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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先生不仅擅长理性之考据义理之学，同时感情极为丰富，善于吟咏，每有感辄发，或为诗赋，或为小说弹词，多言人所未言，磊磊出尘，他早岁读书之余，不时出入书场、庙会，对江湖艺人的演唱极感兴趣。后来阅读话本、拟话本和通俗小说，乃悟明清长篇章回小说，实源自茶馆讲唱，章回小说成篇以后，一方面学人于书斋读之；同时，其原有故事尚在民间继续流传、演变，是循着讲话——小说、小说——说书、说书——小说这样一条线索反复演进的。刘先生认为这是通俗小说创作和再创作的一条宝贵经验。在作理论探索的同时，刘先生往往忍不住感情的激烈冲荡，创作（或与人合著）了不少章回小说，如《诸葛亮出山》、《武松演义》、《青面兽杨志》、《红楼梦弹词开篇集》、《水泊梁山》等。日本波多野太郎教授谓其《红楼梦弹词开篇集》“恰似朗诵红楼梦子弟书，缠绵绯恻，如泣如诉，真乃江南水磨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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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先生诗词创作甚勤，自辑有《揖曹轩诗词稿》，多言志寄托之章，少吟风弄月之调。其忧国爱民之怀，匡时济世之心，溢于言外。早年诗作多长篇巨制，如《黄山吟三十五韵》、《寒夜访贫农斯林亚》、《柯溪坞记行五百字》、《张紫峰吟长见示五泄吟百韵长篇，赋此呈政》，辞气磅礴，情满胸廓，读之令人激荡。《寒夜访贫农斯林亚》是一首长篇叙事诗，记述贫农斯林亚从做童养媳，到不堪忍受婆家虐待而出逃，到后来翻身等的苦难经历，读之气为之结，情为之抑，几欲入纸揪出其歹性婆婆而痛揎之。而《张紫峰吟长见示五泄吟百韵长篇，赋此呈政》描绘五泄飞瀑，奇幻瑰丽。“泄泄似玉龙，玉龙何夭矫。翻腾从天下，幻作登云道，亦如织女机，千丝垂冥沓。……亦如鲛人宫，飞珠溅琼瑙。冰訇声喧阗，骤疑昆柱倒。……或骈若相从，或蹙若相桡。或舞若蛟龙，或踞若虎獠。或如走旷兽，或如开笼鸟。或如老衲滞，或如素娥姣。……”文思如飞，不同凡响，晚年恭逢盛世，词章亦多新调，而豪情竟不减少壮，如“缘何射虎拿龙手，只合小楼细品茶”，“激扬文字千秋业，浩荡江湖万里心”，“日写三千斜草字，几曾两眼向钱看”。身虽衰靡，而诗心无一丝衰颓之气，骂“官倒”之诗，分明可见刘先生横眉怒目之状：“官书一纸挟皮包，洒洒洋洋欲自豪。苍蝇嗡嗡难拍尽，大虫拦路待开刀。”其忧国爱民之心，令人感动：“垂老缘何伴苦吟，忧思倒爷作官箴。多情最是三更梦，犹系苍生未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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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三个小时，刘先生滔滔不绝，欢然晏然。他博闻强记，每谈及一事，便言某材料某照片在某处，令其子取出，一无差失，曾谈及一生情状，尤其是遭到不公正之对待，皆能豁然待之，笑而释之，言“不放怀又有何益”？襟怀一如学问，博且深矣！后来我又去过两次，求教一些诗文方面的问题。先生皆能尽其所能，诲之不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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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写此文之际，突闻刘先生仙逝，嗒然若失。回思接谈之欢状，犹在目前，宁不悲痛？先生博学，岂能以一文尽之？惟以志敬意并表纪念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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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迪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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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浙江画报》1998年第4期，“浙江现代文化名人”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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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天文历法释证 四、刘操南先生学术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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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操南先生，字肇薰，号冰弦。1917年12月13日生于江苏无锡。早岁入塾，诵《四书》等传统经典；后入中学，习英语及化学、数学等现代科学知识。1937年考入国立浙江大学史地系。抗战时随校西迁，至宜山转读中国文学系。1942年以优异成绩毕业并留校任教。1952年高校院系调整，至浙江师范学院，1958年并入杭州大学，遂在此任教终生。历次政治运动尤其是“文革”中，遭受冲击，多所磨难。浩劫过后，精神焕发，全力投身教学、科研和社会事业，承担大量社会工作，先后任浙江省政协文史委员会副主任、省政协委员、杭州市人大代表、省诗词学会副会长、中国科技史学会会员、中国数学学会会员等数十项，主编刊物和著作多种。真诚其事，鞠躬尽瘁。终因积劳成疾，于1998年3月29日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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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操南先生一生博闻强记，精勤学术，学兼文理，由博返约，特点突出，造诣独到。早年即有“大师”之称，晚年更有“绝学”之誉。其治学领域和成就主要在下几个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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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算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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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刘先生贯穿终生、用功最勤、造诣高深之学。其代表性成果荟编于《古籍与科学》和《历算求索》[1]。其重点约在三个方面：一是天文学与占星术。这是两门既相对独立又密切关联的科学，由于其材料大多保存于古史之《天文志》、《律历志》、《五行志》及学者专著中，今人已很难读懂，非学贯古今文理兼通者不能办，而刘先生正是这样的学者。他的研究，先综合考察、整体认识，而后区别对待，具体分析，进而“观其会通”，辨其精华与糟粕。二是历学史与历术算释。大学时代就有论文发表，其后又对历代正史之历志和历书进行梳理和算释，积稿成山，造诣独到。三是古算校释考订。在进行古算文献整理的同时，对其算题算术进行考核订正。这些皆非常人所能做到。故其研究受到相关领域专家学者高度评价，并被李约瑟博士吸收入《中国科学技术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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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创作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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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是通俗文学的再创作。将专家学者－民间艺人－当代读者与古代文学－曲艺底本－现代通俗小说两条线索交织融合，与艺人合作，推陈出新，刘先生于此独辟蹊径，创获巨大。已出版的有《武松演义》（25万字）、《青面兽杨志》（20万字）、《诸葛亮出山》（24万字）、《水泊梁山》（41万字）；此外如《祝家庄演义》、《林冲演义》、《宋江演义》、《三打祝家庄》、《关胜伐梁山》、《呼延灼伐梁山》等，各有十几万至几十万字不等的稿本。其中《武松演义》影响最大，自1959年初版后，先后多次增订、再版、借版，印量不计其数；《水泊梁山》则为独力之作；《水浒新传》惨淡经营数十年，已完成100万字（计划约150万字），是其关于水浒传的集大成之作，惜乎时不多予，其功未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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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经史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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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学方面，举凡《易》、《书》、《春秋》、《礼》、《乐》诸经以及经学史旁及诸子，各有论述；而于《诗经》用力最勤，成果亦多，有《诗经探索》[2]一书。其研究能综合运用文理多学科优势审察问题，往往视角独特，发人所未发。史学方面，最可称道的是《史记春秋十二诸侯史事辑证》[3]，此书前后历时近四十年，沟通左（丘明）、（司）马（迁），融会经史，旁及百家，考详事实，明其义理，叙述有节，法度谨严，其贡献非止一端，受到专家学者交口称赞。另对陈汉章著述的研究，也已成文20余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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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文艺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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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诗词研究，《诗经》为其大宗，已见上述。此外的诗词研究涉及古代、现代和当代。能融解释、分析、鉴赏于一体，揭示创作奥秘，示范吟诵要领。由于自身长于旧体诗词创作，故能手眼独到，金针度人。特别是在屈原及其作品研究方面，撰文50余篇，拟编成《楚辞考释》。其研究能够运用天文历算等学识发为新说，从历史、地理、文字、音韵、名物，训诂等方面进行解读，给人启发良多，联系作者命运、性格进行讲解，情动于中，感人至深。二是小说研究。《水浒传》和《红楼梦》是其大宗。关于《水浒传》，生前曾编有《枙水浒传枛论丛》（约25万字，未出版）。其研究主要在文本及其作者两个方面，前者涉及成书、版本、情节、人物、思想内容和艺术特色等；后者则注重通过实地调查、文物鉴定等得出独到结论。关于《红楼梦》，也曾编有《红楼梦论丛》（约25万字，未出版），其研究开始甚早，而红楼人物一直是其重点。特别值得称道的是《枙红楼梦枛弹词开篇集》和《桐花凤阁评枙红楼梦枛辑录》二书[4]的编著。前者搜集、整理历数十年，共收集弹词开篇222首，并撰有《序》和长篇《前言》，应为《红楼梦》弹词开篇搜集和研究第一人；《桐花凤阁评枙红楼梦枛》，目录家虽知其名，然罕见其书。刘先生于1977年获睹此书，识其价值非常，乃“就馆迻录，阅时三月，得二十余万言。”成《桐花凤阁评枙红楼梦枛辑录》一书，并撰写多篇论文予以推介。是全面辑录和研究《陈评》的第一人。三是曲艺研究。学术性研究和作品搜集整理并行兼举。前者包括叙录、论述、考证、评论和鉴赏等；后者包括古籍整理、作品搜集和艺人演出记录整理等。如《枙秘抄白蛇奇传枛三十二集点校》（约130万字）、《评话集锦》（约15万字）、《弹词集锦》（约15万字），此外还有《弹词片羽》、《评话一勺》、《文龙归汉》等等。四、戏曲研究。既有文学史性质的概论，也有专题性的研究和赏析，涉及到不同时期多个剧种。五是散文研究。主要是历史散文和游记散文，前者多集中在西汉尤其是诸帝诏令；后者则以《古代游记选注》[5]为代表，是不可多得的古代游记选本。六是文学史与作品选编著。有文学通史，如上世纪四十年代编写的《中国人民文艺史话书稿》，也有断代史，如《先秦文学》、《元代文学》、《元明清小说》等；还有作品选，如《国文选释》、《先秦——南北朝文学作品选讲》、《高中文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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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词章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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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先生于诗词文赋等写作，莫不得心应手，勤于从事，尤长于旧体诗词，一生创作总量应在万首以上，《揖曹轩诗词》[6]所收（诗词1041首，联85副）仅为其部分。其诗七言律、绝最多，五言次之，此外歌、行、谣、古等诸体皆备；自绝句至六十韵者皆能挥洒自如，技艺纯青。其诗“爱国忧民”，能将个人情志与时代社会相关切，有“史诗”之风。怀抱高洁、情志深远，艺法娴熟，风格朴健，允为大家。有“长歌慷慨动苏杭，冠冕江南灿国光”之誉。旧体文方面，刘先生生前曾自订《揖曹轩文集》，收文达近30万字，至今尚未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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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只是简要介绍，挂一漏万。刘操南先生一生频遭世变，生涯多艰，文稿多有散失，保留至今者仍有1500万字以上，这在手写（算）时代，殊可惊叹！其学涉及天文学、历学、数学、经学、史学、文学、文献学、民俗学、文化学等众多领域，文理博通，东西兼融，境界阔大，造诣专深，求真务实，尚质致用。其博大精深，并世鲜及。刘操南先生还是一位有着坚定学术精神的学者，他曾多次谈到对竺可桢等师长学术精神的服膺与秉承，并将“竺学”概括为“学贯中西，文理渗透，博大精深，开物成务”十六字[7]。并自述说：“……聆藕舫校长、琢如、彦威诸师之训诲，知为学之须由博返约也。中西交叉、文理渗透；而考据、义理、词章三者兼顾。学者不徒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且须深究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之规律，开物成务，以富国利民。”[8]如果我们将刘操南先生全部学术称之为“刘学”的话，则其在直接性上正是对“竺学”的传承，同时也是对东西方传统和现代学术精神的借鉴与发扬。这种学术精神当是刘操南先生一生对学术、对社会赤诚投入，无私奉献，九死不悔的根本原因和动力之所在。受业陈飞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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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年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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