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0933133
关于花衣魔笛手史蒂芬,或隐士史蒂芬(名字源于一名法国十字军战士隐士彼得)[146],摧毁了被他迷惑的追随者们的智力的想法,现在想起来十分好笑的。显然,困扰人的情绪的是一种威力巨大的迷幻药。
1700933134
1700933135
现在,我并不想给你们留下这样的印象,即我成了自己晦涩想法的囚徒,几个星期以来一直毫无目的地在剑桥的街道上闲逛。我打算在牛顿研究所做一系列关于黑洞互补性原理的报告。我花了很多时间在研究所准备这些报告,并与我那些怀疑论者同事争论各种问题。
1700933136
1700933137
牛顿研究所
1700933138
1700933139
大概是10点钟,我离开了国王学院教堂并走进了6月天的灿烂阳光。关于非理性信仰在达尔文理论中的神秘性问题,慢慢地爬进了我的大脑,但是一个更加急迫的技术问题需要马上解决:我还没有找到牛顿研究所。
1700933140
1700933141
我那份虽全却无用的地图带我走出了老剑桥的中心,去了一个不是那么有剑桥特色、看起来比较现代化的住宅区。我希望这是一个错误;因为这会使我那浪漫的愿望落空。我看到一个指向威尔伯福斯路的标志。难道这就是那个威尔伯福斯吗,那个被称作“感伤的萨姆”并质问赫胥黎他的祖父母是不是猿人的人?也许历史的浪漫并未消失殆尽。
1700933142
1700933143
实际上,真相比猜测更好。威尔伯福斯路是以萨缪尔的父亲的名字命名的,尊敬的威廉·威尔伯福斯[147]。威廉在英国历史中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是在大英帝国时期废除奴隶制运动的领袖。
1700933144
1700933145
最后,我从威尔伯福斯路转到了克拉克森路[148]。我在看到牛顿研究所后,第一印象又使我倍感失望。这是一栋当代建筑——不算丑,但以通常的方式用玻璃、砖块和钢筋建造。
1700933146
1700933147
不过当我一进入建筑,沮丧变成了赞赏。从使用意图来看,它有着完美的设计:在激烈的辩论中争论和交换想法——老的、新的和未经尝试的;猛烈地抨击错误的理论,还有,我希望能遭遇到敌人并将他们击败。有一个很大、照明很好的地方,摆着许多用来写字的舒适的桌椅,其大部分墙壁上都挂有黑板。几小群人分别围坐在咖啡桌旁,每一张桌子都被许多纸覆盖,物理学家永远在上面画来画去。
1700933148
1700933149
1700933150
1700933151
1700933152
牛顿研究所
1700933153
1700933154
我想加入加里·霍洛维茨、杰夫·哈维和另外一些朋友的那桌,但是在我想这样做之前,另一件事情引起了我的注意。一个不同类型的谈话正在进行,我忍不住偷听了起来。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里,国王正在临朝议事:霍金坐在中间,他的身躯被机械王座抬高了些许,听任一群英国记者采访。采访的内容显然不是物理,而是霍金本人。当我来到时,他正在讲述自己的历史和那使他衰弱的疾病。他的故事一定是预先录好音的,但是与以往一样,他身上的一些独特的不能用语言描绘的特质,战胜了机器声的单调。
1700933155
1700933156
记者们非常入神——当他在讲述他在被确诊为卢伽雷氏症之前的早年岁月的时候,每一个人盯着霍金的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根据他的陈述,那些早年岁月充斥着厌倦和无聊的感觉——一个年轻人哪儿都不能去的无聊感觉。他24岁,一个普通的物理学研究生,没有取得什么进展:有点儿像一个没有太大抱负的偷懒者。那是早来的午夜钟声,一个可怕的诊断结果,宣判了某种形式的死刑。我们大家都在死刑下生活,但是霍金的情况似乎是马上要发生:一年,也许两年,可能时间还不够让他完成博士学业。
1700933157
1700933158
开始的时候,霍金深感恐惧和沮丧。他常常梦魇,梦到自己被草草地结果了性命。但接着,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即将死去的想法被一个可缓刑几年的前景所取代。效果立竿见影,转瞬间他对生命充满了巨大的热忱。他要在物理学上留名,要结婚生子,要体验世界以及剩余时间所能提供给他的一切东西。空虚无聊即被这些需求所替代。霍金说,得病——偏瘫病——是在他身上发生的最好的事情。
1700933159
1700933160
我并不太喜欢崇拜英雄。我欣赏那些头脑清晰、思考深刻的科学家和小说人物,但是我不会把他们称为个人英雄。那个时候,在我的万神殿中唯一的巨人就是伟大的尼尔森·曼德拉。但是当时,在牛顿研究所偷听的时候,我突然觉得霍金是一个英雄式的人物,一个足以与莫比·迪克(Moby Dick)媲美的人物[149]。
1700933161
1700933162
但是我还可以看到——或者可以想象出来——一个像霍金这样的人是多么容易成为花衣魔笛手。你可以回忆一下当霍金在写问题答案的时候,整个报告厅里面鸦雀无声,就像教堂里面的那种寂静。
1700933163
1700933164
并不只是在学术场合霍金有着这样的待遇。有一次,我与霍金一起吃晚饭,用餐的还有他的妻子,伊莱恩(Elaine),以及曾经是他学生的著名人士拉斐尔·博索(Raphael Bousso)。我们在得克萨斯中部,一家美国沿公路随处可见的普通饭店吃饭。我们已经在吃了,我、伊莱恩还有拉斐尔在交谈,霍金主要是听。这时一个极为崇拜霍金的服务员认出了霍金。他怀着敬畏的心情慢慢走了过来,崇敬、恐惧、谦卑就像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碰见了正在用餐的教皇。当他向这位伟大的物理学家表达自己一直怀有的深厚情感时,几乎就要拜倒在霍金脚下,祈求他的祝福。
1700933165
1700933166
霍金当然喜欢成为超级名人,这是他与这个世界交流的为数不多的几种方式之一。但是他享受或者鼓励这种近乎宗教性质的崇拜?虽然了解他在想什么并不容易,不过,我与他相处的时间够多了,所以至少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解读他的面部表情。得克萨斯饭店里所透露出的细微信号,不是暗示着喜悦,而是暗示着烦恼。
1700933167
1700933168
让我回到我原本来英格兰的目的:说服霍金,告诉他,他所坚信的信息会丢失是错误的。但不幸的是,对我来说直接跟霍金讨论几乎是不可能的。我没有足够的耐心,为了一句几个字的话等上几分钟。但是其他人如唐·佩吉、加里·霍洛维茨和安迪·斯特鲁明格,他们花了大量的时间与他交流合作。他们远比我懂得如何更为有效地与他交流。
1700933169
1700933170
我的策略就是依靠两样东西。第一是物理学家都喜欢谈话,而我对如何进行交谈很在行。实际上,我很精通此道,所以物理学家们应该会聚集过来,参与我发起的讨论,尽管他们可能不同意我。每当我走访一个物理系,那里就会冒出一连串的小型研讨会,即使是最宁静的地方也不例外。所以我知道聚集一些霍金和我共有的朋友(他们是朋友,尽管在黑洞的战争中我把他们看成是敌人)并很容易开始争论。我也知道霍金肯定会参与进来——要使他远离一个物理讨论就像要使一只猫远离樟脑草[150]——不久我和他将发生激烈的争吵,直到一方或另一方认输为止。
1700933171
1700933172
我的策略还依赖于我论证的力量,以及另一方论证的弱点。我深信最终将获得胜利。
1700933173
1700933174
除了一个细节外,其他都运行得很成功:霍金没有参与进来。当时他身体正感不适,这种情况我们很少见到。结果这场战役就像几年来,我在美国经历的那些一样。在我还没有向鲸鱼射击的时候,它就溜走了。
1700933175
1700933176
离开剑桥前一两天,我打算面向整个研究所发起一个关于黑洞互补性原理的正式讨论会。这是我与霍金对峙的最后的机会。报告厅里面坐满了人。在我刚开始讲的时候,霍金到了,坐在后排。通常,他会坐在前排靠近黑板的地方,但是这次他并不是一个人。他的护士和另一个助手也都来了,因为当时他需要医疗看护。很显然他正身陷麻烦中,大概在讨论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他离开了。事情就是这样。亚哈失去了他的机会。
1700933177
1700933178
讨论会在5点钟左右结束了,那时我在牛顿研究所已经待够了。我想离开剑桥。安妮正在和一个朋友闲聊,她把租来的车留给了我。我当时并没有开车回公寓,而是向外开去,经过邻近的村庄米尔顿后,在一个酒吧停了下来。我不是一个爱喝酒的人,一个人喝酒绝对不是我的习惯,但在这种情况下我确实想一个人坐下来喝杯啤酒。这并不是说我要孤独,只是在场没有物理学家。
1700933179
1700933180
这是一个典型的乡村酒吧,一个中年女招待和一些当地顾客站在吧台边。其中一个男顾客看上去已有80多岁了,穿着棕色西装,系着领结,还支着一根拐杖。我相信他不是爱尔兰人,但是他很像在《与我同行》里面与宾·克罗斯比(Bing Crosby)演对手戏的巴里·菲兹杰拉德(Barry Fitzgerald)(菲兹杰拉德演的是一个脾气暴躁但心地善良的爱尔兰牧师)。[151]这个顾客正在与那个女招待友好地争论着什么,她管他叫卢(Lou)。
1700933181
1700933182
我想他肯定不是物理学家,于是就径直朝卢旁边的吧台走去,要了啤酒。我记不清谈话是怎么开始的,但是他告诉我,他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兵,后来因为在战争中失去了一条腿而结束了部队生涯。我估计指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虽然少了一条腿但似乎并不影响他站在吧台边上。
[
上一页 ]
[ :1.700933133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