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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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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立刻可以注意到,这种主观与客观之间的分离标志着空间的产生:“初级二元论”本身产生了空间。“绝对主观”是无尺寸或者无空间的,因此也就是无限的;但是随着“初级二元论”的出现,主观就在幻觉上与客观相分离了,而这种分离,这种在观者和被观者之间的“间隙”,只不过是空间本身而已。人类在排他地认同其与环境相分离的机体时,就一定会产生巨大而宏伟的空间幻觉,产生人类与他世界之间的间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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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会与空间的创造相关联的当然就是时间的创造。现在我们已经研究了时间是如何起源的,并且进一步认识到它是人类现行、连续、有记忆地看待世界模式的附属产物。所以现在,让我们转向时间是为何起源的,我们将认识到它只不过是人类对于死亡的规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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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这“存在阶层”的出现,带来了臭名昭著的“生存还是死亡”的争论。因为,当人类将他的机体与他的环境切割开后:突然之间,他意识到他的原则并不是宇宙万有的原则,也就是说有些事物不依赖于他而存在着,他在受阻于万物执著(world-obstacle)时意识到了这一点。这时就出现了对于死亡的恐惧意识,有了“非我”(Not-Self)代表“自我”(Self)的危险。因为人类已经将他的机体与他的环境相分离,然后排他地将其自身认同为前者,所以有关机体的存在或者非存在的问题现在就成了至高无上的问题了。于是,只是因为机体与环境被“初级二元论”相分离了,所以就产生了存在的焦虑(angst),即存在与虚无、存在与非存在、生命与死亡对立。人类无法接受,甚至无法面对即将发生的湮灭的可能性,无法面对死亡呈现给他的全然的消失。因此,当他没有意识到实际上生命和死亡是一体时,人类就在他慌乱逃离想象中的死亡时将它们切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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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伊德独有的规则:“一切生命的目标是死亡”,就说明了从生物阶层来看,生命和死亡并不是冲突的,某种程度上是相同的。这也就是说,它们有着某种类型的辩证统一,正如赫拉克利特对它们这样的描述:“我们之中的存活和死亡、觉醒和沉睡、年轻和年老都是相同的,倒转来看,前者就是后者,而后者反过来也就是前者。”因此,我们得出了这样的想法:从某种程度来看生命和死亡在有机的阶层上是统一的,而在人类的阶层上它们就分离成了相冲突的对立面……人类完成将动物命与死亡”的)本性中并无区别或者辩证的统一给打破了。人类将两者分开,让它们互相对立,并且用尼采的话来说,在生命中断取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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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和死亡是“不二”的这一事实对于大部分人而言是极其难以领会的,而困难并不在于复杂性方面,而是简单性方面。它并不是复杂得难以理解,而是太简单了,以至于我们在开始思考它最开始的地方时就将它错过了。我们通常将生命看做是某种从出生开始、从死亡结束的东西,但是实际上,生命和死亡,或者更适当地说,出生和死亡,只不过是看待当下“时刻”(Moment)实相的两种不同看法而已。正如我们所看到的,在绝对“当下”(Present)并不存在过去,而没有过去的东西就是刚刚出生的东西。出生是没有过去的状态。进一步讲,在绝对“当下”,也没有未来,而没有未来的东西就是刚刚死亡的东西。死亡就是没有未来的状态。因此,由于当下“时刻”没有过去,所以它是新生的;由于它没有未来,所以它同时也死了。由此一来,出生与死亡只是谈论同一个无时间“时刻”的两种方式罢了,它们只是被那些“无法逃离暂时的连续的观点,从而以同时性来看待一切事物的人”在幻觉上分离了而已。简而言之,出生和死亡在这无时间的“时刻”中是一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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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人类,在唯一认同他的机体,并因此开始了有关存在与虚无的幻觉辩论时(因为当机体与环境融为一体时,这一辩论是不可能发生的),他无法忍受结果可能是湮灭的这一可能性,他无法接受他眼中的死亡。因此,随着“初级二元论”的出现,第二种主要的二元论压抑投射也出现了:人类将生命与死亡的统一切断,将这一统一压抑住,并且将它投影成生命与死亡之间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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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当人类将生命与死亡的统一切断并加以否认时,也同时将有关生命、死亡以及“现在”的当下“时刻”的统一切断,并否认了时刻都是一体的。因此就创造出了时间,因为在拒绝死亡时,人类也拒绝失去未来,从而就拒绝了无未来“时刻”、无时间“时刻”的实相。他再也无法在“当下”中存在了,他必须存在于时间中;他再也无法在今天快活地活着了,因为他也必须活在明天。用爱默生的话来说就是(出自《论自立》[Self-reliance]):那些在我的床下长出来的玫瑰与过去的玫瑰或者更美丽的玫瑰并不能形成参照,它们就是它们本身,它们在今天和“神”共存。对它们而言没有时间。它们只是玫瑰而已;在它们存在的每一刻,它们都是完美的……但是人类会延缓或记忆;他并不是活在当下,而是回头去悼念着过去,或者,毫不理会在他周围的丰富世界,却踮着脚尖眺望未来。除非他能够超越时间,在当下与自然真正地共存,否则就无法幸福、无法强大。但是这正是问题所在,因为超越时间,在“当下”生存就是要没有未来,而没有未来就是要接受死亡,但是人类无法做到这一点。他无法接受死亡,因此也无法活在“现在”;而无法活在“现在”,他就根本无法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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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不能死亡的状况,讽刺而又不可避免,它将人类抛入了生存的现实之中。在现实中,一切普通的动物同时走向死亡;结果就是将生命也否定了(压抑)。无法接受死亡就将死亡的本性转变为了独特的人类和独特的病态形式。在人类疯狂地以生命大战死亡之时,也同样讽刺而又不可避免,它导致死亡战胜了生命。这场对抗死亡的战争所采取的形式,是让过去、未来以及现在时态占据心智,而在这一时态中就失去了生命。怀特海将这一向下称为“其本身包容着存在的完整总和,是无论向前还是向后的完整的广阔时间,也就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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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在逃避死亡时,人类被从“当下”中抛离,掉入了时间中,掉入了一场为了未来的赛跑之中,并尝试着逃避无时间之“时刻”中的死亡。由于“次级二元论压抑投射”(Secondary Dualism-Repression-Projection)将生命和死亡的统一切断了,所以它同时也把“永恒当下”(Eternal Moment)的统一切断了。因为生命、死亡以及永恒在这无时间的“当下”中都是一体的。换句话说,生命和死亡的分离与过去与未来的分离一样,最终是紧密的相同体,而那就是时间!于是“次级二元论”就是时间的祖先,而这就意味着时间之中的生命就是被压抑的生命,特别是受到了“次级压抑”(Secondary Repression)。用布朗的话来讲:“生命和死亡”这一统一的分裂给人类带来的结果是使人类成为了历史的动物……人类,这种不满足的动物,无意识地寻求着对其种族合适的生命,这就是历史的人类:压抑和反复强迫(repetition-compulsion)产生了历史的时间。压抑(次级压抑)将无时间的本能强迫转化为了不断向前重复着的“寻找失去的时间”(recherche du temps perdu,法语)……而相反,没有受到压抑的生命……并不处于历史的时间中……只有被压抑的生命处于时间之中,而不受压抑的生命应是无时间,或者在永恒之中的。在这个“存在阶层”中,人类对于死亡的逃避同样也产生了盲目的“生命意志”(Will to Life),它实际上是一种对于失去未来的盲目恐慌,这一恐慌就是死亡。但是人类对于死亡的逃避产生了无数结果,因为它注定会影响人类随后将进行的一切行为,最初是在创造被称为“自我”的理想形象中。这种由于死亡而产生的焦虑,“焦虑是自我对于死亡的无法接受”,就是另一种二元论压抑投射的起因。在逃离死亡的焦虑中,机体生命本身被切断了,其统一性受到了压抑,并接着投射成了心灵与肉体、灵魂与身体、自我与血肉的对立。根据弗洛伊德后期的理论,事情的真相是人类自我的独特结构是由于它无法接受实相而产生的,特别是无法接受终极的有关死亡的实相……这一理论非常复杂,不过其关键点可以这样简单地表达出来:在存在与虚无、存在与非存在、生命与死亡之间的辩论中,也就是“次级二元论”的辩论中,无法接受死亡的人类放弃了其终有一死的机体,逃入了某种比“区区”肉体更加“坚固”且不受影响的东西,也就是心智。人类在逃离死亡时,逃离了他易变的躯体,认同了他表面上不死的思想。这种被他称为“自我”、“自身”的心智是腐败的,但却令他感到高兴。用伊伯特·贝努瓦的话来说:人类的两个部分(心身)无法自然地重新结合起来……他让自己崇拜一个没有实相的形象,那就是“自我”(Ego)。当他的抽象部分缺乏对于其动物部分适当的爱时,人类就只有其抽象部分对于理想的自我形象的代替的爱和自尊的爱。“理想的自我形象”、“自我”,在表面上为人类带来了某种易变的肉体无法提供的东西:不朽、无数个明天的清澈透明的永恒,通过纯粹的心智加以展现、不会消亡,更不会受到腐蚀和衰败的影响的心智。人类从死亡中的逃离就是从其肉体的逃离,并因此创造出了第三级(或称“第三位”)初级二元论压抑投射:机体被切断,其统一性受到压抑,然后投射成了心灵与肉体的对立(见图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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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在“自我阶层”上,人类想象具有一个身体,他就像拥有一辆汽车或者一幢房子一样拥有着它。实际上,他在其机体的方面运用了财产权,从而在他自己的眼中减少了其自身的固有价值。这时,在“自我阶层”上,人类只是含糊地意识到了他现在称作“身体意识”的东西,而这种耗竭的身体意识是“存在阶层”的全部残余,转而也成了“大心境界”的全部残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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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将尝试解释某些方式,通过这些方式排他性的自我认同以及同时发生的对于肉体的疏远强迫人类排他性地采用第一种认知模式,即完完全全的二元论的、符号化的、线性的,且暂时的认知模式。当然,这种三级二元论还存在为数众多的其他结果,全都同等重要,但是既然我们已经多次论及这第一种认知模式,因此我们至少应仔细观察它在意识光谱背景下的成熟过程。因为第一种认知模式实际上不过只是一种对于更为宽广、更为通融的意识模式的否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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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我们能够理解我所说的“机体意识”,那么我们就可以追溯这完整的过程了。我们在“自我阶层”上又笨拙地将看、摸、尝、嗅和听当成机体意识。但是在其最纯粹的形式中,这种“感官意识”是非符号的、非概念的、瞬时的意识。机体意识仅是“当下”的意识,你无法尝到过去、嗅到过去、看到过去、摸到过去,或者听到未来。换句话说,机体意识是严格无时间的,而且由于它是无时间的,所以就必然也是无空间的。正如机体意识无关过去和未来一样,它也无关内部或者外部、无关自我或者其他。因此纯粹的机体意识是完全属于“绝对主观”的非二元意识的。[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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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机体意识和宇宙意识是相同的一体。于是我们就不需要做出错误的假设,以为机体意识是被限制在,或者被压缩在机体的皮囊边界之中的。相反,当你感受到象征任何意识边界的直接经验时,你一无所得,绝对地一无所得。你的意识、你的机体意识的实际领域是没有边界的,原因很简单,对于你来说,并没有什么东西是在你的意识之外的。虽然一开始听起来会觉得奇怪,但是也没有什么东西是在你的意识之内的。只有意识,它没有内部或者外部,它根本没有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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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一个愚蠢,但又很能说明道理的例子,你能够嗅到内部和外部之间假想的区别吗?这一区别是否真的在你的意识中出现了呢?你能够尝到自我和他我之间的边界吗?或者,品尝的过程,是否没有内部也没有外部呢?如果你放松下来,闭上眼睛,并且仔细聆听你“周围”的声音,你能否真正听到内部和外部之间的区别呢,或者仿佛从你的头脑“内部”传来的声音和来自“外部”的声音听起来是一样的吗?而如果在“内部”和“外部”之间真的有一种区别,那么你能够真的听到它吗?完全不能!确切地说,这种内部与外部之间的初级二元论仅仅是你思考的一个想法罢了,一个你用来解释,并因此扭曲了你的基本意识的想法。假想的分离或者边界实际上并不存在!正如薛定谔所说:“这个世界是一次性赋予我的,而非一个存在着,另一个去感知它。没有任何东西会被反射。原始的形象和镜中的形象是完全一样的。”关键在于机体意识是非二元的意识,它就是“心性”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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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级和次级二元论出现时,机体意识就立刻被压抑了,因为在内部与外部、过去与未来之间的幻觉分离使人类的“终极同一”在表面上变得有界而受限了,它从非二元的普遍之物转变成了封闭“于此”的个人之物。这就是说,人类的认同转变到与其余一切相对立的传统的机体边界之中,即便这种认同在他真正的机体意识中根本就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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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虽然我们认为在“存在阶层”上,人类认同与其对立于环境的完整的机体,但这绝对不是说他就能直接接触到我们所说的“机体意识”。因为真正的机体意识,正如我们刚刚所认识到的那样,是无空间且无时间的,它和“大心境界”是相同的,它绝不会被限制在机体的皮肤边界之中。只有当初级和次级二元论出现后,人类才将他的意识想象成受限制并压缩在皮肤之中,从而他的认同也崩溃了,成为了和其自身环境等同的与其自身的机体对立的存在。而这就是我们称之为“存在阶层”的意识状态,人类仅仅认同其存在于空间(初级二元论)和时间(次级二元论)中的机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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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我们可以将这一阶段的意识称为“存在意识”,这种意识表面上被限制在完整机体的皮肤之中,这种意识以人类在时空中独立的存在为中心。因此,不幸的是,初级和次级二元论将无限制的机体意识(“绝对主观”)转变成了存在意识。简而言之,它们将宇宙意识转变成了基本的个体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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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在“存在阶层”上,人类正在逃离死亡。也就是说,他拒绝在没有未来的无时间的“现在”中生存,他需要有一种未来时刻,保证死亡不会在现在触及他。他不想只拥有无时间的当下,而要在自己的前面存在另一个当下。因此,他为这一当下做好了准备,却只是为了度过另一个当下,并且他心藏着一个秘密的愿望,希望他的一切时刻都能永远地逃入未来的时刻之中。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他当下的时刻完全不是无时间的、永恒的,其本身也是不完整的。确切地说,它们仿佛到了、逃入了其他的时刻之中。因此,永恒的时刻就像一组逃离的时刻,而它其实一直都是一组持续了仅仅两三秒的时间。因此,随着次级二元论的出现,停顿的当下(nunc stans)或者永恒的“当下”就仿佛成了流淌的当下(nunc fluens),或者经过的当下。在逃离死亡时,我们需要未来,因此就度过了我们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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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存在意识实际上是一种含有时间和空间的意识,但这只是最生动的具体意义。它含有经过的当下,因此不会轻易地迷失在对于昨天和明天的沉思中。于是,在这一阶层上,一个人在经过的当下,抓住了他赤裸的存在,这一存在被剥夺了一切,只剩下了最微妙、最根深蒂固的符号化地图。因此,在“存在阶层”上的认知模式主要是一种全局领悟(global prehension),或者是一系列对于一个人自身在时空中的独立存在的直接掌握。他领会了他的存在(初级二元论),以及他直接的持续(次级二元论),这其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抽象覆盖或者符号化的解释。这些领会是对于流淌当下的三维掌握,具有其完全的可能性。只有最基本的二元论才能使这些领悟腐败,因此我们认为“存在阶层”只是一步而已,虽然往往是巨大的一步,但它离开了“大心境界”和机体意识的无时间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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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一步讲,在“存在阶层”上,时间的产生是与“意志”(Will)的产生紧密相连的,这些时间大部分是以流淌的当下的形式呈现出来的。因为我们已经看到,在这一层上,人类希望有一个未来,保证死亡不会触及到自己。人类希望避开永恒,而这一“流淌”就是一切随之而来的趋向、愿望、倾向、紧张、渴望的原型,鉴于它们全都含有一个时间的分量,所以我们认为“存在阶层”也是人类“流淌”的家园,特别是对抗死亡而产生的生的意志。但是这种“意志”不应与意志力相混淆,后者是在“自我阶层”成长起来的。意志力是一种线性的、一致的努力,是“自我”(Ego)或者“人格面具”(Persona)在追求其他东西时,克制机体或者环境方面的力量,但是“意志”较之更为基础而根本,它是一种完整机体的三维的行为,它全然地在时间中向着某个未来的终点移动着。意志力仅仅是在三级二元论出现时那个“意志”的残留而已,而“意志”本身是一个人完整存在的行为。“意志”是一种运动的领悟。正如罗洛·梅在《爱与意志》(Love and will)中所说的那样,它是一种意向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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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撇开一切理论工具,现在我唯一想要强调的重点在于,这“存在阶层”的一切方面是在“初级”和“次级二元论”出现之后的“大心境界”的样子。“悲”(karuna)在表面上转化为了“渴”(trishna),而停止的当下(nunc stans)转变成了流淌的当下(nunc fluens),非二元意识转变成了领会、自发的转变成了“意志”和意向性。而随着“自我阶层”的出现,这些都各自转化成了不同的意识维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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