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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曾国藩一回到自己湖南湘乡县的老家,马上就病了。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得了“怔悸之病”,也就是失眠,而且失眠的时候经常心慌。这明显就是气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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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曾国藩是一个受过系统的、正统的儒家教育的理学家,他的理学造诣也非常深厚,也有一套自己修身的方法。在这两年时间里,他确实也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包括读了很多老庄的书,心态渐渐地就平复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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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后来自己讲到,在他出山的第一段时间里,他觉得自己什么都能,看别人觉得别人这儿也不对、那儿也不对。但是丁巳、戊午之后,也就是回老家这两年之后,他觉得自己的心性大变,突然觉得自己百无一能,这个时候再看别人,能从别人身上看到很多很多的长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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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在精神和境界上脱胎换骨,往往都要经过这样的变化。熟悉佛教故事的人都知道,释迦牟尼成佛之前,也有过这样一段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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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迦牟尼原本是个王子,出家之后,他修的是苦行,就是维持最少的食物摄入,通过苦行来磨砺自己。他每日或隔日进食一麻一米,后来七日才进食一次。他身边还有好多从人,跟着他一起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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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苦行六年也不能得道,不能解脱生、老、病、死,完成精神境界的飞跃。所以有一天他决定放弃苦行,跑到尼连禅河里洗了个澡,而苦行是不可以洗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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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林中一个放牧的女子,还给了他一点儿乳糜喝。他身边的人一看,认为王子的道念不坚,背弃了他们的理想,所以就离开释迦牟尼,跑到别的地方继续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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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迦牟尼独自来到伽耶山,找了一棵大树,就是后来那棵著名的菩提树,铺了一些草,然后在上面打坐,并发誓说:“我若证不到无上正等正觉,宁可让此身粉碎,终不起此座。”七七四十九天之后,释迦牟尼在一天早上,明心见性,顿悟成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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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只是一个故事,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人的精神境界想要上个层次,仅仅往外求,即通过各种各样生活方式的改变来逼自己改变,不是根本性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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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性的方法,是对外人变得更加通达,是内心的容量变得充分放大,每一个在人生当中感受到境界提升的人,我觉得他都有类似的经历。曾国藩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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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复出:放下身段,长袖善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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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曾国藩的运气又来了。就在他回家两年之后,把自己的心性磨得差不多的时候,咸丰八年(1858年),皇帝又要他出山。因为太平天国死灰复燃,接连击破了清军的江北大营、江南大营,开始反扑了。其实他这个时候守制还没有结束,还是“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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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曾国藩不再跟皇帝犟了,他回家之前认为,皇帝你不给我督抚大权,我就不来给你打仗。甚至临走的时候还说,专折奏事之权我不要了,以后我有什么话,就通过湖南巡抚给你上奏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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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他不这样想了。皇帝的诏书在六月初三下达,他六月初七就启程了,一点儿不废话,见诏即起行,前后准备仅仅用了四天。曾国藩后半辈子跟皇帝打交道的方式,跟前半辈子可就完全不同了。他第一次起兵的时候,皇帝每次都像求着他似的,说你去救一下武汉吧,你去打一下哪儿哪儿吧。他都不愿去,推说兵没练好,而且每次说话都是有棱有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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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奏折当中有一句著名的话:“与其将来毫无功绩受大言欺君之罪,不如此时据实陈明受畏葸不前之罪。”就是说与其将来我打不下来你治我的罪,还不如现在你就办我一个畏罪潜逃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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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再次出山之后,跟皇帝打交道的方式,就变得柔顺了很多。比如说咸丰曾经有一次让他出兵四川,曾国藩明知道不妥,是瞎指挥,而且让他带一帮湖南人跑到四川去,又要依赖别人给他拨粮饷,这个罪他之前已经受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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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已经学会了不直接拒绝,就跟皇上各种周旋,一会儿说我正在打景德镇,很快就打下来了,您再等等我。一会儿又说,我把当地的太平天国灭掉就行了。总而言之,就是一直跟皇帝拖,拖到后来皇帝一看,四川已经没事了,就说那行,你不用去了。君臣之间的交流,不像原来那样刚性了,而是变得更加地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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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第二次复出之后,他所有事情的处理方法都变了。比如说跟其他官僚,原来动不动就指责这个不忠君、那个做了逃兵。现在他不这样了,出山之前,他不是在家准备了四天吗?这四天他还干了一件事——给所有他将来要打交道的官员写信,从督抚大员到各地的武将无一遗漏,武将在当时其实是没什么地位的。此举叫作“惠乞指针”,就是你指导指导我,我这次该怎么办。曾国藩的身段一下子就放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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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站到的是湖南的省城长沙,然后就拜会了所有大小官员,连长沙县令也没有遗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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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官场上有一句话:“前生作恶,今生县令,恶贯满盈,县令附郭。”就是说上辈子不积德,这辈子才会当县令。你别以为县太老爷多威风,那是对老百姓而言,在官场里面,县令是最底层的,老是挨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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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县令附郭”?如果你的县治在省城,那你一定是上辈子恶贯满盈,这辈子才罚你当这个苦差。我们可以想一下,过往省城的各位大员,包括督抚的家眷、姑舅等,谁来办接待?当然是县令来接待,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等,你都得伺候到。本来就只能刮出那么一丁点儿民脂民膏,但是现在又得花出去。所以在清代的官场上,但凡是首县,都是些八面玲珑、乖巧心思、非常柔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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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么一个在官场见人就磕头的可怜虫,曾国藩也能礼贤下士,可见他的腰身已经柔软到了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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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这个时候已经变得非常圆滑,最典型的一个例子,是他跟户部的一些书办打交道。在中国古代官场,通过科举去当京官的那些人,叫“官”,他们读四书五经、写八股文出身,是没有实际行政能力的。真正干事的人是那些“吏”,吏的职业往往是世袭的。比如说京城的六部,六部里真正办事的往往都是这些吏,而且是爷爷传爸爸,爸爸传儿子,这么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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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各个部的书办往往是掌握实权的,比如说户部的书办,他们负责各种各样的军事报销。一场大仗打下来,军费往往高达几千万两银子,军官报销的时候,很多东西就会被书办驳回。户部的书办就负责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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