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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整个过程有赖于人类发起和维持合作的能力，尤其是在粮食的生产及在不同人群之间的分配上。但我们的DNA中不存在管理这些行为的基因指令。因此，从约五千年前起，人类的行为就开始被语言，尤其是被文明的符号化代码所形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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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法律和伦理代码创造出了一种凝聚力，使得社会避免由于人与人之间的争斗而陷入混沌。每个部落被迫放弃了部分先前的自主权，而由此导致的人与人之间的合作则彻底改变了地球的面貌。金字塔从非洲沙漠里拔地而起，古老的河流被改变了流向，目力所及的土地得到了灌溉，森林则不断萎缩，沦为汪洋中的一座座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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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园艺学的出现，种子不再受到气候无常的制约，而是在人类逻辑思维的指导下得到了精心且精确的滋育。当连种子都开始不仅是生长在自然中，而且是生长在一个被人类意识所改造的自然中时，这又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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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意味着，当时一个巨大的转变正在发生。地球的地质和生物结构正在被人类存在（以代码、符号和文字的形式）所渗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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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械式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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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这也是不可避免的，我们后来会为自己的符号系统（象形文字、字母或数字）所深深吸引。这些代码构成了用以组织社会和文明的种种模式。它们构建了我们的食物系统，组织了我们的军事系统，还为我们的庙宇提供了设计蓝图。难怪自然而然，我们会完全沉浸到这些制造和使用符号的活动中，并最终建构出了多种教育系统——它们主要关注的不是现实本身，而是语言、数学、技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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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就像毕达哥拉斯在两千五百年前直觉意识到的，符号本身也有着一种无法抗拒的魔力。通过某种神秘的方式，它们让我们得以一窥宇宙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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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想一下牛顿力学。很少有符号化代码能比牛顿运动定律更令人印象深刻。从一个角度看，它们只不过是纸面上弯弯曲曲的线条；而从另一个角度看，它们能够精确预测出小到地球上扔出的一块石头、大到天上的各行星的运动。这些方程式让人如此印象深刻，一些欧洲哲学家，诸如伏尔泰和康德便认为，牛顿的成果无异于一次天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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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地，许多有教养的欧洲人开始相信，宇宙正是以牛顿的方程式所揭示的方式运作的。物质是被动的，依据一些确定论的规律运动，而这些规律可以为人类的理性所发现。他们还设想，这些规律在万物之初由一位神明所订立，然后他的世界机器就依据这些规律开始运转。他们称这为一个机械式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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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步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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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代人类被这些数学方程式的威力所折服，甚至于把这些抽象符号当作了现实。仿佛如果我们找到了正确的数，并把它们代入方程式中，那么我们就会事先知道事物在未来会如何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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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弗拉姆斯蒂德在一六七五年创建格林尼治天文台时恐怕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在之后的四十多年时间里，他一夜又一夜地观测星空，记录下月球和恒星的位置，以期获得精确的数据以帮助航海者在大海中定位。这也是当时欧洲几大列强竞相在做的事情。为了掌握船只在海上的运动，地球的地表在人类手中变成了一个由经度和纬度标记的巨大网格。而借助方程式和测量数据，早期的现代科学家发现了许多不为古典时代学者所知的真理。在化学、生理学、工程学和天文学中，这些欧洲人意识到，毕达哥拉斯的先见之明是正确的——世界确实可以通过数和模式加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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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新的、现代形式的意识的一个决定性特征是，它决定将所有这些符号性知识集大成到各种机器身上。一部机器是一个旨在满足人类特定欲求的物理系统。于是那些最初以数学模式形式存在于意识中的东西外化成了内燃机、液压泵、电动机，以及后来出现的，电子计算机、可控核裂变以及基因工程等。这样的技术革命成了现代进步的引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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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操控物质并将其商品化上，当时的人类已经实现了长足的进步。对于早期的现代科学家来说，物质是中性的，其所有意义都来自于它们可以如何为我们人类所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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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人类已然与古人相决裂。他们不再寻求与自然的沟通，或将其视为神的礼物。他们寻求的是改变世界。他们有一个梦想，梦想借助这些新技术的力量，他们将创造出一个更美好的世界——更丰裕的食物、更高效的交通，以及更快速的传播。通过利用自己的新机器，他们梦想着最终能消除贫困、饥饿和疾病。之前的人们哀叹尘世的苦难，而梦想在死后进入美好的天堂。这些现代人类则有着一个不同的梦想，他们希望通过自己的力量在尘世建起理想的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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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地质年代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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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己所掌握的技术和追求物质进步的梦想的驱动下，现代人类把整个星球视为了一众可资利用的资源。他们生产出了前所未有数量的食物，因而人口数量出现了暴涨。在牛顿生活的时代，地球上有约五亿人。而到了二十一世纪初，这个数目达到了七十亿，并且还在持续增加。为如此众多的人类提供食物和住所已经导致了海洋资源的枯竭、森林的萎缩以及表层土壤的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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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这一切，现代人们不过是在延续和拓展始于更早之前的文明的那些过程。而与此同时，整个星球的地质和生物结构也越来越深入地被人类存在所渗透。在人类出现之前的数十亿年里，诸如自然选择或基因变异等动态过程自然不会受到人类意识的影响。在人类出现之初，他们的存在相较于那些更宏大的生命和自然过程也可以忽略不计。但在进入现代之后，一个转变发生了。由于我们的控制力得到了符号性意识的强化和放大，我们人类开始影响到那些原本完全不可控的自然选择过程。地球的大气和生物圈开始持续不断地被人类的决策所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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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点我们从比如非洲猎豹身上就能很明显看到。经过在非洲草原上数百万年神秘的生物演化过程之后，猎豹形成了如今这副矫健的身姿。但现如今，猎豹已不再在野外条件下演化。相反，它们生活在自然保护区里，其所生活天地的位置和大小、种群的规模等大多都是由人类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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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似的事情也发生在了河马、瞪羚、斑马、海龟以及各类鸣禽身上。它们现在都生活在一个许多重要方面受到符号化意识建构的世界里。如此这般，我们人类便深刻影响到了地球的演化动态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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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生活在了一个大为不同的星球上，在这里，演化的决定性因素不是生物学而是符号化意识。文化选择的影响压过了自然选择，也就是说，物种及整个生态系统的生存现在主要取决于人类的活动。因此，我们现在面对着一个前人甚至想都想不到的挑战：我们如何才能做出长远来看有益于整个星球的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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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只刚刚意识到自己身上这份更重大的责任，我们同时也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正在导致大规模的破坏。由于所掌握的机器和自身的庞大数目，我们已经成了一股地质力量。正是由于我们，冰盖正在消融。也正是由于我们，珊瑚礁正在萎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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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过去以为，自己是在创造一个更美好、更繁荣的世界。但从生命的视角来看，我们做的却是截然相反的事情。这些意料之外的恶果现在正变得日益明晰。海洋、河流、大气以及土壤等都由于我们的行为而受到了严重的损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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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灾难性影响从这样一个事实中显露无遗：我们每年都在致使数千种物种灭绝。事实上，自打恐龙灭绝以来，这样的毁灭是前所未见的。现代人类崛起的一个后果（显然也不是有意为之）便是，始于六千五百万年前的新生代中的一个地质年代的终结。伴随着这种人类导致的大规模灭绝，我们离开了延续有一万多年的全新世，而进入了人类世，这个新的地质年代的塑造性力量不是自然系统，而是人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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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人类世”的说法最早由荷兰大气化学家、诺贝尔奖得主保罗·克鲁岑和美国生物学家尤金·施特默提出：Paul Crutzen and Eugene Stoermer，“The ‘Anthropocene’，”Global Change Newsletter，vol.41 (May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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