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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过李源：“你将来考博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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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考不考不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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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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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划算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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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一开始就知道不划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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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不是，一开始我真打算这辈子就不挣钱算了，看你们吃香喝辣的，哥们儿就玩学问。大学一年级的时候看到，原来好好学习读完博士可以留校当教师，行，哥们儿就走这条路；大学二年级发现，博士留不了校，博士后才能留校；大学三年级发现，博士后也留不了，需要排队，需要撞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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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李源给我算的账是什么？就是如果你是985、211这种名牌院校的，读完博士后，基本上能够找到的比较好的工作，就是在一个外地的二本高校当教师，留在好学校的可能性非常非常之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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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辑思维》节目在北京的一个录像地点是建外SOHO，楼下有家小餐馆在招服务生，每月底薪3000元，加上奖金、全勤奖、提成等，干得好的月收入能达到4000元。请注意，这4000元可是包吃包住的，也就是说，一个在餐馆里端盘子的服务员——这个城市最底层的劳动人民的收入，和博士生刚开始能够期望的收入是差不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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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业社会的分工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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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脑体倒挂吗？20世纪80年代，我们经常用“脑体倒挂”这个词来描述这类现象，即所谓“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可是今天还是这样吗？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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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国家2012年的科研投入已经达到了一万亿元人民币！随便一所大学造一栋楼的花费都是上亿；任何一个理工科的实验室一旦开办，数以亿计的银子都要花下去。如果你现在已经当上了博导、院士、教授，手里又有项目的话，不敢说金山银海，至少能过上当今中国顶级精英过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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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的反差呢？分析起来无非是两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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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原因，你来迟了。现在当教授、博导的那些人，当年研究生毕业的时候就可以留校，可以发文章，可以当教授、当所长。那个时候全国每年才毕业多少学生？就像我读研究生那会儿，我们那一届文科、理工科的研究生加起来总共有37个人，现在一届是2000多人。前面的人刚当上教授，才四五十岁，还非常年轻，学术生涯还远远没有结束，哪里还有后来者上升的途径呢？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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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也夫先生的《吾国教育病理》里面对此也有过分析，说过度的竞争，尤其是军备竞赛似的竞争，到最后往往会发现竞争的标的物本身并不值钱。这个道理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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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原因就比较深了，要深入到工业社会的底层逻辑里去看。工业社会有一个特征，就是所有的效能都来自分工，所以在社会刚开始分工，有大的构建性机会的时候，就是大师辈出的一代。高晓松的《晓说》节目有一期叫《大师照亮八十年代》，讲为什么那时候容易出大师，不是说他们的智力水准真的比我们这代人要高多少，而是因为风云际会，人家有更多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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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比如说晚清，或者20世纪80年代，风气刚刚打开，刚开始睁眼望世界，所有能够把西方的思想、方法论移植到中国来的人，就是货真价实的大师，因为人家想的全是元问题。像胡适一生写的书，全部是核心问题，如《中国哲学史大纲》。可是对接下来的第二代学者来说，就只能研究“小问题”了。再往后，给儿子辈、孙子辈的学者剩下的都是工业社会给他们的非常细碎的分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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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我们的知识策划李源在搞一项研究，是他硕士毕业论文的课题，叫《张慰慈城市管理思想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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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这搞的是什么玩意儿？张慰慈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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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民国时期的一个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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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怎么会对这东西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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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不是我感兴趣，是导师分配我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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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导师为什么分配你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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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因为导师有自己的研究架构，里面缺很多小块，你既然是我的学生，就去帮我把这一小块研究清楚，但在我这套研究计划里，它也就是一个小小的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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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李源同学说：“我不搭理你那一套，我要写一部中国通史！”导师就恨不得一个嘴巴呼上去，你以为你是谁啊？我是为了你好才这么告诉你的，在史学界这样一个辈分森严的体系下，你竟敢一上来就写什么中国通史，那就是找死。所有人都会觉得你是野狐禅，你这一辈子在学术界都休想混出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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