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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既然性具善恶,那么恶人是否还能行善,佛是否能做恶事?智认为,恶人如一阐提,并没有断尽善性,虽不“通达”理解善的道理,但遇到善的机缘,仍可以产生“善根”,改恶行善。佛虽然还留有恶性,但因为对恶有透彻的理解,所以即使生活在世俗的恶的环境,甚至现身于地狱之中,能用种种为各界众生熟悉的思想和方法教化众生(所谓“恶事”)[124],都不能说是有意作恶。智进一步说,佛在特定条件场合仍做恶事,但因为“通达”恶的本身就是真如、法性(所谓“实际”),即了解“烦恼即菩提”,所以能不为恶所污染,甚至能在犯“五逆”重罪的情况下达到解脱,即所谓“行于非道通达佛道”。这与《般若经》、《维摩诘经》中所讲的大乘佛教的“方便”、“善巧”是一致的,然而独特之处是提出了这样做的心性上根据——恶性未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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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佛、菩萨要到世俗社会借用世俗手段化度众生这点,原是大乘佛教的主张,并不是天台宗的发明。南北朝时北方地论学派(相州北派)和弘传南北的摄论学派曾对一阐提何以能“起善”,佛何以能“以恶”化度众生作过解释。他们是信奉大乘唯识学说的,认为第八识阿梨耶(阿赖耶)识是“无记无明”之心,内藏一切善恶种子。一阐提因为有此阿梨耶识,故在一定条件下可引发善种,做善的行为,而“佛断此识,无恶种熏,永不起恶”。[125]佛之所以能入世俗世界用恶法化度众生,是因为他有广大神通,可以变现各种形象到众生之中。对于这种说法,智表示反对,认为这如同外道一样是故意造作,有意地“起恶”,而不是依据心性而自然而然地“任运”以恶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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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善恶问题是中国哲学史上的重要问题。春秋时儒家创始人孔子(前551—前479)不轻易地说性与天道,只说过“性相近也,习相远也”(《论语·阳货篇》)。战国时孟子(约前372—前289)开始明确地主张性善论,说“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孟子·告子上》),目的是论证伦理道德源于人的本性。与他同时的告子主张“生之谓性”,“食色,性也”,“无善无不善”(《孟子·告子上》),反对道德天赋论。据说战国时周人硕德主张“人性有善有恶。举人之善性,养而致之则善长;性恶,养而致之则恶长”(东汉王充《论衡·本性篇》),认为善恶两性在后天的发展取决于教养。此后荀子(约前313—前238)提出性恶论,说“人之性恶,其善者伪(按:意人为)也”(《荀子·性恶篇》),认为只有通过圣人的礼义道德的教化和严格的法制,才可使人为善。西汉董仲舒(前179—前104)提出善、恶、中的性三品说,认为“圣人之性”(善性)和“斗筲之性”(恶性)不可改变,只有“中民之性”靠“王教”可以为善(《春秋繁露·实性篇》)。此后,扬雄(前53—18)提出“人之性也善恶混”的理论(《法言·修身》),认为人之所以成为善人、恶人,是由后天的修养决定。这些说法皆是为了论证施行礼义道德教育的根据和必要性,是否人人可以为善成为圣贤。主张性善论者认为礼义道德本来符合人的天性,如顺其本性而施教,则人人可以成为尧舜。主张性恶论者则认为人性本恶,必须借助礼义道德的强制教化,人才会为善,社会才会得到治理。主张性善恶混论者实际是将性善论与性恶论加以折中。从中国思想史来看,孟子的性善论对后世影响最大,以致成为宋明理学的正统人性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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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是心性论是宗教理论的一个组成部分,自然是与各个佛教宗派的基本教义密切结合的。但佛教的心性论与上述儒家的人性论也有相通之处,目的是论证佛法教化是否需要,众生接受佛法有无内在的根据,一切众生是否皆可为善成佛。天台宗以前的佛性学说很像儒家的性善论,讲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皆可成佛;佛性本净,由于被无明烦恼遮蔽才使众生轮回于生死,只要信奉佛教,进行修行,断除无明烦恼,就可使佛性显现,从而解脱成佛。这种理论虽讲恶人(一阐提)也有佛性,但没有明确地讲他们有修习佛法的内在可能性(缘、了“性德善”);虽讲佛入世俗世界化度众生,但没有讲佛心性中仍有恶性作为内在根据。智的性具善恶的心性论对此作了明确的解释。智心性论的提出,应当说是受到历史上儒家的“有善有恶”人性论思维方法的启发或影响,但却带有自己鲜明的宗教特色。讲性善,是侧重讲极恶的人据此善性可修善成佛;讲性恶,是强调佛与菩萨可据此恶性任运出入世俗世界普度众生。唐代湛然在评论智的性具善恶理论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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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解唯知阐提不断正因,不知不断性德缘、了,故知善恶不出三千。(《止观辅行传弘决》卷五之三)[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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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为其他心性学说只承认恶人仍有正因佛性,但却不知道他们同时还具有修习止观获得智慧,行善获得福德的内在可能性。这种“性德缘、了”(性德缘因、了因)既然是成佛之因,自然也属于佛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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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有恶性,听起来违反佛教教义。智之前慧思只讲性具染净,还没有明确地讲性具善恶。宋代知礼评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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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具字,弥显今宗。以性具善,诸师亦知。具恶缘、了,他皆莫测。(《观音玄义记》卷二)[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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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性具善恶看成是天台宗区别于他宗的重要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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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台宗教义来说,三观的“观假”,就是要求修行者在思想上了解无量的世俗世界(假即现象世界、现实社会),明确大乘菩萨应深入到这个世界,接触各种众生,随机进行教化,以大慈大悲的精神济度众生。智讲佛菩萨心性中本具恶性,就是为大乘佛教所说的佛、菩萨深入世俗世界,随机运用众生易于接受的言教和方法进行教化、普度众生,提供心性论基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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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的性具善恶论,在唐代的湛然、宋代的知礼、遵式等天台宗学僧的著作中也有不少解释和发挥。天台宗的心性论丰富了中国哲学的人性学说。这种学说与华严宗为代表的“自性清净”、“随缘成染净”[128]的性善论,都对儒家的人性论有很大影响。唐代以后人性学说发展的总趋势是性善论与性恶论的折中与会通。唐代倡导古文运动的韩愈(768—824)所著《原性》指出,当时言人性者皆“杂佛老而言也”,提出自己的性、情说,认为性“与生俱生”,蕴含仁义礼智信;而情是“接于物而生”,表现为感情欲望(喜怒哀惧爱恶欲);性有上、中、下三品,情受性制约,同时又体现着性。李翱(772—841)是韩愈古文运动的追随者,撰《复性书》,对性、情有新的诠释,说“人之所以为圣人者,性也;人之所以惑其性者,情也”,主张性善而情恶,或“情有善有不善”,主张通过“斋戒其心”灭除“妄情”而复归清明本性。到宋代张载(1020—1077)、程颢(1032—1085)和程颐(1033—1107)、朱熹(1130—1200),虽奉孟子的性善论为正统,但又明确地注明“孟子言性善,是极本穷原之性”,称此善性为“天地之性”,同时承认人有感觉情欲,称之为“气质之性”;说人的“气质之性”有清浊善恶。[129]可以说佛教各派的心性论是促成唐宋人性学说发展的重要因素,并提供了丰富的思想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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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佛教史 第三节 三论宗的创立及其教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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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隋唐成立的佛教宗派中,三论宗是继天台宗之后成立的第二个宗派。创始人是嗣法于南朝陈代建康三论学派重镇摄山法朗的吉藏。三论宗依据并发挥印度大乘中观学派的重要著作龙树《中论》、《十二门论》及其弟子提婆《百论》而创立教义体系,理论富有浓厚的哲学思辨色彩,然而也是在传播中较早失去传承的宗派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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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论述方便,下面先对隋前“三论”的传译和研究情况作简要回顾,然后对吉藏生平及其所创立的三论宗进行系统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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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三论”的翻译和隋以前研究概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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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论”是龙树《中论》、《十二门论》和提婆《百论》的统称,是印度大乘佛教中观学派的代表性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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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树及其弟子提婆,在题为后秦鸠摩罗什所译《龙树菩萨传》、《提婆菩萨传》及北魏吉迦夜、昙曜共译《付法传因缘传》卷五卷六中对他们的传记皆有富有神话色彩的介绍。[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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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树(约150—250),为南天竺(古印度)人,出身婆罗门种姓。自幼聪明好学,对婆罗门教“四吠陀”经典及天文地理、图纬秘谶、诸种道术皆有很深造诣。后与几位友人共学隐身之法,因潜入王宫侵凌宫女险遭杀害,认识到“欲为苦本,众祸之根,败德危身,皆由此起”,便痛改前非,投师佛教沙门出家受戒,精读三藏。又从雪山一位老比丘处得授大乘经典,虽能读懂,而未通晓深义,便周游各地寻求其他经典。后来有缘,“大龙菩萨”接他入海,于龙宫“开七宝藏[131],发七宝华函,以诸方等深奥经典、无量妙法授之”。(《龙树菩萨传》)龙树由此深悟诸法实相,达到菩萨悟境。此后,龙树游历南天竺各地弘传大乘佛法,摧伏外道,作论书十万偈,又作《庄严佛道论》五千偈,《大慈方便论》五千偈;作《无畏论》十万偈,《中论》即为此书一部分,有五百偈。另著有《十二门论》,《大智度论》。在现存汉译佛典中署名龙树著的论书有多种[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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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婆,也意译圣天,南天竺人,出身婆罗门种姓。据称“博识渊揽,才辩绝伦”,曾入一所神庙,看到金铸大自在天神的造像,认为“神不假质,精不托形”,竟将神像“颇梨”(玻璃)制的左眼挖出。然而他后应大自在天神显灵请施之求,将自己左眼挖出来归还。提婆后来归依龙树门下出家,学习佛法。在离开龙树后,周游各地传法,自称“一切智人”。南天竺国王原奉外道,提婆运用智慧劝诱他及其身边的人接受佛法。据传,他为了制服其他外道,在王都设置高座,提出三大论题:“一切诸圣中,佛圣最第一”;“一切诸法中,佛法正第一”;“一切救世中,佛僧为第一”,与外道进行辩论。据称在三月内外道无能辩胜他者,皆服输皈依佛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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