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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认可的研究准则,是去发现“世界神话主题中的共通性,以指出人类心灵中那种欲将自己置于一个深刻意义核心的永恒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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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寻找生命的意义?”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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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他说,“是去寻找那种真正活着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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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说过,神话学是一张内在体验的地图,它由曾经游历过的人所描画。我怀疑他认可了这个来自新闻记者的无聊定义。对他而言,神话学是“宇宙之歌”,是“天籁”——即使不知曲调为何,依然随之翩然起舞。“不论是以一种高高在上嘲讽的心,聆听非洲刚果河畔的巫医对着可笑的偶像唱诵符咒,阅读深具智慧的老子的《道德经》,咀嚼如阿奎那果核般坚硬的神学论调,还是突然间对爱斯基摩神仙故事的意义有些许体会,我们所听的都是天籁的重复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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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猜测这个庞大而不协调的合唱团,从原始先民猎杀动物为食时、看到动物死后似乎进入超自然世界时、讲述这些动物故事时,便开始了。超越可见的存在世界,“在某处”有“动物首领”(animal master)存在,它是控制人类生死的力量。假如它不把动物送下来供人类猎食,则猎人与他的族裔将会挨饿。人们从早期社会学习中了解到:“生命的本质是杀生与饮食,那就是神话所要处理的重大奥秘。”狩猎变成一种牺牲的仪式,猎人反过来对动物的灵魂做出补偿,希望能够诱使它们再回来牺牲,供人类食用。野兽被看做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使节。而坎贝尔臆测,在猎人与猎物间逐渐滋生出一种神奇、美好的和谐,仿佛被锁在一个死亡、埋葬与再生的“神秘超时间”循环中。洞穴墙壁中的绘画艺术以及口传文学,便是我们今天称做“宗教冲动”的表现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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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原始人从狩猎转向以栽种为生,他们诠释生命奥秘的故事也改变了。种子成为无尽循环的神奇象征。植物死亡、被埋葬,但种子会再生。对各大宗教谈到永恒实相的表象时(即由死到生,或是所谓的“从牺牲到极乐”),大多使用此一象征的现象,坎贝尔都感到极度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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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耶稣有慧眼”、“他在芥菜子中看到了伟大的真实”。他从《约翰福音》中引用耶稣的话:“真的真的,我告诉你,除非一粒麦子掉入土里死去,它仍然是孤独的。但是假如它死了,可以长出许多果实来。”接下来引用的则是《古兰经》,“你认为你可以不经过那些,那些在你之前死亡人们曾经历的试炼,就可以进入天堂吗?”他漫游于广博的心灵典籍中,甚至从梵文翻译印度教经典,持续不断收集最新的故事,以便附加诠释古老的智慧。他特别喜欢一个困惑的女人对话印度圣哲罗摩克里希纳(Ramakrishna)的故事。那个女人说道:“啊,大师,我不觉得我爱上帝。”圣哲回问:“那么你是不是任何事物都不爱?”女人回答说:“我爱我的小侄女。”于是圣哲对她说:“那就是你的爱,也是对上帝的服务,因为你爱那个小孩,也是在提供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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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贝尔说:“这就是宗教的崇高信息,只要你在这当中至少为一个人做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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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各宗教信仰的文献中发现,人类精神层次的原则大同小异。但必须从部落优先的观念中解放出来,否则世界宗教便会停留在今天中东和北爱尔兰的状态,那是鄙视与侵略的来源。他说,上帝的意象有许多,可以把它们称做“永恒的面具”,因为它们同时掩盖也揭露了“光荣上帝的面貌”。他想知道上帝为什么在不同的文化中拥有如此不同的名字,也想知道在这些迥异的传统里,许多类似的故事是如何被发现和比较的。例如创世纪、处女生子、轮回、死亡与复活、二度降临和最后审判日等故事。他喜欢印度教经典中的一个见解:“真理只有一个,圣贤以许多不同的名字称呼它。”他说:“为上帝赋予的所有名字与意象都只是指涉永恒的面具而已。终极真实本身的字义已说明,它超越一切语言与艺术。神话也是上帝的面具,是一个表示藏在可见世界背后的事物的隐喻。”他说:“不论神秘主义的传统如何不同,都在呼唤我们对生命本身的深度觉醒。在坎贝尔的书中,不能原谅的原罪乃是怠慢疏忽、不够警觉与不够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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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见过比他更会说故事的人。听他谈原始社会,我有如置身在无际苍穹下的广阔草原上,或是在群树覆盖的浓荫森林中。我开始了解,如何从风雷里听到神的声音,从每一条山中溪涧看到上帝之灵的流动,以及如何把地球看成是自神话想象圣地结出的果实。于是我不禁要问:既然现代人已经把大自然的神秘剥落殆尽,用索尔·贝娄(Saul Bellow)的话说,已经把信仰完全清扫干净,我们的想象力要如何得到滋养呢?难道要靠好莱坞和电视电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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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贝尔不是悲观主义者。他相信有个超越幻象冲突的智慧点,和一个能把生命重新放回原位的真理存在。找到它主要是时间的问题。在人生最后的岁月里,他试图要找出科学与心灵间新的融合。在宇航员登陆月球后,他写道:“从地球中心说到太阳中心说,世界观的改变似乎把人类从中心移开,而中心是很重要的。然而从精神层次来说,中心就是观察的地方。站在高地便看到地平线,站在月亮上便看到整个地球的升起,即使你是从客厅的电视中看到的,效果也是一样。”其结果是史无前例地扩展了人类的视野。就好像古代神话为那个时代所作的贡献一样,这个新宇宙观也对我们的时代产生了相同功效。它把感觉之门清扫干净,以迎接那一度被认为是可怕、迷惑的宇宙惊奇景象及自己的奥秘。并不是科学造成非人性化或使我们脱离神性,相反,科学的新发现使我们与古人重新结合。因为它使我们认识到整个宇宙不过是我们内在心灵深处本性的放大反照而已。所以我们确实是它的耳朵、它的眼睛、它的思考、它的言语,或者以神学的语言来说,是上帝的耳朵、眼睛、思考与谕旨。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时,问他是否仍然相信他曾写过的信条:“此刻我们正完成一个最大的飞跃,一次由人类心灵、外在到我们内心深处的奥秘知识的飞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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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一下,然后回答:“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坚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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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听到他去世的消息,我拿起他给我的《千面英雄》(The Hero with a Thousand Faces)一书翻看了一会儿,我想起从书中第一次发现神话英雄世界的情形。那时,我漫步在孕育我成长的小镇上,在一家小图书馆里,随便翻看架上的书,并抽出一本令我对宇宙人类称奇的书;为了人类而从神处盗火的普罗米修斯、勇搏巨龙获得金羊毛的杰逊王子、追求圣杯的圆桌武士等,都记载其中。但一直到认识坎贝尔之后,我才了解到,在周六日场演出中所见的西方人,是如何肆意地借用这些古代故事。而我们在主日学校学到的故事,与其他同样体验到灵魂崇高追求、以必朽生命追求上帝真实的不同文化间,有互相对照之处。他让我看到了其间的关联,了解各个片段怎样彼此连接,并让我对所谓的“有活力的多文化未来”不仅不再那么惧怕,甚至欢迎它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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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他也被批评为过度以心理学来诠释神话,以及把神话的当代角色过于局限在意识形态功能或疗愈的功能上。我没有资格论断这些评论,还是让别人来衡量吧。他似乎从来不为争议所困扰。他只是不断教书,启发别人以新的方式看待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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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他那种真实的生活给予我启发。当他说神话是我们最深心灵潜能的线索,能使我们欢乐、明觉,甚至狂喜时,他说得好像是自己曾经去过的那些地方,并邀请我们前往造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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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哪一点吸引了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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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是的,他非常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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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学,他确实如此。对那些少有人知道的素材,他却能知晓千万变化之过去的全貌。且还不止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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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是要用讲的。他是个有成千故事的人,以下是他最喜欢的故事之一。在日本参加一次宗教国际会议时,坎贝尔听到另一位从纽约来的美国社会哲学家对一位日本神道教的神职人员说:“我们到目前为止观摩过许多典礼,也参观了许多神庙。但我不了解你们的意识形态,不了解你们的神学。”日本人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深思,然后摇了摇头。“我想我们没有意识形态,”他说,“我们没有神学,我们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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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贝尔也是一样,在天籁伴奏下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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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话的力量:在诸神与英雄的世界中发现自我 01 神话与现代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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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认为人类所追求的一切就是生命的意义。我不同意。我认为人们真正追求的是一种存在的体验,因此我们的肉体才能和心底的存在感与现实感产生共鸣,我们才能真正体会到存在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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