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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未来”而言也是同样如此,因为任何有关明天的想法都只不过是现在的想法罢了。我们不可避免地将过去和未来认知为“只存在于现在,且是现在的一部分”。因此,我们所能意识到的唯一的时间就是“现在”!于是,薛定谔就说:“‘心性’一直是现在,‘心性’并没有真正成为过去和未来,只存在于包括了记忆和期望的现在。”奥古斯丁也持有这样的看法,罗素总结他的观点时说:“过去和未来都只能作为现在来加以思考,‘过去’必须与记忆一致,‘未来’则与期望一致,而记忆与期望全都是现在的事实。”因此,只有在将现在的记忆与过去的知识相混淆时,我们才会从现在的时刻中得到“时间”的庞大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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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时间起源的方式,我们最终将看到时间起源的原因就是人类对于死亡的规避。但是在时机成熟之前我们先把它放在一边,现在我们应该很显然地认识到,当我们不再将记忆想象为“过去”的真实知识时,而将它理解为一种现在的感觉,那么时间幻觉的支柱就立刻崩坏。过去和未来都崩塌而成了现在,之前和之后崩塌成了当下,线性崩塌成了同时,而时间消失于“永恒”之中。因此以上所有对于时间和永恒的援引就指向了同一种见解:当下的时刻包含着一切时间,因此其本身是永恒的,于是这种永恒的当下就是“永恒”本身——一个没有日期或者持续、延展或者连续、过去或者未来、之前或者之后,“同时具有其完整的存在,也就是‘永恒’的本质”的时刻。因此我们可以用洛内·格农(Rene Guenon)的话来说:无法从暂时的连续的观点中逃脱,故而无法认识到一切事物的同时性的人,是无法领会形而上秩序(metaphysical order)最基本的概念的。用库玛拉斯瓦米的话来讲就是,“他的(神性的)永恒本质就是没有持续的‘当下’,而我们这些只能以过去和未来的方式思考的人不能,也无法感受到它。”而维特根斯坦所说的是,“如果我们不将永恒意为无限的暂时持续,而是没有时间的永恒,那么永恒的人生就属于那些活在当下之人。我们的人生是没有终点的,这就与我们的视野没有界限是一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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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有必要重申一遍维特根斯坦的观点:永恒并不是永久的暂时持续,而是没有时间的永恒。正如无限既不大也不小,而是无尺寸、无空间的,所以永恒既不是永久的时间,也不是一秒钟所分割出的片段。更确切地说,它是没有时间的永恒,没有日期或者持续的时刻,就在现在完整地存在着。这种当下的时刻,既然它既与过去无关,也与未来无关,那么它本身就是没有时间的永恒,而没有时间的永恒者就是“永恒”。因此“永恒的人生就属于那些活在当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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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主流基督教中存在着在永久的时间与“永恒”之间的惊人混淆,因此也深入到了大部分西方人的想象之中,我们可以将其称为一种重要的哲学灾难,由此生出了这般狂热的问题:“‘神’是如何认识未来的?”在另一方面,如果我们理解了“永恒”,那么答案就变得很明显了。正如波伊修斯(Boethius)所指出的那样,“神”对于未来的知识,或者“先知”,应该“与其将它当做对于未来的先知,不如当做对于一个永不消逝的瞬间的知识。因此它并不应被称作预想(pre-vision)或者前见(fore-sight),但应该称作现见(on-sight),因为它远离底层事物,仿佛是从事物的最高顶点上俯视着一切”。波伊修斯口中的“现见”也许就是我们如今所说的洞见(insight),而洞见恰恰是永恒的非二元的认知模式。“神”通过非二元的洞见将一切事物、一切时间(过去与未来),都作为存在于这“永恒时刻”中而加以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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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和“永恒”之间的混淆同样也产生了使人类痛苦不堪的、最令人困惑的问题之一,即“宇宙万物是何时被创造出来的”。许多现代的天文学家会做出类似这样的回答:“发生在几十亿年前的一次‘大爆炸’中,物质被这次爆炸从一个密度极大的电离等离子池中向外甩入了空间之中,这就是宇宙的开始。”但是当问及在“大爆炸”之前发生了什么时,你得到的答案要么是“大逃避”(Big Evasion),要么是“我们不知道”,要么就是“让我们换个话题吧”。由于至今还没有人找到时间的起点,所以如今的大部分科学家对于这个问题会做出不约而同的回答,他们答道“它从来未曾被创造,也不会终结”,但他们并没有真正理解这句话的惊人意义,因为如果时间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的话,那么它就是,也必然是没有时间的“永恒”。也就是说,宇宙和其中的一切事物都是“现在”, 在伯梅(Boehme)所说的“永久的起点”中被创造出来的。因此爱克哈特宣称:谈论“神”在明天(或者)昨天所创造的世界,就是无稽之谈。“神”在当下的现在创造了世界和一切事物。铃木大拙在谈论有关“空虚”(“空”)的佛教教义时,说:“神”在时间中是无法用数学来点数的。他的创造并不是历史的,也不是偶然的,根本就不是可测量的。它永不停止地连续着,没有起点,没有终点。它并不是昨天或者今天或者明天的事件,它来自于没有时间的永恒,来自于没有事物的空虚,来自于“绝对空虚”(Absolute Void)。“神”所做的事情总是发生在绝对的当下……而库玛拉斯瓦米解释道:“换句话说,‘神’一直是在‘现在,这一瞬间’创造着世界,而且只有对于那些时间的产物而言,这种创造才会将其自身呈现为一系列的事件,或称‘演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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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创造从来都是在当下发生的,它直接来源于这永恒的“时刻”的“空虚”之中,而这种创造并不是事物的、物质的,或者实质的创造,而是二元论的创造。因此宇宙被创造了出来,而我们就必须迅速转向这一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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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给这场有关“永恒”和“无限”的探讨画上一个句号,我要强调一个重点。为了正确地看待世界,为了体验到“绝对主观”,为了将它以“无限”和“永恒”加以认识,并不是抛弃有关过去与未来的暂时二元论,或者有关主观与客观的空间的二元论就行了。这两者与其他所有的二元论一样,至多也只是错在其幻觉性上,而试图将它们抛弃并不是错误的,而是没有意义的。时间和空间是无法被抛弃的,理由很充分,因为它们本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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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如果我们此时仔细观察,想要找出哪怕一丁点时间的轨迹,我们也无法做到。因为,正如奥古斯丁所说,过去根本就只是记忆,而未来根本就只是期望,而记忆和期望全都是现在的事实!思考过去——这是一种现在的行为;期望未来——这也是一种现在的行为。任何过去的证据都只存在于现在,而任何相信未来的理由也只存在于现在。在真正的过去发生之时,那并不是过去,而是现在,而当真正的未来到来之时,那也不是未来,而是现在。因此,我们所能意识到的唯一的时间只有当下的时刻,是包含了记忆中的过去和期望中的未来的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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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这一时刻含有或者包容着一切时间,所以其本身就在时间或者无时间之上,而这就是“永恒”的本质。不管我们是说一切时间都是现在,还是说除了现在以外没有时间,全都归结为同一点:时间是一个庞大的幻觉,而没有时间的时刻就是“永恒”本身。因此,“永恒”并不是永久的时间,而是真实、不会消逝、无法摧毁,而且没有时间的“当下”,因为,薛定谔说过,当下是唯一没有终点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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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似的,有关主观与客观的二元论和有关过去与未来的二元论有着同样的幻觉性,而其幻觉的本质可以得到轻易的论证。因为,在这一时刻,你能够真正找到一个独立的自我,找到一个与其“客观”相分离的“主观”吗?当你听到声音时,你能听到自己正在听吗?当你正在品味时,你能品尝到品尝者吗?你能嗅到嗅探者吗?你能感到感觉者吗?当你看到一棵树时,你能同时看到观者吗?当你现在正在思考这些问题时,你能够同时找到一个正在思考它的思考者吗?所有这些不都是不存在独立于主观的客观的最明显的论证吗?被称为“此处的你自己”的感觉和被称为“彼处的客观对象”的感觉始终都是同一种感觉。如果我们借瑜伽学派的教义来说,在这一时刻你就是正在阅读自己的这一页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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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将这种总是在当下的非二元意识称为“心性”,在这意识中,观者就是被观者。它本身就一直是这样,因为,不管我们有没有意识到,主观实际上从来不曾与客观相分离,“障碍本不存在”,但是我们却将它生动地想象出来了!在这一章中,我们也将它称为非二元意识的“绝对主观”。这时我们所采用的并不是一种描述的方法,而是一种指令的方法,将“绝对主观”作为一种路标,是阿丽安公主的线(Ariadnes thread),引导我们从二元对立的迷宫中走出来,回到“万物唯心”。而且它是非常有用的路标,正如每个年代中的神秘主义所验证的那样,因为它指向不可避免的事实:当你穿越相对的主观,在其“背后”寻找这一“亲证”、这一“最高知者”、这“绝对主观”、这“知者”时,你只能找到感知的客观对象,这是“知者”与其所认知的宇宙万物同在的最为确切的指示了。正如我们所指出的那样,非二元的理解本身就是“大心”!而当它发生时(它现在就在发生),就越发明确证明了你作为“此处的主观”的你自己和作为“彼处的客观”的其余宇宙万物之间的分隔,实际上只是一种微妙的幻觉罢了,宇宙万物从来没有真正地分割成观者和被观者,而观者和被观者在这当下的观察行为中总是统一的。因此我们把真实世界称作“大心”,或者“纯意识”,或者“绝对主观”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因为实际上意识和宇宙万物并非相分离的实体。因此,和“空虚”,或者“法界”,或者“唯心”,或者“梵天”一样,“绝对主观”只是真实世界的另一个名字罢了,它与其本身是没有区别的,从而与其自身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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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关过去与未来、主观与客观的二元论并不只是错误的,且是幻觉的,所以无论我们如何用符号化来假装掩盖这一点,我们已经生活在这个无限与永恒的(再说一次,并不是庞大而永久,而是无时无限)真实世界中了。因此所有的这些有关“纯心性”、“纯梵天”、“空虚”、“无限”、“永恒”、“绝对主观”的讨论,这一切都不是有关事物应当如何的依据,而是对于既存事情的一种状态的隐喻。你最基本的意识状态,正如它在现在、这一瞬间那样,总是与最终相同的,因为,正如我们所看到的,在这一瞬间你是无法找到从实相中分离出的主观的,在任何时间都不可能发生这样的分离。不管我们是否意识到了这一点,都不会改变我们的“终极同一”的事实,因此我们的问题并不是在将来某一时间操纵这一“实相”,而是将它理解为当下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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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在你“之中”有一种进行认知的东西,有“亲证”,有“绝对主观”,而它与“心性”、“神性”本身并没有区别。但是这种“绝对主观”并不是我们习惯地将我们自己认知与感受相分离的主观,因为这种分离的主观感受是一种幻觉,每当你寻找这种主观时,你只能找到感受的客观对象。因此真正的“感知者”是与它认知的宇宙万物同在的:你所观察的一切事物都是正在观察它的你。当你深入到你的意识的最深基础时,你就发现了宇宙万物,并不是外界客观对象的虚假的宇宙万物,而是真实的宇宙万物,它再也不会在想象中被分裂为主观和客观了。在你自己的最深处,你就从自我之中跌落到了“实相”之中。正如莫诺缪(Monojmus)所说:“如果你密切地研究这一切,你就会在你自己之中找到‘神’,既是一体也是多样;你会从你自己之中发现一种离开你自己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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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落入观者就是被观者的真实世界时,你就会很明显发现你和宇宙万物现在不是、过去不是、将来也不会是彼此分离的实体。“因此”,我再次援引薛定谔的话:“你可以让自己平躺在大地上,张开四肢拥抱大地母亲,心中坚信你和她是一体的,她与你也是一体的。”换句话说,在作为“此处”进行观察的主观的你,和作为“彼处”被观察的客观之间的空间在“绝对主观”中是不存在的,而无空间“绝对主观”就是“无限”。类似的,在过去与未来之间的时间在“绝对主观”之中也根本不存在,因为并没有时间,只有现在,而没有时间的现在就是“永恒”。简而言之,“绝对主观”是同时认知宇宙万物的,而不是在一种叫“时间”的序列中,或者穿过一种叫“空间”的空间来进行认知的。而无论我们是否意识到这一点,这就是一切事情的当下状态。那就是为什么佛教徒坚称“心性”是“难以到达的”,因为你无法到达你已经到达的地方,只要你提脚走出一步就已经超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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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们中大多数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们已经忘记了“心性”,并且忘记了我们已经忘记了它。因此,我们必须从现在开始一场深远的旅程,并不是进入时间的过去,而是深入到现在,去重新唤醒、重新收集、重新认识,并且重新记住我们真正是谁、是什么。我们将跟随着“光谱意识”的产生,“唯心”的永恒根基,在此处与“无限”结为一体,一直向上抵达那一层:我们确实相信自己是与肉体(但依然被禁锢其中)相分离、相区别的自我的阶层。接着我们将用当下的观点,开始治愈掩盖了我们的“终极同一”的二元论,而这一过程必然会成为一场漫长而费力的、向着“心性”的深入,而到这过程的最后,我们必然会发现它们从来就不存在。我们会发现这场旅程是没有必要的,但也许是不可避免的,所以,我们所能接受的唯一的建议只能是:没有持续的时刻、没有延展的一点,这些都是“黄金分割”(Golden Mean),都是不可思议的“直通之路”(Strait Way),引导我们脱离时间,进入永恒;脱离死亡,进入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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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尼古拉斯·别尔嘉耶夫,《灵性与实相》。“圣典的主旨并不是确切地将梵天代表为这样或那样的客观,它的主旨是说明作为永恒的主观(pratyagatman,内在‘自我’[超越主观与客观])的梵天从来都不是客观,因此得以将客观被认知者、认知的行为等之间的区别消除,这种区别是由不可知论所创造的虚伪之物。”商羯罗对于《跋达罗衍那的吠檀多佛经》的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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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因此库玛拉斯瓦米说:“这样说并不夸张,对于印度教,可以很好地通过对其所做出的大部分论断的绝对否认的形式来给出其准确无误的解释,无论这些论断是由欧洲学者做出的,还是由那些接受了现代的怀疑和进化的思维模式训练的印度学者做出的。例如,一个人一开始指出吠陀的教义既不是泛神论,也不是多神论的……”《印度教和佛教》,第3页。铃木大拙也说:“这令人感到遗憾,因为泛神论是与禅宗无关的……即便当禅宗进入智力领域时,它也绝不会同意对这个世界的泛神论解释。首先,禅宗中并没有‘唯一’。如果禅宗仿佛认识到了‘唯一’而谈论它时,这是一种屈尊于通俗说法(类推的指出方法)的方式。”《禅宗和日本文化》,第3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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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库玛拉斯瓦米,《时间与永恒》,第112页。铃木说:“但是如果我们不用某种方式继续将‘曾经’或‘将来’转为‘现在’,那么我们就得不到精神的平静,我们就无法逃离忧惧……”《神秘主义、基督教和佛教》,第5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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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光谱(20周年纪念版) 第5章 光谱的演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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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一定的理解之后,我们现在就该描述一下意识光谱是如何从无限且永恒的“绝对主观”(Absolute Subjectivity)、从“空虚大心”(Void Mind)、从梵天(Brahman)、从神性(Godhead)中演化产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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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已经通过一种相当随意的方法讨论了二元论幻觉的产生,它似乎掩盖了“实相”(Reality)。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一步步描述出主流二元论在历史上的产生,仿佛这种过程是发生在时间中的一种进化,不过我们要时刻谨记,这种进化实际上是在这一“当下”(Moment)中发生的,而非过去。为了让这样的解释具有一些连贯性,我们选择了某种特定的二元论“记号”,即认同的阶层。对意识光谱(The Spectrum of Consciousness)的进化作一次简短的概述,就能阐明这一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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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对于一切暂时的现象而言,都具有“纯心性”(Mind-only)、“全包容”、非二元、无时间的根基,这是“没有混乱的结合”,是一种“没有二元对立,但并非没有联系”的“实相”。在这一“阶段”上,我们认同“一切万有”(All),我们与宇宙万物的基本“能量”(Energy)是一体的。这就是我们常说的意识的第一阶层,“大心境界”(Level of Mind)。但是,根据二元论的思想,我们通过“玛雅”(maya)带来了幻觉的二元对立或者分割,“从一个世界中创造了两个世界”。这些分割并非真实的,而只是表面上的,但是在人类的所有行为方式中,这都仿佛就是真实的。因此在受骗上当之后,人类就紧紧地抓住了最初而原始的二元论,也就是有关主观与客观、自我与非我,或者只是机体与环境的二元论。这时,人类就从对于“一切万有”的宇宙认同转变成了对于其机体的个人认同,自此我们就产生了第二种主要的意识阶层,存在阶层,即人类对其机体产生的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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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二元论,人类的分裂正如同向上盘升的螺旋线一般继续进行,以至于大部分个体甚至都不认同其拥有的机体。我们并不会说“我是一个肉体”,而会说“我有一个肉体”,而这个“有”肉体的“我”被我们称为自己、自我。此时,人类的认同从其完整的机体转变成了他的自我,于是我们产生了第三种主要的意识阶层,即自我阶层。继续在二元论的螺旋线上爬升,人类甚至会试图否认其自我的一些令人不快的方面,并试图拒绝那些他自己不想要的方面进入他的意识。于是人类的认同再一次发生了转变,这一次成为了他自我的某些方面,从而产生了第四种光谱阶层,我们将这一阶层称为阴影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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