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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45620 从那时起,我有机会在向我召唤的数学世界里认识很多人,既有我的“长辈”,也有我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他们都远比我聪明,远比我有“天赋”。我羡慕他们的才能,运用新思想就像玩把戏,仿佛从摇篮里就开始熟悉它们了——而我自己却感觉笨拙甚至痴呆,痛苦地徜徉在崎岖的路上,就像一头笨牛面对一座望不到头的大山——那尽是我决心要学的东西,也是我觉得无法理解其本质的东西,无法追随到底的东西。其实,我本人几乎没有什么特质能算聪明学生,既不能赢得竞赛的名声,也不能轻松消化多数可怕的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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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45622 实际上,多数我判断比我聪明的同志都成了著名的数学家。不过,从30年或35年后的观点看,我可以说他们在我们今天的数学留下的印迹还不太深刻。他们都做过很多事情,通常还是很美妙的,不过那些都在他们之前就已经开始了,而他们也没想破坏它们。他们不知不觉地陷入了那些看不见的牢固的小圈子,将特定环境的世界划定在一个给定的区域。想要打破这些界线,他们必须重新发现自身的那种与生俱来的(和我一样的)能力:忍受孤独。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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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45624 2005年,人们常问年轻的爱因斯坦在今天会不会被大学聘用。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他在当时就没能进大学做老师。现在我们更加专业化了,聘用一个人要看他在经过高度专业训练的人中间的竞争力。我上面提到的那些人也都不可能被聘用。如果说我们能享有这些人的贡献,那是因为他们凭着自己的慷慨——或者说倔强——坚持不懈地奋斗,而不靠科学家们通常获得的科学世界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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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45626 乍看起来这似乎很容易纠正。这种人不多,也不难识别。很少有科学家思考基础性问题,而能提出重要思想的就更少了。我的朋友考夫曼曾告诉我,不难发现那些有大胆思想的人——他们差不多都至少有几个那样的思想。如果他们在研究生毕业时还没有什么想法,也许就永远不会有了。那么,该如何区分有好想法的预言家与那些正在努力却没有想法的人呢?这也容易,只要问问老一辈的预言家。在圆周所,我们可以毫不困难地发现几个值得关注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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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45628 但发现这些人后,就需要将他们与其他做常规科学的人区别对待。他们多数都不关心谁更聪明或谁能更快解决主流的常规科学问题。如果他们要去竞争,即使在一个严格的小圈子里,他们也会失败。如果说他们在和什么人竞争的话,那就是最近的一代革命者,那些人在别人已经不看的旧书和论文里与他们对话。驱动他们的几乎没有什么外在的力量;他们只关注多数科学家视而不见的科学中的矛盾和问题。你等上五年甚至十年后,他们照通常标准也不见得好。但不要惊慌,就让他们自己去想吧。最后,他们会像巴伯和瓦伦提尼那样脱颖而出,证明他们是值得等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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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45630 那样的人不多,因此在科学机构里为他们留下一些空间也不难。实际上,我们应该想许多科研机构和大专院校都会为拥有那样的人感到幸福。因为他们对本学科的基础问题看得很清楚,所以也通常是优秀的甚至有超凡魅力的老师。没有什么能比预言家更能点燃学生的思想火花。因为他们不讲竞争,所以是很好的导师和引路人。大学的主要任务不就是教书育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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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45632 当然,也存在风险。他们有些人可能不会发现任何东西。我这是从人的一生对科学的贡献来说的。但多数研究型的科学家,尽管在职业生涯中成功了——得到了基金,发表了很多论文,参加了很多会议,等——对科学的贡献却只是增加了一点东西。我们理论物理学的同行里,至少一半的人没能做出独特的真正持久的贡献。做好本职工作与做基础工作是完全不同的经历。但是,如果要他们一生做别的事情,那么科学就会沿老路走下去。所以,这又是另一种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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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45634 不同风险有不同的性质和代价,生意人比研究机构的管理者更懂得这一点。很容易与生意人谈论这个问题,但学界人物就不好说了。我曾向一个成功的风险投资者打听,他的公司如何确定风险大小。他说如果他投资的公司有10%能赚钱,他就知道风险不大了。这些人所理解和伴随一生的信念就是,即使90%的新公司都破产了,你也算获得了最大的回报,这也对应着技术进步的最大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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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45636 我希望能与国家科学基金会就风险问题展开真诚的对话。因为我相信,以实际的标准来衡量,他们资助我们领域的90%的项目都失败了。这些资助是不是促进了新的科学呢?——所谓新科学是说,如果受资助者不做那些事情,就不会有它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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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45638 精明的商人都明白,低风险-低回报与高风险-高回报策略是有区别的,它们从一开始就有不同的预期目标。如果你想经营一家航空公司、一个公交系统或一家肥皂工厂,那么你就选择前者。如果你想开拓新的技术,那么没有第二种策略就不可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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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45640 我不是要大学的管理者也像这样思考问题。他们在确定选择和提拔人物的标准时,仿佛只想到了常规科学家。其实,稍微改变这些标准以适应不同类型、不同才能的科学家,应该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你想科学发生革命吗?那就学学生意人在期待技术革命时做的事情吧:改变一点法则,让几个革命者进来。不要把等级搞得那么森严,要给年轻人更多的空间和自由。平衡在低风险的科学累积上的巨大投入,为高风险-高回报的人们创造机会。这就是技术公司和投资银行采取的策略。科学团体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我们的回报将是发现宇宙运行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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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45645 物理学的困惑 [:1700942629]
1700945646 物理学的困惑 第十九章 科学到底是怎么运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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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45648 在大学里改变科学的研究方式的想法,无疑会打动某些人,也会吓倒另一些人。不过那也许不会发生。为了解释为什么,我们需要考察学术生命的潜藏软肋。因为,正如社会学家告诉我们的,那不仅是智慧的事情,也关乎权力:谁拥有权力,在怎样使用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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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45650 研究型大学存在一定的阻碍改变的特征。首先是同行评议的制度,即让一些科学家对另一些做出评判。就像终身职位一样,同行评议带来了好处,所以人们才普遍相信它对好的科学实践有着根本性的意义。但它也付出了很多代价,我们必须了解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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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45652 我确信一般人不会知道科学家要花多少时间来决定对其他科学家的聘用。我在委员会里每个星期大约要用五个小时来决定其他人的命运,或者给类似的委员会写信。我已经做了一些时问,那是一个教授的主要工作的一部分,我认识的许多教授在上面花的时间更多。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除非你故意糟蹋自己,让大家看见你不负责任,或让人觉得你捉摸不定,没有诚信,那么,你做科学家的时间越久,你干预其他科学家经历的时间就越多。那不仅是因为你有越来越多的学生、博士后和合作者需要你为他们写推荐信,你还得替其他大学和机构决定人员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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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45654 有哪个管理者研究过这样的体制耗费了我们多少心血吗?我们能为它少花点儿时间而将更多时间用于科学和教学吗?我对这种体制没多大好感,它令人沮丧。任何一个有抱负的机构在聘人之前都会向由其他机构的有影响的老科学家组成的访问和咨询委员会网络征求意见。在美国、加拿大、欧洲和世界各地,资助机构还专门成立了评估小组。于是,为了公正而秘密地评价候选人,可以采取各种方式,如非正式接触、电话咨询、正式谈话等。经过一定时间以后,一个成功的科学家很可能要把所有时间花在人事决策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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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45656 这就是所谓的同行评议。名称很可笑,因为它明显不同于同行陪审团的概念,那意味着你将由一群像你一样的被认为是客观公正的人来评判。对那些暗藏偏见的陪审员,有真正的处罚——进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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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45658 在学术界,评价你的人几乎毫无例外都比你老,比你有权力。从你大学第一堂课开始到你做教授申请基金资助,都是如此,我不想贬损那么多同行评议人所做的艰苦工作,多数都是真诚的。但里面存在一些大问题,关乎物理学在今天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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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45660 同行评议在无意中产生一个负面结果:它很可能成为一种老科学家强迫年轻科学家的机制。这种事情太明显不过了,可我奇怪为什么很少有人讨论它。体制的建立是为了让我们这些老科学家能给有前途的年轻人提供好机会,而将没有资质的人赶出科学共同体。如果有明确的标准和方法以确保我们客观公正,那当然是好的。可至少在我工作的部分机构,这是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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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45662 我们已经详细讨论过,不同类型的科学家在为理论物理学做着贡献,他们有不同的优势和弱点。然而,很少有人承认这一点;相反,我们只是简单说谁“好”谁“不好”——就是说,同行评议就基于这样一个简单而显然错误的假定:科学家可以像楼梯那样分出等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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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45664 1984年,我在耶鲁大学当助理教授,当我看到第一批推荐信时简直不敢相信。一封好信可能会包含大量信息,而且尽量写得很委婉,大量心思都放在最后一段,通常是对候选人进行比较:“此人比A、B和C好,但不如E、F、G和H。”现在我已经读过几千封推荐信了,至少一半都有那种句子。那些年里,有几次我成了ABC。我同意“此人”比我好——事实上他们也做得很好。但如果研究表明这些排序多半不能预言真正的科学成功,我也毫不奇怪。如果我们真想用好人,就必须开展这种研究。自然有不少例子,拔尖的博士后或助理教授没能做多少事情,也没获得终身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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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45666 更大的问题还在于对偏见没有惩戒的措施。一个教授写信偏袒他自己的学生或追随他的研究纲领的人甚至他本国的人,一点儿也不觉得羞耻。我们可以看出(或笑话)那种露骨的夸张,但没人觉得稀罕。那不过是体制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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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45668 老科学家愿意推荐一种鉴别年轻科学家的基本法则,就是看那个年轻人会不会令他们想起当年的自己。如果在某人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的影子,那人一定就是好的。坦白地说,我知道我为此感到内疚。如果你想聘用更多像我这样的人,我会把他们选出来。如果你想在和我迥然不同的人中进行选择,而他们做的事情我又不在行,那就不要相信我的判断。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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