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0857678
1700857679
老板：人家专门说了，不能找本科生糊弄，至少要高年级研究生来做，他们会按照相应的标准付钱……
1700857680
1700857681
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是钱说话好使。再牛气的教授，也只能按照出资者的意愿去做研究，何况是我老板那样还算不上大牛的教授。对他来说，找到钱来运转实验室，才是最核心的事情。没有大的课题，这样无聊的研究也就聊胜于无，至少可以跟公司混个脸熟，有了大项目的时候能想起他来。
1700857682
1700857683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实验很简单：称一磅西兰花或者胡萝卜，泡在糖浆里，放在某个温度下的房间里，放到一定的时间，捞起来，滴干糖浆，再称重；然后放到一个低温烤箱里，烤到水分完全蒸发，再称重。根据预先测过的蔬菜的含水量，算出来渗出了多少水，浸进了多少糖。那段时间，我干的事情就是变换糖浆浓度、变换温度、变换泡的时间，翻来覆去地测量。在浸泡和烤干的那几个小时里，就回到办公室干别的事情，上网灌灌水，或者务点正业，诸如写个程序、解解方程之类。如是一个半月，把两种蔬菜、若干温度、若干浓度和若干时间的组合做了一遍，收集了厚厚的一摞数据，画了若干曲线，准备交差。
1700857684
1700857685
我：数据分析是不是做个统计拟合就可以了，他们拿到拟合方程，把条件参数往里一代，就可以算出有多少糖浸进去了，有多少糖泡出来了……
1700857686
1700857687
老板：那种统计模型，是没办法的时候才采用的。分析这种数据用起来不是很好的……
1700857688
1700857689
我：为什么？工业上经常这么干啊。
1700857690
1700857691
老板：你想啊，那种统计模型假定每个参数的影响都是线性的。比如说，你把浸泡时间从一个小时延长到两个小时，和从两个小时延长到三个小时，多浸进去的糖是一样多的。这显然是不对的嘛……所以，咱们得做机理模型，才能显示我们是在做science……
1700857692
1700857693
我：就是说在报告里得写点他们不会的东西，问题往复杂了弄呗……
1700857694
1700857695
于是，我看着那些曲线，先想这像一种什么样的函数，再想什么样的方程能解出这样的函数，然后想什么样的机理能够写出这样的方程，最后找理由说这个机理在这里是多么合理。当然，报告是倒过来写的。先说这个糖泡蔬菜的过程实质上是一个什么样的过程，遵从的微分方程是什么样的，初始条件和边界条件是什么样的，解出来的函数是什么样的。然后拿这个函数去跟实验数据一拟合，哇，拟合得真不错！
1700857696
1700857697
我：这可以交差了吧？你看，这些公式很简洁的，其中的参数我都给他们算出来了。在这个范围内，他们把任何想到的条件放进去，都可以算出最后的蔬菜中有多少糖，重量增加了多少；或者确定了最后的菜中需要多少糖，就可以把这些条件参数换来换去地玩，可以写出各种不同的条件组合，然后让他们的会计算算哪种方案最便宜；确定了条件，还可以看看生产的时候需要把操作参数控制在什么范围内，比如温度上下浮动两度最后的产品还合不合格之类的……
1700857698
1700857699
老板：嗯，挺好，这就是他们想要的technology了……你再查查文献，看看有没有人在这上面做过scientific research，再往这上面联系联系……
1700857700
1700857701
我：做这个干吗？他们没有要求啊……
1700857702
1700857703
老板：显示我们对这个问题的理解水平很高啊，以后他们如果要做复杂的就知道找谁了……
1700857704
1700857705
我：（嗯，这就是老板之所以成为老板的原因……就像杀手接了一单生意，结果不但把人杀了，还顺手栽赃给雇主的对手。雇主一想，这杀手水平真高，下回有生意还找他……）
1700857706
1700857707
果然已经有了不少纯学术论文，使用了二维、三维的微分方程，考虑了蔬菜的几何形状，甚至是传递的各向异性，方程的解自然极为复杂。那个解是一个级数展开式，可以根据需要简化成不同的形式。如果简化到只保留一项，竟然就是我糊弄出的那个函数。然后我算了一下保留两项的形式，与实验数据的拟合精度并没有明显提高。于是，我那堆泡蔬菜的数据和糊弄的公式就立刻浸透了science的气息，变得高深起来。
1700857708
1700857709
老板说算算成本吧。实验的蔬菜糖浆都是公司送来的，只好把实验用的锅碗瓢盆都算上。我的时间自然是大头，老板说直接实验一个半月，查阅文献和写报告就算一个月吧。于是根据我当时的市场价格，按两个半月算出价钱若干。
1700857710
1700857711
最后，老板把报告交给公司，伴随一张账单。公司收到报告，通过，付账，双方皆大欢喜。
1700857712
1700857713
那段时间经常想起一个广告，具体内容忘了，大意就是“若干个博士、若干个硕士、多少个科研人员，潜心研究，夜以继日，倾情奉献某某产品”，几乎是直说你要不买，简直对不起科学。不知道卖蔬菜的这个公司在推销产品的时候会不会也说“××公司与××大学精诚合作，N多教授、N多博士、N多硕士，竭心尽力，呕心沥血，精心研制出某某糖浸西兰花、糖浸胡萝卜……”？
1700857714
1700857715
1700857716
1700857717
1700857718
吃的真相2 [:1700855777]
1700857719
1700857720
吃的真相2 补铁的饮料
1700857721
1700857722
科学研究的过程很繁杂，但是它的应用常常会赏心悦目地事半功倍；而经验简单易行，但是你往往不知道它能否用在别的地方，甚至很多经验到最后是以讹传讹。
1700857723
1700857724
在学校的时候，有一个公司开发功能食品。因为铁是一种许多人缺乏的微量元素，估计全世界大概有20％的人缺铁，对于食品公司来说，加入这样的成分无疑有助于提高产品的价值。但是在食品和饮料中加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溶性的铁很容易与食物中的其他成分发生反应，一方面产生难看的颜色和不好的味道，另一方面可能影响其他成分的吸收。不溶性的铁虽然能稳定存在，但是人体也难以吸收，加了也只能骗骗人。为了克服这两方面的问题，他们使用某种像蜡的油脂把硫酸亚铁或者富马酸亚铁包裹起来，然后再加到食品或者饮料中。因为硫酸亚铁和富马酸亚铁都比水重，而油脂比水轻，所以通过调节包裹的油脂厚度可以使整个颗粒密度与水相同。
1700857725
1700857726
如何做出这样的颗粒是一个工程问题，通过糖浸西兰花的研究方式可以实现（参见《厨房实验党之我奶奶都能做的事》，很多看过这篇文章的人都对这种研究很不屑，其实这是工业生产中最常用也是非常有用的）。他们做出这样的颗粒之后，发现这些颗粒根本不能进入水中，也就没法加到饮料里。正好参与那个产品的研发人员中有一个是我们实验室毕业的，所谓“举贤不避亲”，就推荐了我们实验室来为他们解决这个问题。
17008577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