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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环扣一环，生命的价值在一堆看似高尚的选择中指向终极的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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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继续反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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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回家乡，和一个女同学见面，她的话让我很吃惊。她很满足地看着自己7岁的儿子说，我孩子很聪明，我要好好培养他，我的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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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时和人聊天说，中国为何发展不起来，你看看，父母一心培养个上大学的、学问好的，而大学毕业没几年，父母催着结婚嫁人，然后生孩子，然后这个被父母培养的人又开始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开始培养，哪有心思和精力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因为精力和心思都放在下一代的培养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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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我开玩笑地跟一个好友说，你干吗这么费心费劲去培养你的女儿，什么钢琴什么画画什么舞蹈，到了她二十多岁，她又开始培养她的下一代，你培养她没起到太大的作用，还不如把培养她的钱培养自己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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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段话给了我很大的震撼。虽然我一直在想类似的问题，但从来没有分析得这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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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关于这个主题，我心中已攒了千言万语，而“繁华成落叶”的这些文字，宛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把我这千言万语都激活了。并且，它们就好像在一瞬间发生了巨大的化学反应，融为一个整体，而以前脑子里还残余的一些僵化的想法，也在这一瞬间再一次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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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这个梦的含义。这个梦将我惊醒，而醒来那一刹那，我就明白，梦表达的正是我当天晚上的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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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反思呢？就是利他与利己，集体主义与个人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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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以来，我们将利他和集体主义捧上神坛，而一直将利己和个人主义视为邪恶。我们认为，利己和个人主义意味着自私自利与自我中心，而利他和集体主义则意味着自我牺牲与奉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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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逻辑具体到生活中，就成了这样的人生观：我要为别人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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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问题出来了。我为你活着，你配得上吗？于是，我会紧紧地盯着你，看看你是否值得我付出。因此，我势必会变得很挑剔。而且我们会轻易地看到，我把一切都给你了，但看看你，你的缺点到处都是啊！那么，反过来，你既然也是为我活着，你一样也会挑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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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我们这个社会，大家都非常挑剔，很容易盯着其他人的道德缺陷说三道四，而我们也特别爱凑到一起讲其他人的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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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逻辑进入家庭，就发展出了我们最常说的一句话：一切都为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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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陷入了“繁华成落叶”所说的荒诞中：一代为了下一代而活，下一代又为了下下一代而活。结果，每一代人都没有为自己而活，都没有很好地去创造独特的精神财富和物质财富，很少活出自己的精彩来。于是，“一环扣一环，生命的价值在一堆看似高尚的选择中指向终极的虚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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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的确很像传销，因为传销的宗旨就是，利用“我一切都是为了你考虑”的逻辑，将本来价值很低的东西卖个高价，但谁都没好好地去创造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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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且，当父母喊出“一切都为了孩子”时，很容易导致一个恶果：大人们把自己的生命价值捆绑在孩子的身上，令孩子感到更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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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应该怎么办？答案是，无论什么时候，父母都有自己的事情，都致力于实现自己的生命价值。那么，孩子就只需承担他一个人的生命重量，而不必承担父母乃至祖父母或外祖父母的生命重量，也就没那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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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在他的一篇杂文中写道，美国一个60来岁的老太太，经营着一个大农场，农场里有很多特产，还有成千上万只羊。令王小波惊奇的是，老太太还有情人，还有性爱。她的世界是如此丰富多彩，就没必要老是盯着儿女或儿女的儿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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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们周围的60多岁的老人呢？只怕每天主要关心的就一件事：儿女或（外）孙儿女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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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家中，我们讲为亲人活着，而最终则将导致“终极的虚空”。在社会这个大家中，我们就讲集体主义，讲“为了集体而无私奉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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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多年来一直在想，我们或许误解了个人主义，也夸大了集体主义的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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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如果集体主义仅仅是，我自愿为集体奉献，但集体不能强求我奉献，那就很好。然而，一旦我们将集体主义视为“必须”，就会导致一个错误的伦理结论：可以借集体的名义去侵占某个不情愿的个人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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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期间，这种逻辑发展到顶峰，就出现了这样荒诞的事：洪水来了，一个青年去救一根集体的电线杆，最后牺牲，然后出现大辩论，而最终形成的主流结论是，别说是根电线杆，就是集体的一根稻草，都应毫不犹豫地去抢救，不同意这个结论的，则受到了无情的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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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王小波在他的杂文中屡屡讲到的一个例子。其实，这种逻辑直到现在还常被借用。譬如，我们常听到这样的故事：某房地产商征地，某小家不同意，于是这家就成了“钉子户”，而房地产商或某某部门出来说话时，常指责这个“钉子户”破坏了团体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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