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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实验史 1979 自由的“反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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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秒钟是段很长的时间。在本杰明·利贝特(Benjamin Libet)看来简直是太长了。这位美国的脑科学家1977年在一次科学大会上首度听说这样的“1秒钟”，此时距该“1秒钟”被测量出来已有12年时间了。这是人们在做任意手势时从最初大脑的准备到最终动作的实施之间所需的时间，汉斯·科恩胡伯尔(Has Kornhuber)和吕德尔·德克(Luder Deecke)在1965年发表的文章里这样认为。这两位德国神经病学家当时发现人们在行动之前大脑中会出现电波变化，他们将其命名为“预备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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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动作发生前有预备电位并不值得大惊小怪——毕竟肌肉要在接收到大脑的指令后才能活动。尽管如此，该结论在某种程度上仍有不合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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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这一理论，被试可以自己决定何时活动手部，在自由决断和活动发生这2个时刻之间必定至少有1秒钟时间。利贝特很快注意到，这一点与日常经验相矛盾：在决定去拿铅笔到实际操作之间需要1秒钟?这无疑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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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人们的全部想法基于一个看起来实在是不言而喻的前提，不会有谁愿意自找麻烦去核实它的真假：在大脑准备进行某一动作之前，必定有一个要做该动作的自觉决定。前因后果。这一点怕是没人怀疑的，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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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贝特想要详尽了解这一切。“后来的一年时间里我问自己，究竟怎么才能测出自觉决定的时刻昵。”科恩胡伯尔和德克只获取了出现准备电位的时刻以及动作实施的时刻，并不是自觉决定的时刻，因为这一刻只有被试本人才知道，不能得到客观测量，也不能从脑电波中读取，所以研究者都知难而避。在那时，自由意志似乎无法从科学角度得到研究。“我想人们对此肯定十分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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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贝特试图找到一种可能，使被试能够向他传达出他们是在何时决定活动手部的。但是被试不能通过讲话或者手势来表达这一信息：因为讲话和手势这类信号本身就可能含有任意动作所包含的尚未确定的延迟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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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利贝特有了借助钟表的想法。如果被试注视一个运行很快的钟表并记住他是什么时候决定活动的，就有可能在事后向实验人员报告这个数值。利贝特最初很是怀疑他的突发奇想：“因为测量的要求非常严格，我并不相信这个办法行得通，但我还是决定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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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项实验在神经科学领域引发了前所未有的论争和最为多样的阐释。因为利贝特发现，自由意志很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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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3月，5个被试中的第一位——心理系学生C.M.来到位于圣弗朗西斯科的蒙特－锡安医院，坐上利贝特实验室里舒适的靠背椅。她的头部和右手腕都装配了电极，她注视着离她2米远的一面小屏幕。屏幕上一个绿色的小圆点正以每圈2.56秒的速度盘旋——这就是钟表。利贝特要求C.M.在自由选定的某一时刻弯曲右手腕。动作发生的准确时间可由手腕处电极的电压变化看出，头部的电极能够显示预备电位，而自觉决定的时刻则要在每次测试后询问C.M.本人，她记得她做决定时那个旋转的绿点正处在什么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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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试对实验意图毫无所知，觉得这一切相当特别。”利贝特回忆说。但每测一次有25美元的酬劳，所以他们都很愿意在自己选定的时刻动动他们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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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初次实验后就已注意到测试结果十分特别。”现年已85岁的利贝特边说边从抽屉里拿出一沓陈旧的实验记录。这一摞纸上杂乱无章地布满各种数字，其中还有屏幕曲线的照片：显示的是预备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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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C.M.的说法计算，她每次做出决定总是比动作发生早0.2秒。这是个比较合理的结果，可以说是符合经验。但是预备电位却要比动作早至少0.55秒，在科恩胡伯尔和德克所举的有些例子中甚至要早整整l秒。也就是说，一些活动在C.M.的大脑中进行，她的大脑对此却一无所知，因为她是在1/3秒之后才做出决定。其他被试的情况也是如此：在自由意志出现以前总是早已有了预备电位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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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看这一实验似乎只能推出一个结论：自由意志不过是个错觉。大脑派意识出面来欺骗我们，使我们自以为拥有自由选择的熊力。但在潜意识的深处，一切早已安排妥当。并不是我们在做我们想要做的事，而是我们想要做我们所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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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贝特并不喜欢这样的解释。“如此看来我们成了构造精巧的自动器械，我们的意识和意图也只是种伴随现象，没有什么决定力。”该实验也由此动摇了法律体系的根基。一个人如果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做某事，法庭还能惩罚他的行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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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贝特马上又提出一条新理论：虽然他的实验的确表明来自潜意识的意愿伪装成自由意志，对于这个事实我们无力争辩，但是我们可以干涉这些意愿。利贝特用其他实验证明，自觉决定和采取行动之间的2个1/10秒时间，足够人们及时提出否决或中断事件。如果说我们的确是没有自由意志，我们至少还有自由的“反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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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合乎那些劝人自制的宗教伦理准则，也符合总是以“你不应当”来开头的十诫。利贝特开玩笑说他的“否决理论”甚至提供了“原罪的心理学解释”：“脑中的恶念即便没有引发任何行动也还是罪恶的，持这种观点的人自然认为每个人都是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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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个否决论却有个致命弱点：如果说在自觉决定前早已有了不自觉的大脑活动，那利贝特的“自觉否定”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一些科学家认为。利贝特意在拯救自由意志，因为他也对自己实验的结论感到恐惧。哲学家托马斯·W·克拉克(Thomas W.Clark)写道：“这个下意识的想法就是：因为说我们没有自由意志实在是太难以接受了(我们毕竟不愿成为自动装置，不是么)，所以我们该立即行动，寻找证据说明自由意志的存在。”所以说这个论证是不科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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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种争议同样可以归入这一问题：是的确存在非物质的精神力量．还是意识仅为大脑理化活动过程所产生的结果?如果是后者——正如决定论者所认为的那样，利贝特的实验所得就完全不足为奇了。如果精神源自大脑中进行的物质反应，那么自由意志一定是由下意识的大脑活动所促发的。否则根本无法实现。万事必有诱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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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利贝特的实验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可思议之处，只不过违背了我们的个人感受。我们感觉我们拥有自由意志，因此我们就真的相信有了。就连脑科学家也难以摆脱这种观点。虽然他们中有许多人表示不再认为个体会犯下罪责并应接受惩罚，但又不得不承认，他们难以做到在日常生活中完全克服科学认识与个人体验之间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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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脑科学家沃尔夫·辛格(Wolf Singer)虽然不相信自由意志，但却说：“当我傍晚回家看到孩子们干了什么坏事时就会归咎于他们，因为我自然而然地认为他们本来可以不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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