生的小羊羔和流产的羊羔并不多。新发的人类感染病例相对于2009年的高峰时期有所下降。到2010年6月中旬，只有420名荷兰人被确诊为新发的Q热病病例。卫生部的官员对公共卫生危机得到控制感到审慎地乐观。医生们可以稍稍放松了。奶羊养殖户也可以为自己的损失感到痛惜了。但是科学家们知道伯氏考克斯体并没有消失。它们以前在等待理想的条件出现，现在也可能是在等待理想的条件再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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