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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89998 正，平也；则，法也。灵，神也；均，调也。言正平可法则者，莫过于天；善物均调者，莫神于地。高平曰原，故父伯庸名我为平，以法天；字我为原，以法地；言己上能安君，下能善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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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90000 “摄提贞于孟陬”怎样可以解释成“度其日月，皆合天地之正中”？又怎样可以和“名我为平，以法天；字我为原，以法地”相联系呢？这完全是孤立的，只在“初度”、“嘉名”、“正则”、“灵均”、“平”、“原”这些名词上转圈子，并没有和屈原所说的，他的父亲是看了他的生辰“摄提贞于孟陬兮”因而取名，相关连着考虑的。朱熹《楚辞集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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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90002 皇，皇考也；览，观也；揆，度也；初度之度，犹言时节也。肇，始也；锡，赐也；嘉，善也；正，平也；则，法也；灵，神也；均，调也。高平曰原，故名平而字原也。正则灵均，各释其义，以为美称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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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90004 王夫之《楚辞通释》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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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90006 皇，皇考省文。览其初生之日，合于吉度，因锡以美名。灵，善也。平者，正之则也。原者，地之善而均平者也，隐其名而取其义以属辞，赋体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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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90008 蒋骥《山带阁注楚辞》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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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90010 皇，父。览，观。揆，度也。初度，初年之器度。正，平；则，法；灵，明；均，齐。盖平与原之义也。因其少有令德，而予以美名；下文所谓内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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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90012 这三种说法，解释的方面稍有出入，但基本的看法是相同的，都是因袭成说，并没有把这六句话说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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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90014 屈原生时，他的父亲抬头一看，是“摄提星正指在正月啊”！这就是屈原所说“皇览揆余初度兮”的“初度”。这个“初度”包含些什么历史上的生活情况呢？我且道来。古人要知道时节，是并不像后世翻阅历本，一望而知的，是常要观察天象的。观察天象，有几种情况：可以观察黄道二十八宿的中星，也可以观察北极圈附近的星辰如北斗、招摇和摄提等星。观察是观察这些星宿的方位移动。《史记·天官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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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90016 斗为帝车，运于中央，临制四乡。分阴阳，建四时，均五行，移节度，定诸纪，皆系于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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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90018 《淮南子》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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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90020 帝张四维，运之以斗。月徙一辰，复反其所。正月指寅，十二月指丑，一岁而匝，终而复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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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90022 这就是指观察北斗七星的绕极（帝星）旋转，看它的方位指子、指寅来定时节。《淮南子·时则训》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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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90024 孟春之月，招摇指寅。……仲春之月，招摇指卯。……季春之月，招摇指辰。……孟夏之月，招摇指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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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90026 招摇一星是在北斗七星的摇光星下边，这是指观察招摇星的方位来定时节的。摄提星又在招摇的下边，古时也是可以用来指示时节的。《史记·天官书》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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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90028 摄提者，直斗杓所指，以建时节。故曰摄提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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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90030 这是说观察摄提星的方位移动用来定时节的。说明了这些，我们就懂得：屈原生时，他父亲观察一下天象，是“摄提贞于孟陬兮”，那就是生在正月了。这就是屈原的父亲所理解的“皇览揆余初度兮”的“初度”，“初生之度”，这样说。“初度”之度，王逸解作：“观我始生时，度其日月，皆合天地之正中。”是糊里糊涂了。这“度”字《文选》五臣注是这样解释的：“我父鉴度我初生之法度。”说法不同，那也是误解的。蒋骥在《山带阁注楚辞》上又说：“初度，初年之器度。”[9]那也是弄错的。“初度”是指的“摄提贞于孟陬兮”的初度，因而“初度”的“度”，我的意思，就应作为“星度”来解的。星度联系成辞，在古书中是常见的。《史记·历书》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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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90032 巴落下闳运筹转历，然后日辰之度与夏正同。……“乃者有司言星度之未定也，广延宣问，以理星度，未能詹也。盖闻昔者黄帝合而不死，名察度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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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90034 古人仰观天文，自然是重视观察星度的。《易》曰：“君子治历明时。”《尚书》曰：“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观察星度，岁首是历法之首，所谓“履端于始”。古人登台而观，是十分重视的。对于岁首，古有颁朔、听朔、告朔、迎正的制度礼节。这和其他月份的观察是有不同的。屈原生在正月，父亲重视这一点，因而给他的儿子联系天象，取了这个美名。古时治历，是常称为正的。《逸周书》云：“我周作正，以垂三统，至于敬授民时，巡狩烝亨，犹自夏焉。”《逸周书》所说的“作正”，就是说作历。《左传·昭公十七年》云：“凤鸟氏历正也。”[10]是历正成辞的。历法重视正朔，所以夏商周三代的历法，史称建子、建丑、建寅，就称为夏正、商正、周正，简单地称作三正。这说明正字与历有关系的。则是法则。《论语》云：“惟天为大，惟尧则之。”古人是以天为法则的。《左传·昭公二十五年》有“天地之经，而民实则之。则天之明”云云，“则天之明”就是法天之明。这说明则与天象也是有联系的。古代观象授时，天象是可以应用作为历正的。《尚书·尧典》云：“日永星火，以正仲夏。”“日短星昴，以正仲冬。”是说夏至（“日永”后世历学上称夏至）是看火星在南天昏中时，用来作为仲夏的“正”的；冬至（“日短”即冬至）是看虚星在南天昏中时，用来作仲冬的“正”的。《尧典》又说：“以闰月定四时成岁。”“定”字《史记·五帝本纪》作“正”。古时阴阳合历，月球和太阳的周天速度有不能齐一时，用闰月来调整它，就是说以闰月来作“正”。所以天象、黄道中星、北斗、招摇、摄提在历学上是有作“正”的意义的。扬雄《反离骚》云：“汉十世之阳朔兮，招摇纪于周正；正皇天之清则兮，度后土之方贞。”他说招摇指在周正十一月，是可以正天度地的。这说明“正则”与天象也是有关系的。“揆”《尔雅·释言》云“度也”，古时是常与揆察天象联用的。《诗·鄘风·定之方中》云：“揆之以日，作于楚室。”《白虎通·辟雍》云：“揆星度之证。”这与《离骚》“皇览揆余初度兮”的“揆”字字义用法是相类的。屈原生在正月，他的父亲观察天象，是“摄提贞于孟陬”，感到这是可为历正之则的，因而取名“正则”。这真是“则天”之意，所以是一个嘉名。古时天象上周天分度，黄道二十八宿是有阔狭的，但十二次的分度，各三十度余是相等的。北斗、招摇、摄提，作为辰次来应用，是以十二次或十二辰来分的，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那是相等的。《淮南子》所谓招摇指子，指丑，指寅，是逐月而移的。幅度相等，是平均的。摄提也是如此，贞于孟陬，和指在二月三月是一样的。灵是神的意思，《九歌》云：“东风飘兮神灵雨。”灵常和神并提。均是匀的意思，《论语》云：“不患寡而患不均。”是平均的意思。屈原的父亲观察了这天象，因而又为屈原取了个号，“字余曰灵均”。这样，“正则”、“灵均”都与天象历正有关的，是名号相宜的。我想这样解释《离骚》这六句文辞，古人所谓“属辞比事”，前后精神血脉就相互贯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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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90036 《史记·屈原列传》云“屈原者名平”，是另一事。王逸注云“高平曰原”，这是对的。日本竹添光鸿在《左氏会笺》昭公元年：“晋中行穆子败无终及群狄于大原”句下笺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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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90038 《水经·汾水注》引《春秋说题辞》云：高平曰太原，端也，平而有度。又引《尚书大传》曰：东原底平，大而高平者谓之太原。按此则凡高平之地，皆得蒙太原之称，不必以春秋之晋阳，秦置为太原郡，今为太原府者当之也。《禹贡》之太原，当即《汉志》安定郡高平县等处，为今甘肃平凉府固原等州，在陕西岐山县西北三百余里，汉县称高平，正取高平曰太原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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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90040 注释清新，信而有征，是可以作为屈原名平字原的补充说明的。王逸说：“伯庸名我为平以法天，字我为原以法地。”这里我将帮他改一语：“伯庸名余为正则，字余为灵均以法天；取名为平，字曰原以法地。”那倒是比较符合事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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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90042 （原刊《杭州大学学报》1962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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