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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66569 最终,她找到了一艘汽船,并且镇定自若地用一个小油箱里的汽油浇死了伤口上的很多蛆虫。几天之后,汽船的主人在他们的小屋附近发现了她,并把她带到了最近的城镇,距离小屋七个小时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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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66571 在那场坠机事故中,她是唯一的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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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66573 我们都听过人们排除万难最终战胜死亡的故事,比如当纳聚会、泰坦尼克号的幸存者,从德累斯顿、广岛、长崎的空袭中逃过一劫的人们。诸如此类的故事都说明了一点:所有生物与生俱来就有自我保护的生理本能。几十亿年来,大量复杂的生命形式一步步进化,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尽可能久地生存、繁衍,将基因一代代传下去。鱼用鳃呼吸,蔷薇用刺保护自己,松鼠知道把橡树果埋起来,留以数月之后食用,白蚁靠啃食木头为生。为了实现生存这一最基本的生理需求,不同物种几乎穷尽了各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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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66575 你发现壁橱里有一只蝙蝠扑打着翅膀四处乱飞,于是准备拿网球拍结束这个黑暗中的生命,那么一场激战就在所难免了,因为蝙蝠为了存活会竭尽所能。即便是蚯蚓也会不遗余力地与死亡抗争,这一点用蚯蚓作为鱼饵的人可以证实。你把它一分为二,它还活着;试图将它穿在鱼钩上,它会拼命挣扎;即使鱼钩刺入身体,它也会在你的手上排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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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66577 然而,人类与蝙蝠、蚯蚓不同,因为我们知道,不管怎么做,最终都会输掉与死亡的斗争。这样的观点确实让人极度不安。我们畏惧死亡,这种畏惧可能有诸多原因:担心死后身体会腐烂、变臭,最终化为泥土;不舍与深爱的人分离;不愿因出师未捷、壮志未酬而抱憾;甚至偷偷怀疑生命的尽头根本没有张开双臂等待我们的慈爱上帝。然而,掩盖在所有这些忧虑之下的却是最根本的生理需求——存活。朱莉安娜·柯普科和其他幸存者的经历说明,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存活下来。然而,我们又都知道,这一需求终将无法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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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66579 我们怎么就陷入了这样的困境呢?就存活这一最根本的生理需求而言,人类和其他的生命形式是一脉相承的,但与它们相比,彼此之间又在多个方面有着天壤之别。从生理方面来看,人类并不那么突出:形体不算大,感觉系统不算敏锐,速度也不如猎豹、狼和马;人类没有尖锐的爪子,只有脆弱无力的指甲;没有锋利的牙齿,连牛排烤老了都嚼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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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66581 但是,我们的祖先,一小支非洲原始人类的群体,却实现了高度群居,多亏了他们大脑皮质的一代代进化,才有了今天高智商的我们。进化发展催生了合作和劳动分工,并最终引领我们的祖先发明了工具、农业、烹饪、住房及其他形形色色的有用之物。作为他们的后代,我们继续繁衍生息,人类文明的种子也已在世界各个角落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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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66583 人类大脑的进化带来了两种尤为重要的心智能力,即高度的自我意识以及从过去、现在和将来这个角度思考的能力。就目前而言,只有人类能够意识到自己存在于某一特定的时间和空间中。这是一个重要的特点。与鹅、猴子及袋熊不同,我们在选择某项行动方案之前,会结合过去和未来,仔细思考当前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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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66585 对于自我存在的意识让我们的行为具有高度的灵活性,这恰恰有助于我们生存。较为简单的生命形式会对周围的环境做出一成不变的即时反应。比如说,飞蛾总会千篇一律地飞向光亮,尽管这种行为对于引领其躲避捕食者有一定的作用,但若光源是蜡烛或篝火,那就是万劫不复的结果了。与飞蛾不同,我们人类可以将注意力从正在发生的感官经验中转移。除了奔向火焰,我们还可以采取其他行动,做出选择时不仅会依赖本能,还会依赖学习和思考的能力。我们会思考其他可以选择的反应及其潜在的结果,会设想新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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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66587 总而言之,自我意识确实发挥了不错的作用。我们生存、繁衍、将基因传给下一代的能力也因此提高了。有自我意识感觉也很好,用奥托·兰克(Otto Rank)的优美词句来说,那就是,我们会认识到这一事实,即每一个个体都是“宇宙之力的暂时代表”。我们都是直接来自最初的生命体,也因此与之、与曾经存在以及将要存在的地球生物相关联。能够活着并且能够意识到自己活着,对我们来说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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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66589 然而,正因为我们能够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因而也知道有一天我们终将不在。死亡随时都会降临,我们无法预测,也无法控制。无疑,这一点很讨厌。即使一个人足够幸运,躲开了有毒蚊虫的叮咬、野兽的袭击,躲开了刀枪子弹,甚至有幸逃脱了坠机、交通事故、癌症、地震,可他依然无法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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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66591 意识到死亡是人类智力的一大缺点。只要稍微想一想,对死亡的意识就会让我们陷入可怕的困境,我们甚至觉得这就是一个终极玩笑。一方面,人类和其他所有生物一样,对生存有强烈的欲求;另一方面,人类又足够聪明,知道这一根本需求最终是无效的。我们为自我意识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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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66593 恐惧是对死亡临近的自然反应,一般也是适应性反应。所有的哺乳动物,包括人类在内,都有感受恐惧的经历。黑斑羚看到狮子扑来时,它的大脑会向边缘系统传递信号,进而触发搏斗、逃离或僵在原地的身体反应。人类也是如此。只要感受到致命的威胁,比如遭遇高速行驶的失控车辆、持刀歹徒,感到胸部发紧、身体内有可疑肿块、飞机剧烈震荡或人群中有自杀式炸弹,恐惧感就会将我们吞噬,我们会受本能驱使,拼命搏斗、逃离或僵在原地。紧接而来的便是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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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66595 但对于人类来说,真正的悲剧是,在逼近的危险消失后只有我们依然有恐惧感。借用伟大的比利时歌曲作家雅克·布雷尔(Jacques Brel)的话来说,人类的死亡就像是“一个守株待兔的老色鬼”,一直潜伏在心理暗影之中。这种意识很可能会将我们置于对存在的永久恐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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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66597 诗人W.H.奥登(W.H.Auden)极其形象地描述了人类这一独有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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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66599 黎明时分,野兔是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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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66601 因为它无从知晓猎人正在苏醒的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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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66603 树叶无法预知秋天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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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66605 它亦是幸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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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66607 令人窒息的痛苦不断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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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66609 涨满无数城池,继而包围了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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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66611 然而,人类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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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66613 谁又能凭靠记忆调整口哨的曲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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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66615 当死亡夺路而至,如海鸥般哀号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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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66617 谁又能知道它的音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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