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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某些种类的细菌(生命最初的形态)已有了趋光性。但有化石记录的最早的眼睛出现在约五亿年前的三叶虫身上。三叶虫的眼睛由众多透明的方解石杆构成,每根杆都允许光线垂直射入而不产生折射。这样三叶虫就能够看到每根杆方向上的情况。这种原始的视觉形态被证明是如此成功,我们甚至现在还能在苍蝇和龙虾的复眼那里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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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种完全不同的视觉形态在蠕虫和鱼类身上独立发展了出来。这种眼睛不是由固体的矿物,而是由可水解的蛋白质构成的。这种视觉形态我们就熟悉多了,因为我们人类与鱼类有着共同的祖先,因而有着同种类型的眼睛。我们也惊讶地发现,这两种视觉形态并没有优劣之分,而是各有特点——复眼更适应于接收紫光和紫外线,水基的眼睛则更适应于接收观察红光。见于视觉的这种多样性在生物演化进程中出现的其他感觉那里也可以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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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各种感觉器官的出现,生命得以看见、听见、触摸所处的世界。但无论这些感觉器官业已如何先进,宇宙并无意就此止步,因为总还有更多东西可看、可听、可摸。演化生物学家恩斯特·迈尔有个估计,自打生命出现以来,复杂的眼睛曾经被多次各自独立地构造出来,有至少四十次之多。[1] 没有什么能够阻止生命去努力接收宇宙的无尽深度中的更多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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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所处的并不是一个已经完成的宇宙,我们具有的也不是一种已臻完美的视觉形态。科学家提出了关于生物演化的诸多细节,由此我们现在可以借助自己的想象力,开始“回望”过去。或许我们可以把这称为一种四维的视觉。在了解到此类知识后,我们的眼睛就不仅能看到,一只蜜蜂是一个嗡嗡作响的小生物,还能看出它是生命的一道独特电波,其中承载着包含五亿年前那场三叶虫的大戏在内的丰富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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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没有眼睛的蠕虫在浅海的沙底默默生存了漫长的岁月。但随着后来眼睛的出现,它们得以迈入一个大得多的世界,一个由它们自身小世界周围数百米范围内的各种事件的视觉信息构成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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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的处境也正是这样的性质。不同文明的人们,诸如罗马帝国或汉帝国,都曾把自己的文明视为“整个世界”,后来也都曾经历过放眼看世界的转变。而我们现在又具有了一种新类型的“眼睛”,得到了一种新视觉——能够回溯演化时间的视觉。我们的视野现在得以涵盖数十亿年的演化历程。借助这种强大的新视觉,我们突然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既令人兴奋又使人不安的光辉当中,被照得几乎睁不开眼。而当我们慢慢睁大眼睛,我们看到每样东西都散发着数十亿年的创造性的璀璨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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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细胞与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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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最叹为观止的创造之一是动物的心智。比如,蜥蜴的心智从何而来?我们看到蜥蜴在岩石上上串下跳,片刻不停,与岿然不动的岩石大相径庭,虽然它们都是由相同的化学元素构成的。蜥蜴是怎么有了这种极其多动的个性呢?或者说,它就怎么有了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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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我们需要关注蜥蜴身上的一些基本模式,特别是那些组织起其身体里数十亿计的细胞的DNA模式。如果我们放飞想象力,不断回溯蜥蜴的祖先,我们会从其直系祖先最终上推到其两栖类祖先,然后是其鱼类祖先。如果我们沿着有性繁殖的路径继续回溯,我们会找到最原始的动物祖先。继续往前推,我们就会来到所有生命都还是单细胞生命的时代。这时地球上没有什么动物身体,有的只是一团团四下游动的各式单细胞有机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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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种全新的东西,动物的心智,在演化过程中出现,这是生命故事中创造性涌现最伟大的时刻之一。每条鱼的心智都是经过一段漫长的历程而涌现出来的,这段历程始于亿万年前一个个自由自在、相互独立的细胞。由于年代久远,生物学家对于多细胞如何从单细胞演化而来的复杂过程只能加以猜测。或许一个细胞在进行自我复制时,不是母细胞分裂成两个独立的子细胞,而是两个子细胞继续结合在一起。或许这两个子细胞继续以类似的方式复制,这样四个同样的细胞就仍然结合在一起。然后是八个,再然后是十六个。倘若这个由多个细胞构成的小球找到了一种方式继续结合在一起并生存下去,那么它就踏上了一条新的探索道路,这条道路将通往一种存在的集群或共同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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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我们先前在讨论生命本身的起源时所看到的,我们在这里再次看到了自组织的动态过程的踪影。在讨论首批细胞的出现时,我们看到的是,不同的分子通过化学相互作用结合成群,开始进行我们称为“生命”的各类活动模式。类似地,这个由多个细胞构成的小球,抱团面对生存挑战,开始进行我们称为“动物”的各类活动模式。而这当中组织细胞之间化学物质的复杂流动的能力,代表了宇宙中的某种新东西——一只动物的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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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深刻的涌现也让我们对于生存在这个宇宙中意味着什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不妨让我们回到十多亿年前,当时那个由多个细胞构成的小球是转变成为首批动物的细胞共同体之一。我们可以思考一下其中每个细胞对于当时发生了什么的意识,而无论这种意识是如何微弱。显然它们完全料想不到,自己的行为将会是后来孕育出大象和雄鹰的过程的核心。无论每个细胞的意识水平如何,它们都无从知道,自己的工作将会成为后来建构海豚和大猩猩的脑和个性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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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也是如此。尽管我们有各式理论,有数学和电子计算机,生命的创造性却超出了我们的掌控能力。对于自己行为的全部影响,我们至多只能时不时地有些许的模糊认识。我们就如同沉浸梦里,一切依稀不明。但与此同时,我们现在也不禁开始想象,我们或许在这个梦里扮演着一个独特的角色。一个事实是,生命的过程正越来越多地受到人类意识的影响。或许人类意识在生物演化中发挥的作用要比先前哲学家所想象的大得多。那么是否有可能,随着人类共同体逐渐学会融入地球上生命的动态过程,为整颗行星带来一种新的和谐是我们肩负的深层次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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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力、破坏与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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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追寻这种涵盖整个地球的和谐时,其中最难掌控的要素之一无疑是宇宙中随处可见的暴力。自古以来,人类一直都面临着面对破坏和暴力应当如何自处的难题。一些宗教传统认为世界必然是暴力的,因为它是善恶的战场。还有些则相信我们能够改变世界;只需假以时日,我们终将改良万物,使得世界上极少或再无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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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宇宙故事和地球故事的发现让我们得以一窥以前闻所未闻的宏伟壮丽,那么这些故事也同样让我们首次意识到这当中令人惊怖的破坏维度。恒星的爆炸如此剧烈,转眼间使得附近的行星灰飞烟灭。即便是在我们太阳系这个小得多的尺度上,小行星撞击地球,引得数十亿生灵白白丧命的几率也并不是不存在。考虑到宇宙中这种现实的和可能的苦难,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虚无主义或自恋的哲学会有着持久的吸引力。面对这个充斥着无意义的苦难的荒诞处境,为什么不把有限的能量用于追求个人的愉悦和成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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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生物演化过程的发现虽然无法回答关于暴力的诸多深层次问题,但它确实向我们提示了在面对破坏和暴力时其他的一些可能性。比如,不去试图寻求一个关于破坏的理性解释,也不去竭力消灭所有的暴力,相反,我们或许可以尝试去将自己创造性地融入这些破坏性过程当中。这样的自处之道在自然界随处可见的掠食者-猎物关系中得到了鲜明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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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观察一只蜥蜴,注意到它巧妙融入自己栖息地的迷人方式时,我们不禁会欣赏起它为生存所做的努力,甚至于当一只鹰从空中呼啸而下,成功捕杀这只蜥蜴时,我们都不免惋惜这只鹰当时要是去找其他食物就好了。然而,我们也很容易转而站到鹰的立场。如果我们被鹰的形态之美丽以及它眼中流露的智力所吸引,那么我们也会希望,鹰能成功捕食这只蜥蜴,以便让它的伟岸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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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查尔斯·达尔文在十九世纪就意识到的,这当中的有趣之处在于,鹰惊人的捕食本领有赖于蜥蜴,而蜥蜴迷人的逃生本事也有赖于鹰。它们各自身上性质不同的属性由于相互促进而得以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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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生存斗争迫使鹰发展出更为惊人的捕食本领。每一代的雏鹰都带着略微有所不同的本领加入到这场生存斗争当中,而那些本领更为卓越的鹰会更有机会存活下去,从而会有更多的后代将自己的本领传下去。但鹰在捕食本领上的任何改进也会创造出一种客观条件,迫使蜥蜴种群在逃生本事上作出相应的进步。这种复杂的过程称为共同演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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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们无法对暴力的存在给出理性解释,但我们的确从自然界学到了,破坏是与不断生成更复杂的生命形态的创造过程密不可分的。尽管我们无法把暴力从地球或宇宙中消除,但我们有可能找到各种方式消减破坏的影响,甚至我们还有可能学会以一种创造性的或为生命增彩的方式与暴力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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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死亡呢?死亡一直是人类心灵面临的最根本的挑战之一。至爱的离世(尤其是小孩的)总是让我们难以接受和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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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们会举办仪式怀念死者,或去瞻仰祖先的安息之处。这些场合让大家在哀伤和失落之余聚集到一起,缓解个人的悲痛,并将其融入到一种集体共享的体验中去。但它们的功效不止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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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类仪式常常会将个体的死亡纳入到更大的自然生命周期当中。它们让我们感觉仿佛置身于一个涵盖生者和死者的广大共同体,从而让我们收拾心情,着眼于创造更好的未来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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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们还是仍然会好奇,在我们死后,自己的生命能量究竟会去往哪里?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对于深时(地质学的以及宇宙学的)的了解会给我们提供洞见吗?如果说,我们是这段漫长历程的产物,那么是不是也可以说,我们的死亡其实是一种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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