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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建立了一个青年科学家的激励机制,但它太缺乏冒险精神。在很多方面,我们是自己最大的敌人。我们为了审查资助申请而建立的学术部门是由声称尊重科学冒险的同行组成的,但在分配资源时,他们一般都支持没有风险的科学。这对创新产生了巨大的削弱效应,因为我们的研究大学在选择新老师时就找那些能获得资助的助教。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那么多的好青年在做着“应声虫”的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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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讲了一种趋势,在1991年以来的10多年里,国家卫生研究院(NIH)给35岁以下的年轻人的资助减少了一半,而给55岁以上的人却增加了50%。他为这个结果感到悲哀,因为它极大损害了年轻研究者的思想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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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许多同事和我都是在30岁以前就得到了第一个独立资助。我们那时还没有初步的结果,因为我们做的是全新的东西。[现在]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在35岁以前开始自己的独立科学生涯。而且,1991年,NIH资助的35岁以下的主要研究者占三分之一,而到2002年,这个比例减小到了六分之一。哪怕我们当中最有才能的年轻人,也不得不遭遇申请被拒绝的命运,等到几年之后他们有了足够的“初步数据”,才能使评论者们放心他们可能实现他们提出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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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问题那么明显,惊动了美国科学最权威的领导者,为什么没有什么作为呢?这令我困惑了很长时间。现在我明白了,获得并保持学术地位的竞争并不仅仅在于业绩。我们的体制试图选择最优秀、最有成果的人,在一定程度上也做到了。但还有其他的程序,忽略它们未免过于天真。同样重要的是,这些决定是为了在每个领域内部达成并强化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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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人不是达成共识的唯一渠道。我说过的关于用人的每件事情,也适用于评价资助申请的专家小组,同样还适用于职位的评估。这些事情都是相互关联的,因为如果你不能成功获得资助,就不可能在美国研究大学得到科学研究的职位;只有当你可能得到资助时,才会有人聘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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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指出这一点时,碰巧有人请我为《高等教育纪事》(大学管理者的一种行业杂志)写一篇其他主题的文章。我写信给编辑建议另写一个题目,谈普通研究项目的主导作用对学术自由的威胁。他们很乐意看看,但看了我的草稿后就拒绝了。我感觉被侮辱了:他们在压制不同的声音!于是我给他们发了一个极不愉快(对我来说)的电子邮件,质问他们的决定。他们很快就回信了,告诉我问题不在于文章太激进——恰恰相反。里面的每件事情都是众所周知的,在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中已经广泛讨论过了。他们给我寄来一堆他们在过去发表的讨论学术决策中的权利关系的文章。我通读了一遍,才发现只有科学家对这些问题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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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拥有长期的职位是很有道理的。在有限的程度上,它保护了有创造力的独立的科学家不会被追赶智力时尚的年轻人所取代。但我们也为终身教授的制度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对年纪较大的人来说,工作太保险,权力太大,而责任太少;对最富创造力和冒险精神的年轻人来说,工作太没有保障,权力太小,而责任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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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终身职位保护了智力独立的人,却不能创造那样的人。我听许多同行说过,他们做时髦的事情是为了得到终身职位,然后才做他们真正想做的事情。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我只知道一个那样的例子。而在其他情形,如果那些人在为职位焦虑时没有足够的勇气和独立去做想做的事情,那么他们在考虑专家组如何评价他们的资助申请时,也不会突然勇敢和独立起来。如果一个体制不能让思想独立的人得到终身职位,那么同样的体制也不会有助于保护终身教授的思想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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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有的终身教授因为转向更冒险的领域而失去了资助,他们会很快发现自己陷于困境。他们不会被解职,但也有各种威胁的压力。他们可能被加重教学负担,削减薪水。于是,他们要么回到低风险的研究,要么提前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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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MIT天才的数学教授辛格(Isador Singer)最近对他的学科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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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在经济因素的驱动下有过早专业化的趋势。你必须很早表现出大有前途才能得到好的推荐信,换来好的工作。在你崭露头角、巩固地位之前,根本没有能力另辟蹊径。生活的现实强迫你用狭隘的观点来看数学,而那是与数学不相容的。我们可以利用新的资源来对抗过分的专业化,给青年人更多的自由,让他们更大胆地自由探索数学,探索数学与其他学科的关联——例如在生物学中,当前发现了很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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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年轻的时候,工作的市场还不错。在主流大学工作当然是重要的,但在小一些的学校同样可能成功。我为时下工作市场的强迫效应感到痛苦。年轻的数学家应该有我们年轻时所具有的选择的自由。1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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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数学家康尼斯有同样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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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体制下的]不断的成果压力缩减了大多数年轻人的“时间单位”。刚入门的人别无选择,只有找一个社会地位牢固的导师(以便以后为他写相关的推荐信,找一个好工作),然后写一篇专业的学位论文,证明他们有很强的力量;然后还有好多诸如此类的事情。所有这些事情都挤在一个短暂的时间内,他们不可能去学习那些需要几年工夫才能把握的基础东西。我们当然迫切需要技术专家,但那只是促进研究进步的部分条件……在我看来,美国的体制实在打击了真正有创造力的人,那些人在技术上通常是大器晚成的。年轻人在市场上获取职位的方式也成了“诸侯割据”,即有的领域在几所重点大学扎下根来,自我成长,而没有为其他新领域留下成长的空间……结果,只有很少几个学科能得到重视,能持续产生学生,这当然不会为新领域的出现创造良好的条件。1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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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几十年来,商业界已经意识到等级的划分成本太高,于是给年轻人更大的权力和更多的机会。现在有很多年轻的银行家和软件工程师,还有很多人才二十几岁就领导大的项目。偶尔我们也能遇到同样走运的年轻科学家,但很少。许多科学家从博士后的窘迫中脱颖出来,已经是35岁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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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技术公司的领导者们知道,如果想用最优秀的年轻工程师,你就需要年轻的管理者。其他创造性的领域(如音乐)也是如此。我保证某些爵士乐手和老摇滚歌手都欣赏街舞和技术音乐,但音乐公司不会让60岁的老歌星来选择签约的年轻歌手。音乐的创新就踏着这种热烈、活泼的步伐,因为年轻的歌手知道怎样很快与观众和其他歌手沟通,不论在晚会还是电台,而不必求权威的艺术家以他们自己的模式来评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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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是,量子力学革命完全是孤立的一代物理学家掀起的。他们上一代的许多人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被屠杀了。他们周围几乎没有什么老科学家站出来告诫他们疯了。今天,研究生和博士后为了生存,不得不做能让接近退休的老人明白的事情。这样做科学就像踩着急刹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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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需要叛逆与服从之间的平衡,所以在激进与保守之间总会存在争论。但是现在,科学世界没有平衡,革命比科学历史上的任何时候都处于更凄凉的境地。那样的人简直不为研究大学所容忍。于是,一点儿也不奇怪,即使科学大声呼唤,我们似乎也不能赢得一场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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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学的困惑 第二十章 我们能为科学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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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本书试着解释了为什么物理学的五大难题仍然和30年前的状况一样。为了说明这一点,我不得不集中谈了弦论,但我想重申一下,我的目的不是要丑化它。弦论是一个目标宏大的有威力的思想,为它付出的多数努力都是值得的。如果说它至今尚未成功,主要是因为它的内在缺陷密切关系着它的力量——当然,故事还没完呢,因为弦理论可能成为真理的一部分。真正的问题不在于我们为什么花那么多精力做弦理论,而在于为什么不在其他可能的方法上花同样多的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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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如果我做量子力学基础,前程可能就毁了;如果做与粒子物理学有关的题目,也许还有希望。当我面临这样的选择时,经济的决定找到了一个科学的理由。显然,过去几十年里,粒子物理学的进步远远超过了量子力学基础的探索。如今,新毕业生的境遇大不相同,局面已经扭转了。过去几十年,粒子物理学没有什么进步,但在量子计算研究的刺激下,基础领域的进步却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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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已经清楚,除非我们认真考察我们对时问、空问和量子的认识基础,否则不可能解决那五大问题;如果我们把像弦理论和圈量子引力那样的老研究纲领当作业已确立的范式,也不可能获得成功。我们需要有勇气、有想象力、有深刻思想并能开辟新方向的年轻科学家。我们当然不能像现在这样打压这样的人,但又该如何识别和支持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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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须再次强调,我不认为理论物理学的沉寂应该归咎于哪一个物理学家。我认识的许多弦理论家都是非常优秀的科学家,他们做过很好的工作。我不是要说他们应该做得更好,而只是说我们当中的许多最优秀人物竟然在那么好的思想下面都未能取得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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