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0945917e+09
1700945917
1700945918 落实到弦理论,它改变我们什么了呢?它似乎没谈多少“事实”,那么它是科学,是哲学,还是信仰?本来很简单的问题,在一定的框架下追问,就复杂而且严肃起来了。160多个(还不断有人加入)不同领域的学者参加了问答,畅谈了自己的感受。其中一个物理学家(达特茅斯学院的MarceloGleiser)的话,说得很“实在”:
1700945919
1700945920 我从小就被灌输统一的思想。它首先是来自宗教……十几岁时,我开始对科学感兴趣,开始怀疑无处不在的上帝,怀疑大洪水、戒律和瘟疫的故事,转向了物理学,把爱因斯坦和他的科学当偶像……
1700945921
1700945922 做研究时,我毅然决定做一名理论物理学家,做粒子物理学和宇宙学,原因很简单:它是极大和极小的两个世界的结合,最有可能发现自然的统一理论……
1700945923
1700945924 我写过几十篇与统一有关的文章,连博士论文也是那个题目。我曾为那些思想的现代方法着迷了:超对称、超弦、隐藏的额外维的空间……可是,几年前,也许因为我更深刻认识了形成科学思想的历史和文化过程,事情突然变了。我开始怀疑统一,觉得它不过是实在的一神论在科学的翻版,是在方程里寻找神的存在……二十多年过去了,所有的努力都失败了。粒子加速器没有,冷暗物质探测器也没有,没找到磁单极,没看到质子衰变,过去几十年预言的所有统一的迹象,都没有……
1700945925
1700945926 他还说了句爱因斯坦式的格言:“自然不欣赏我们的神话。”我们真是在写新的神话吗?如果我们在用数学写神话,那么似乎应该听听一个老数学家的最新感悟:“归根结底,数学只是我们的,而不是宇宙的。”
1700945927
1700945928 同样背离初衷的还有JoneBaez,他曾做过多年的圈引力,但现在对弦和圈都失去了信心,最后决定不做量子引力了。“这是非常痛苦的决定,因为量子引力曾是我追寻了几十年的圣杯。”不过,现在他感觉彻底解放了。
1700945929
1700945930 李老师也参加了问答,但没有说圈和弦,而是谈自己对时间的认识的改变。他的结论是,时间也许不是幻觉,而是实在。他认为,时间的本质关联着数学真理的本质,也关联着是否存在没有时间的自然定律。当然,这些问题在深层意义上也是未来的理论必须回答的。
1700945931
1700945932 不久之前,弦理论的元老施瓦兹在汤川秀树一朝永振一郎百年诞辰的纪念会上,总结了弦理论的形势和任务。虽然弦理论已经取得了许多进步,“但即使继续以当前的步伐快速向前,我想这门学科到了纪念两先生二百周年的时候也不会完成。”这样说来,威藤的话大概还要改两个数字:弦理论是22世纪的理论落到21世纪的部分。
1700945933
1700945934 听着这些热烈的争论和深沉的反思,我们不禁想起狄更斯的名句(《双城记》):
1700945935
1700945936 那是最美好的时代,那是最丑恶的时代;那是智慧的年月,那是愚昧的年月;那是信仰的时期,那是怀疑的时期;那是光明的季节,那是黑暗的季节;那是希望的春天,那是失望的冬天……
1700945937
1700945938 这就是我们的“后现代物理学”的时代吗?
1700945939
1700945940 本书的另一个主题(大约四分之一的篇幅)是关于科学的伦理或科学的社会学。乔老师在评论中说,李老师“将弦理论的兴衰看作一出道德剧”。李老师自己也将“什么是科学,科学如何运作”的话题作为本书的关键(第十七章)。他将弦理论作为科学群体的伦理活动的一个案例来研究,这一点,不管弦理论和圈引力的命运如何,也许都将是未来科学史感兴趣的课题,而本书提供了极好的案例。
1700945941
1700945942 李老师的科学伦理观,源于他本人的经历。他讲了几个故事。一个是在做研究生时从超引力逃出来(第六章),他的觉悟是(一段金玉良言):
1700945943
1700945944 当我回顾30年来我所熟悉的那些人们的科学生涯时,越发感到科学生涯的抉择依赖于人的个性。有些人乐于跨越下一步,把一切都献给它,从而为飞速发展的领域做出重要贡献。另一些人可没那么急躁。有些人容易犯糊涂,所以做什么都要反复思量,这要费很长的时间。你大概以为我们比这些人高明,可别忘了爱因斯坦也是属于他们的。根据我的经验,真正令人震撼的新思想方法往往来自这样的人群。还有一些人——我属于这第三类——只顾走自己的路,他们特立独行,只是因为不愿意像有的人那样为了站在赢家的一边而加入某个领域。所以,当我与别人的作为相左时,也不再感到烦恼,因为我发现一个人的性情几乎完全决定了他做什么样的科学。幸运的是,科学需要来自不同类型的人物的贡献。我逐渐认识到,那些能把科学做好的人是因为他们选择了适合自己的问题。
1700945945
1700945946 第二个故事是他在伯克利和“无政府主义”哲学家费耶阿本德的谈话。费老的经历很有趣,他告诫他们,“就做你想做的,不要管别的事情。在我的经历中,从来没有花过五分钟做我不想做的事情。”(第十七章)费老的卓尔不群正好在他心头引起了共鸣。他从费老那儿学到了“反对方法”。作为严肃的物理学家,他当然不是要反对科学的方法,而是借一面“无政府”的大旗来反对弦理论的“垄断”。李老师为年轻人说了很多好话。他批评弦理论聚集了那么多人,垄断了那么多资源,却伤害了年轻人,扼杀了新思想和新发现。他把物理学家分成两类,预言家与手艺人(seersviruscraftspeople)—思想家与匠人。当然不能说做常规科学的人就没有思想,李老师强调的是与常规“格格不入”的思想,能引领未来的思想(所以叫“预言”)。他提出几个主流外的“预言家”的典范——如躲到乡间独自思考的巴伯,身为教授而志在江湖的芬克尔斯坦,在意大利游荡的霍金的小师弟瓦伦提尼……所有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基本的经历,那就是“目前健在的最能干、最富想象的数学家”格罗藤迪克(Alexader Grothendieck)说的:
1700945947
1700945948 他们必须重新发现自身的那种与生俱来的(和我一样的)能力:忍受孤独。
1700945949
1700945950 李老师还特别以“修正的相对论”(DSR)作为新理论的样本(他从它引出了一个有趣的“虹宇宙”的图景)。科学总是需要不同的声音,特别在“万马齐喑”的时候。最近,密执安大学ScottE.Page写了一本书,谈思想的多样性能产生更具创造性的团队、公司、学派和社会(“TheDifference:HowthePowerofDiver-sityCreatesBetterGroups, Firms, SchoolsandSocieties”,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07)。其实,很多人都知道这一点。但我们难免和李老师一样奇怪:科学的管理者们为什么不那么做呢?
1700945951
1700945952 最近,英国高等教育基金会(HEFCE)决定从2009年起用一种“度量体系”来取代同行评议制度,即以研究成果(论文)的引用数作为评判标准。这当然是更不利于李老师同情的那些叛逆者。
1700945953
1700945954 李老师如今在主持“圆周(Perimeter)”——即“圆周理论物理研究所”,它的标志和缩写是PI,即π。PI座落在加拿大多伦多外的沃特卢,发起者和赞助人是RIM公司(Blackberry的制造商)的Michael Lazaridis,他原来的想法是要做一个普林斯顿式的高等研究机构。2001年9月开张时,只有三个固定人员:李老师和Robert Myers, FotiniMarkopoulou。PI现在是量子引力和量子信息理论的热土。2007年,加拿大自然科学与工程研究理事会(NSERC)对PI的评价是,“自1999年成立以来,PI已成为加拿大在新兴量子物理领域的龙头和科学教育和服务的典范。”这是一个新兴的机构,从老牌大学的官僚作风里走出来,自然感觉是“解放了”。
1700945955
1700945956 但是解放者的声音,压迫者是听不进的。《淮南子?人间训》讲过一个故事(后来冯梦龙把它编在《智囊》的第一篇):孔子的马偷吃了农夫的庄稼,农夫就把马关起来了。子贡跑去求情,低声下气,人家还不理他。夫子批评他说:“夫以人之所不能听说人,譬以大牢享野兽,以《九韶》乐飞鸟也……”李老师的话,对那些科研管理人员和决策者来说,大概就是鸟儿耳朵里的韶乐。其实,管理者们也有自己的逻辑和道理,而且也在像做弦理论一样做“科学的科学”。不过,他们学得最好的还是欧几里得几何,特别擅长以公理的方法来抹平事情。他们似乎发现,最科学的“科学管理”,就是尽可能地“统一标准”,当一切的不公平都以法规的形式定下来后,就没有不公平了。李老师们在博士后经历的磨难,我们的同学从幼儿园就开始经历了。
1700945957
1700945958 本文拖拉着要结束时,看到一个消息,或许印证了李老师在本书前言里的判断:我们今天并不比30年前懂得更多。最近,一个国际研究小组用超级计算机验证了标准模型过去的预言,但没有发现任何新的东西。爱丁堡大学RichardKenway教授说:“尽管标准模型取得了巨大成功,但因为必要的计算尚不够精确,还有一两个角落没得到确切的实验证明。我们照亮了其中一点,但令人泄气的是,什么也没看见。”
1700945959
1700945960 译者
1700945961
1700945962 2008年4月9日于重庆
1700945963
1700945964
1700945965
1700945966
[ 上一页 ]  [ :1.700945917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