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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祐上堂对众僧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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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道人之心,质直无伪,无背无面,无诈妄心行。一切时中,视听寻常,更无委曲。亦不闭眼塞耳,但情不附物即得。从上诸圣,只是说浊边过患。若无如许多恶觉情想习之事,譬如秋水澄渟,清净无为,淡泞无碍,唤他作道人,亦名无事之人。(《景德传灯录·灵祐传》)[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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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对弟子的基本要求:一是做一个正直的无邪妄之心的人;二是修行不离日常生活,不必逃避现实社会,但应做到不因周围环境影响而产生好恶、取舍的观念或意向(“情不附物”);三是应当知道以前贤圣告诫过的种种邪妄情欲的见解(“浊见”、“边见”)的危害,不使这些东西染污自性,达到清净无为,做一个“无事”之人。当年怀海在说法中常以“无求人”、“无事人”作为佛的代称(参《百丈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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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寂在沩山时向灵祐发问:“如何是佛?”灵祐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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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思无思之妙,返灵焰之无穷,思尽还源,性相常住,理事不二,真佛如如。(《祖堂集·仰山和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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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思无思”,当是以“无思”为思(无念),即舍弃任何特定目标的观想,或不限定任何内容方式的思维。“灵焰”,当指心灵(自性、佛性)的作用。大概是说,应当以不思之思,反思(直观)自性所具有的永恒特质和作用,体悟自性的清净本源(所谓“本来面目”)——“性相常住,理事不二”,达到这种认识之时,就进入契合真如的佛的境地了。据载,慧寂听后“顿悟”,立即向灵祐致礼作谢。慧寂后来在传法中经常向参禅者和弟子引述这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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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以思无思”的无念禅法的一个重要要求就是“善恶都莫思量”。对周围环境存在和发生的事物,如果有特定的善恶看法,就会追求自认为善的东西而舍弃恶的东西,于是就会形成好恶感情和取舍的意向,有相应的行为。这样就会产生一系列的烦恼。当初慧能曾对朝廷使者薛简说:“善恶都莫思量,自然得入心体,湛然常寂,妙用恒沙。”(《曹溪大师传》)慧寂对此话十分赞赏,常常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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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祐据《楞严经》将世界万有概括为想生、相生(按:二者既包括心识,又包括由心识变现的境相)、流注生(按:心识相续不断的活动),指出它们都是掩蔽清净自性(心体)的尘垢,都应当“远离”,使“法眼”(为菩萨所具,谓能彻见诸法实相和一切法门)明净,达到最高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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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顿悟之后仍须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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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慧能倡导顿悟,但他并没反对顿悟之后仍需渐修,从他一生经历来看是主张顿悟之后仍要渐修的。他的弟子神会明确地主张顿悟渐修,说:“学道者须顿见佛性,渐修因缘。”(《南宗定是非论》)马祖虽说“道不用修”,但接着又说“但莫污染”(《景德传灯录》卷二八《马祖语录》)[255];还说:“道不属修。若言修得,修成还坏,即同声闻;若言不修,即同凡夫。”(《古尊宿语录》卷一《马祖语录》)。是从不二的观点来说修行的,简言之,不是绝对放弃修行,而是在体认自性的前提下不带取舍意向的自然而然的修行和生活。百丈怀海也基本持这种态度。然而,沩仰灵祐对此有明确的说法。《景德传灯录》《灵祐传》载,有僧问:“顿悟之人,便有修否?”灵祐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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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悟得本,他自知时,修与不修,是两头语。如今初心虽从缘得,一念顿悟自理,犹有无始旷劫习气,未能顿净,须教渠净除现业流识,即是修也。不道别有法,教渠修行趣向。从闻入理,闻理深妙,心自圆明,不居惑地。纵有百千妙义,抑扬当时,此乃得坐披衣自解作伙计。以要言之,则实际理地,不受一尘;万行门中,不舍一法。若也单刀趋入,则凡圣情尽,体露真常,理事不二,即如如佛。[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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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致是说,如果一个人已经顿悟自性,就应当知道说修与不修都是违背中道的“两头语”(边见)。因为顿悟之时仍没有将无数世之前积累下来宿业全部断除,还应当继续在弃舍心识中的执著污染(我执、法执)和改变心识(唯识学所谓转依)方面下工夫,此即需要修行。既然已经顿悟,对于各种教说可以透彻理解,不受迷惑。真如之理是清净无染的,虽对于各种修行都不排斥,但如果能直接从内探心源入手,就可以断灭一切计较凡圣、我他等差别的世俗观念,使真实、永恒的清净心体显现,达到理事圆融不二的法身佛的境地。这是对修行者提出的最高的修行目标。对这一段话,大概在慧寂心里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在他后来向弟子的说法中经常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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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曹溪宗旨,不切看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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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宗各派都不提倡读诵大量经典和过多的借助文字语言的传法,但各自的说法并非一致。沩仰宗在这方面如何呢?据现有资料,第一是不重视读诵佛经,第二是不绝对排斥读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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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宙去看望慧寂,问:“院中多少人?”慧寂答有五百人。又问:“还切看读不?”他回答:“曹溪宗旨,不切看读。”不重读经,那么重视什么呢?当然是自悟本性的禅法。他告诫弟子“莫记吾语”,教导他们在“识心达本”上下工夫。然而如果认为沩仰宗是绝对反对读佛经的,那也是不符合实际的。灵祐曾经读过大小乘佛经,而对大乘佛典尤其“精阅”。他与慧寂对《华严经》、《般若经》、《涅槃经》以及《楞严经》等是相当熟悉的。是否必要读经?恐怕在他们看来与在顿悟后是否应当修行一样,是应当以“不二”的态度来对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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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借色明心,附物显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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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所说的“色”原指地水火风“四大”及其所造的一切东西,一般将山河大地和周围环境皆称为色;“心”指心识,或谓六识,或谓八识。灵祐认为,色心不二,见色即见心,在师徒进行禅语问答时,不可强分何者为心,何者是色。不用说,这里贯彻着《般若经》的“空”与“不二”的思想。一日,灵祐与慧寂一块游山交谈。灵祐说:“见色便见心。”慧寂趁机提问:“树子是色,阿那个是和尚色上见底心?”灵祐回答:“汝若见心,云何见色?见色即是汝心。”(《祖堂集·慧寂传》)灵祐主张见到色,也就是见到心,自己的心与周围的色,是浑然一体,不可分离的。此谓“借色明心”。至于“附物显理”,则是借助画圆相或在圆相内外写上字、符号来表示佛性,或启示如何达到解脱的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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沩仰宗在仰山慧寂至弟子仰山光涌(850—938)两代是其兴盛时期,此后逐渐衰微,进入宋代之后便失去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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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佛教史 第九节 良价、本寂与曹洞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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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禅门五宗中,曹洞宗是仅次于临济宗的一个流传范围广和影响大的宗派。曹洞宗的“曹洞”是取自曹山本寂和洞山良价二人名号的前一个字。曹洞宗虽奉洞山良价为祖,但使此宗盛行于世的是曹山本寂。南宋智昭《人天眼目》卷三说:良价晚年得弟子曹山耽章(本寂之别名)禅师,“深明的旨,妙唱嘉猷,道合君臣,偏正回互,由是洞上玄风播于天下。故诸方宗匠咸共推之曰曹洞宗。”[257]清代性统所编《五宗宗旨纂要》卷中说:“盖洞山之宗,因曹山而显,故名曹洞宗。立此一宗,自洞山为之始也。”正如其他禅派的兴起得到地方藩镇和官员的支持一样,曹洞宗成为一个有影响的禅派是受到唐末占据江西的钟传(所谓“钟陵大王”、“南州帅南平郡王”,?—906)的大力支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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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洞山良价、曹山本寂和曹洞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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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价(807—869),俗姓俞,会稽诸暨县(在今浙江省绍兴南)人。幼年在家乡本村的寺院出家,稍长至婺州(治所在今浙江金华)五泄山投到马祖嗣法弟子灵默门下正式剃度学法,至二十一岁到嵩山受具足戒。此后,拜潭州(治今湖南长沙)云岩寺昙晟为师,得以上承石头希迁——药山惟俨至昙晟的法系。昙晟示意他“仔细”、爱护自己的本性,良价长期不知如何理解。当他离开云岩寺走到山下过水溪时,看见映在水中的自己影子,忽然大悟,并作偈一首表达自己的悟境。曰:切忌从他觅,迢迢与我疏,我今独自在,处处得逢渠。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应须恁么会,方得契如如。[258]在这里,“我”是自性,是本具的佛性,有时与所谓“神明”(灵魂)等同;“渠”是他,这里是指映在水中的影子,也可进而理解为自我的“用”(作用,包括行为、语言、思想)。此偈大意是说,修行者切忌到自身之外去求佛求法,而应领悟自己本有的清净本性;虽然“我”(自性)的一切外现的影像和作用(“渠”)也就是“我”,但“我”又不等同于后者(“渠”);只有这样理解才符合真如(“如如”)之理。我与渠也可引申为理与事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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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唐武宗下令禁毁佛教时,良价一度移藏民间,当宣宗即位恢复佛教时又著僧衣,后来到达江西高安,在地处现在宜丰县东北的新丰洞山建寺传法,逐渐名声远扬,门下弟子达五百余人。唐懿宗曾赐寺以“咸通广福寺”之额和钟一口。良价于咸通十年(869)逝世,年六十三岁,敕谥悟本大师之号,塔曰慧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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