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1466539
对死亡的恐惧是人类行为的主要驱动力之一。在本书中,我们将向读者介绍,这种恐惧是如何引发人类种种行为的,我们中的多数人都远远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实际上,这种驱动力之大,甚至在努力回答“人类为何做出这样的行为”这一问题时,不把对于死亡的意识作为核心要素都远远不足。
1701466540
1701466541
在本书中,我们将介绍恐惧应对理论以及和人类学、考古学等其他领域相关发现结合在一起的研究。在阐明观点的时候,我们列举了历史例证,也囊括了当今例证。在描述研究本身时,我们尽可能地避免学术术语,并将冗长的技术细节尽可能简要概括。为了让一些关键实验的叙述更为生动,我们从个体被试的角度去描述,当然,我们对他们的名字已经做了处理。
1701466542
1701466543
在第一部分,我们介绍了恐惧应对理论的基本原理以及应对恐惧的两大支柱:文化世界观和自尊。在第二部分,我们深入探讨古代历史,旨在回答“我们的祖先是如何发现死亡这一问题的”“他们是如何应对的”等问题。在第三部分,我们从个人努力和人际努力两个层面讲述死亡终至这一暗示的影响。最后一章是该书作者对于理解现代世界、应对死亡这一现实意义的几点想法。
1701466544
1701466545
我们将继续贝克尔的知识之旅,旨在揭示认识到我们终将死亡对于人类最高尚、最讨厌的追求的各种潜在影响,并指出这些见解将如何促进个人成长及社会进步。
1701466546
1701466547
1701466548
1701466549
1701466551
怕死:人类行为的驱动力 第一部分 应对恐惧
1701466552
1701466553
第1章 如何应对对死亡的恐惧
1701466554
1701466555
摇篮在深渊上方轻轻摆动,常识告诉我们,我们的存在仅仅是两次永恒之间的瞬间光亮。
1701466556
1701466557
——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言说,记忆:实录》
1701466558
1701466559
1971年的平安夜,17岁的朱莉安娜·柯普科(Juliane Koepcke)和她的母亲玛丽亚(Maria)——一位德国的鸟类学家一起从秘鲁的首都利马乘飞机跨越亚马逊丛林地带,除她们之外,机上还有90名乘客。母女俩准备前往普兰尔帕,同朱莉安娜的父亲汉斯·威廉海姆·柯普科(Hans-Wilhelm Koepcke)——一位卓越的动物学家一同庆祝圣诞。突然,一道闪电击中了飞机的燃料箱,整架飞机瞬间断裂,消失在一片浓烟和灰烬中,此时,飞机距离下方广袤、荒芜的热带雨林仅有两英里[1]。
1701466560
1701466561
从机舱弹出去之后,朱莉安娜发现自己正在广阔无垠的天空中飞翔,周围的一切都被静谧笼罩。由于安全带依然紧扣,此时座椅仍在身下,她感到自己的身体连同座椅不停地在空中翻滚,那片雨林就像华盖一样,也在不停地旋转。她朝着地面快速俯冲,无疑,等待她的似乎就只有死亡了。茂密的枝叶阻断了原本的跌落过程。朱莉安娜最终昏迷了。
1701466562
1701466563
再次醒来之后,她先把依然紧扣的安全带解开,接着便四处摸索起来。脚上只有一只鞋子了,眼镜也不见了。她摸了摸自己的锁骨,发现已经断裂。此外,腿上还有一道深深的口子,胳膊上也有伤。本来就近视的双眼,有一边已经肿成了一条缝,另一边则完全睁不开了。由于脑部受到了剧烈震荡,她感到无比眩晕。不过,由于深陷极度的震惊,这个时候她反倒觉察不到疼痛了。她不停地喊啊,喊啊,希望找到母亲,可是,根本没有任何回应。她发现自己还能行走,于是,便站起身,慢慢向外挪。
1701466564
1701466565
在接下来的11天里,朱莉安娜都在踉跄前行,慢慢穿越这片亚马逊雨林——凯门鳄、狼蛛、毒蛙、电鳗以及淡水黄貂鱼的家园。倾盆大雨,在泥浆中匍匐前进,酷热难耐,时常被成群的虫子叮咬……这些,她都忍过来了,最终,她来到了一条小溪边。父亲曾经教导她说,大多数人都会临水而居,想到这个,她沿着小溪慢慢前行,最终找到了一条大河。她蹚进水虎鱼和黄貂鱼泛滥的水里,半游半漂地顺流而下。
1701466566
1701466567
强烈的震惊救了她的命,她并不觉得饥饿,只觉得整个人似乎都被裹进了棉花。不过一窝又一窝的蚊虫叮咬让她很受折磨,她想在树下休息,可睡着几乎是不可能的了。伤口上长满了蛆虫,被蚊虫叮咬的地方也严重感染了。在水中漂浮时,亚马逊特有的强烈日光将她晒伤了,此时,她全身开始爆皮、流血。然而,她还在麻木地向前。
1701466568
1701466569
最终,她找到了一艘汽船,并且镇定自若地用一个小油箱里的汽油浇死了伤口上的很多蛆虫。几天之后,汽船的主人在他们的小屋附近发现了她,并把她带到了最近的城镇,距离小屋七个小时的路程。
1701466570
1701466571
在那场坠机事故中,她是唯一的幸存者。
1701466572
1701466573
我们都听过人们排除万难最终战胜死亡的故事,比如当纳聚会、泰坦尼克号的幸存者,从德累斯顿、广岛、长崎的空袭中逃过一劫的人们。诸如此类的故事都说明了一点:所有生物与生俱来就有自我保护的生理本能。几十亿年来,大量复杂的生命形式一步步进化,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尽可能久地生存、繁衍,将基因一代代传下去。鱼用鳃呼吸,蔷薇用刺保护自己,松鼠知道把橡树果埋起来,留以数月之后食用,白蚁靠啃食木头为生。为了实现生存这一最基本的生理需求,不同物种几乎穷尽了各种方式。
1701466574
1701466575
你发现壁橱里有一只蝙蝠扑打着翅膀四处乱飞,于是准备拿网球拍结束这个黑暗中的生命,那么一场激战就在所难免了,因为蝙蝠为了存活会竭尽所能。即便是蚯蚓也会不遗余力地与死亡抗争,这一点用蚯蚓作为鱼饵的人可以证实。你把它一分为二,它还活着;试图将它穿在鱼钩上,它会拼命挣扎;即使鱼钩刺入身体,它也会在你的手上排便。
1701466576
1701466577
然而,人类与蝙蝠、蚯蚓不同,因为我们知道,不管怎么做,最终都会输掉与死亡的斗争。这样的观点确实让人极度不安。我们畏惧死亡,这种畏惧可能有诸多原因:担心死后身体会腐烂、变臭,最终化为泥土;不舍与深爱的人分离;不愿因出师未捷、壮志未酬而抱憾;甚至偷偷怀疑生命的尽头根本没有张开双臂等待我们的慈爱上帝。然而,掩盖在所有这些忧虑之下的却是最根本的生理需求——存活。朱莉安娜·柯普科和其他幸存者的经历说明,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存活下来。然而,我们又都知道,这一需求终将无法满足。
1701466578
1701466579
我们怎么就陷入了这样的困境呢?就存活这一最根本的生理需求而言,人类和其他的生命形式是一脉相承的,但与它们相比,彼此之间又在多个方面有着天壤之别。从生理方面来看,人类并不那么突出:形体不算大,感觉系统不算敏锐,速度也不如猎豹、狼和马;人类没有尖锐的爪子,只有脆弱无力的指甲;没有锋利的牙齿,连牛排烤老了都嚼不动。
1701466580
1701466581
但是,我们的祖先,一小支非洲原始人类的群体,却实现了高度群居,多亏了他们大脑皮质的一代代进化,才有了今天高智商的我们。进化发展催生了合作和劳动分工,并最终引领我们的祖先发明了工具、农业、烹饪、住房及其他形形色色的有用之物。作为他们的后代,我们继续繁衍生息,人类文明的种子也已在世界各个角落生根。
1701466582
1701466583
人类大脑的进化带来了两种尤为重要的心智能力,即高度的自我意识以及从过去、现在和将来这个角度思考的能力。就目前而言,只有人类能够意识到自己存在于某一特定的时间和空间中。这是一个重要的特点。与鹅、猴子及袋熊不同,我们在选择某项行动方案之前,会结合过去和未来,仔细思考当前的处境。
1701466584
1701466585
对于自我存在的意识让我们的行为具有高度的灵活性,这恰恰有助于我们生存。较为简单的生命形式会对周围的环境做出一成不变的即时反应。比如说,飞蛾总会千篇一律地飞向光亮,尽管这种行为对于引领其躲避捕食者有一定的作用,但若光源是蜡烛或篝火,那就是万劫不复的结果了。与飞蛾不同,我们人类可以将注意力从正在发生的感官经验中转移。除了奔向火焰,我们还可以采取其他行动,做出选择时不仅会依赖本能,还会依赖学习和思考的能力。我们会思考其他可以选择的反应及其潜在的结果,会设想新的可能性。
1701466586
1701466587
总而言之,自我意识确实发挥了不错的作用。我们生存、繁衍、将基因传给下一代的能力也因此提高了。有自我意识感觉也很好,用奥托·兰克(Otto Rank)的优美词句来说,那就是,我们会认识到这一事实,即每一个个体都是“宇宙之力的暂时代表”。我们都是直接来自最初的生命体,也因此与之、与曾经存在以及将要存在的地球生物相关联。能够活着并且能够意识到自己活着,对我们来说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一件事!
1701466588
[
上一页 ]
[ :1.701466539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