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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83171 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其实不然,我们知道这个男人依旧被束缚在童年的处境中,在这种状态下,他必须服从租给他房子的父母的权威、意愿与力量,并由于害怕父母将他赶出去而看不到出路。这种恐惧如今依旧伴随着他;他一如往常地吃得过多,即便是在他努力节食的时候也一样。他对正确“滋养”——也就是不依赖父母以及照顾自己的身体健康的需求是如此强烈,其实这需要通过一种适当的方法去满足,而不是借由暴食来获得。食物永远也无法满足对自由的需求。暴饮暴食的自由并无法止住自主的饥饿感,它不能取代真正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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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83173 在安德烈亚斯离开之前,他坚定地说:“我今天要去发布一则征求租屋的广告,我确信自己不久后可以找到一间房子!”才过了几天,安德烈亚斯就告诉我,他已经找到房子了,比起他父母的房子,他更喜欢这间,而且他需要付的租金还更低。为什么他要花这么久的时间才想到这个解决办法呢?因为住在父母房子里的安德烈亚斯怀抱着希望,他希望有朝一日能从父母身上获得自己童年时期极度渴望的东西。但父母在他小时候拒绝给予的,就算在他长大成人后也不可能会给他。父母依旧待他如自己的财产,当他表达自己的心愿时从未倾听,对于他投入金钱改建房子而没有获得任何回馈一事,他们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们是他的父母,所以他们有此权力,安德烈亚斯也是这么想的。直到他和一位知情见证者对谈后,他才睁开了双眼,而我就是那个与他对话的知情见证者。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他让自己像小时候一样被压榨,而且还认为必须对此心怀感激。现在的他有能力放下幻想:父母终有一天会改变的。几个月后,安德烈亚斯写了封信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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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83175 当我说要退租的时候,我的父母试着让我有罪恶感。他们不想让我走。当他们发现无法再强迫我的时候,他们提议要降低房租,并且还给我一部分我投入的金钱。这时我发现,受惠于此协议的人不是我,而是他们。对于这些所有的建议,我一项也没接受。不过这整个过程并非没有痛苦。我必须睁开眼睛清清楚楚地看到真相,而这是很痛的。我感觉到那个孩子的苦痛,我曾是那个孩子,这个孩子从没被爱过、从未被倾听、从未被关注、一直让人压榨,永远只是等待着、盼望着,期待会有转变的一天。现在神奇的是,我越去感觉,我的体重就越轻了,我不再需要依赖酒精来掩饰自己的感觉了。我的脑袋变得更清晰,偶尔当怒气来袭时,我知道它的对象不是我的小孩,不是我的妻子,而是我的母亲与父亲,我现在可以抽走对他们的爱了。我意识到这种爱与我被爱的渴望没什么不同,它从未得到满足,我必须放弃它。我发现我不再需要像以前吃得那么多了,我也不会觉得过度疲累,我的精力又再度为我所用,这也显示在我的工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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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83177 渐渐地,我对父母的愤怒减弱了,因为我现在会为自己做我所需要的事,而不再等着他们去做。我不再强迫自己去爱他们(何苦呢?),不再害怕他们死后我会有罪恶感。我猜他们的死亡将会给我们彼此带来一种解脱,因为我们彼此虚伪的样子不会再出现了。不过我现在也已经开始尝试去脱离这种感觉了。我给我父母的信越来越实际和真实,他们因而感到痛苦,因为这些信没有以前的那种情感。他们希望我能回到我以前的样子。我办不到,而且我也不想这么做。我不想再继续扮演他们在那出戏里强迫我要扮演的角色了。在经过长时间地探索之后,我终于找到了一位心理治疗师,他给我的印象很好,我希望在他那里可以像和您对谈时那样,开诚布公地说话,不要掩饰真相,即便是我自己的真相也一样,而最令我高兴的是我做出了离开那间房子的决定,那间房子将我绑在那些永远也无法达成的希望上,绑了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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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83179 我曾经为一场质疑第四诫的讨论会作过引言,我问道,曾对童年的我们施以虐待的父母,我们对他们的爱是由什么组成的?答案不用长思便很快出现了。各式各样的感觉被举出来:对年老的、多病之人的同情;感谢从他们那里获得生命,以及那些没遭到鞭打的日子;害怕成为坏人;必须原谅父母的行为,否则就不是真正的大人等。那是一场激烈的讨论会,会中各人提出的意见都相互质疑。其中有一位名叫鲁丝的女性与会者,以一种出人意料的坚定态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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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83181 我可以用我的人生证明第四诫是场骗局。因为自从我不再受制于父母的要求,不再去满足他们那些说出口或未说出口的期待之后,我觉得我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健康。我的病痛消失了,我不再被孩子们激怒,现在的我觉得那一切都是因为我想遵从第四诫所以才会发生,这对我的身体一点好处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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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83183 鲁丝认为第四诫之所以有力量可以操控我们,是因为它支撑着恐惧感与罪恶感,这些感觉是父母很早就灌输给我们的。在鲁丝认清自己其实根本不爱父母之前,她很焦虑,她想去爱父母,而且她和父母都被这种爱的感觉欺骗了。一旦她接受了自己的真相,恐惧便离她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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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83185 我想很多人可能都会有同样的感觉,如果有人对你说:“你不必爱你的父母,不必尊敬他们。如果他们曾经伤害你,你不需要强迫自己去感觉自己感觉不到的东西。强制和强迫从来就没衍生出什么好东西。就你的状况来说,强制和强迫会引发毁灭,而你的身体将就此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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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83187 这场讨论证实了我的感觉,我们有时候一辈子都服从着一种幻象,以教育、道德或宗教之名强迫我们去忽视我们与生俱来的需求。它压抑、对抗这些需求,导致最后以生病的方式付出代价,我们既无法了解这些疾病的意义,也不愿去了解,并且试着以药物来控制病症。当病患借由心理治疗让被压抑的情绪觉醒了,因而有幸成功地找到通往真实自我的入口,就像戒酒无名会发挥的激励作用一样,有些心理治疗师就会把这归于“更高的力量”。他们借此让我们相信每个人都有与生俱来的信心:相信自己有能力去感觉什么是对自己好、与什么是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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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83189 以我自己为例,我的这种信心从一出生时就被父母丢了。我必须借由母亲的双眼去看、去评判所有我感觉到的事物,而我自己的感觉与需求则被扼杀了。因此,我感觉自己的需求与满足需求的能力严重丧失。举例来说,我必须花掉我这辈子48年的时间才发觉我有绘画的需求,并且允许自己去满足这种需求,直到确立这种需求。要我接受我有权不去爱父母,花的时间则更久了。我越来越清楚地察觉到,被迫去爱某个损及我人生的人,对我的伤害更深。因为它让我远离了我的真相,强迫我欺骗自己,去扮演一个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被迫接受的角色——一个“好女孩”的角色,她必须服从那些伪装成教养与道德的情绪要求。我越忠于自我、越能接受自己的感觉,我的身体就越能清楚地发声,同时引领我帮身体表达出它与生俱来的需求。我能够停止参与其他人的游戏,停止告诉自己只看父母好的一面,停止再像小时候那样不断迷失自己。我可以自己决定要长大了。而且,不再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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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83191 我不亏欠我的父母任何感激,因为他们原本就不期待我的降临。这场婚姻是双方家长强迫他们接受的。我被两个听话的孩子在没有爱的基础下制造出来,他们背负着顺从自己父母的义务,并且将一个他们根本不想要的孩子带到这世上来。祖父母希望他们生男孩,然而他们生下了一个女孩,这个女孩几十年来都试着尽她所能来让他们快乐。这其实是个毫无希望的尝试。不过,身为一个想存活下去的孩子,我除了努力去做之外,别无选择。我一开始就收到了一项盲从的任务,就是要无条件地给予我的父母肯定、关注与爱,这些都是我的祖父母没有给他们的东西。如果我的努力成功了,就必须放弃我自身感觉的真相。尽管付出了努力,但我一直有很深的罪恶感,因为我的任务无法完成。除此之外,我也对自己有所亏欠。我开始有这种感觉是在我撰写《幸福童年的秘密》一书时,许多读者都在这本书中看到了自己的命运。然而,几十年来我仍然试着完成我父母交付的任务,即使我已成年。我也试着为我的伴侣、朋友以及我的孩子们做这些。每当我试着摆脱拯救其他人脱离迷惘的责任时,罪恶感几乎快让我活不下去。直到人生很后期我才终于成功摆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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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83193 在解除我对内化父母的依附这条路上,抛弃感激之心与罪恶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步骤。不过还有其他步骤也必须做到,主要是放弃期望我在和父母的关系里错失的东西——开诚布公的情感交流、自由的沟通等,放弃这些终有一天可能会实现的期待。上述这些,也许在我和其他人之间是有可能实现的,但只有在我了解童年的所有真相之后才有可能。并且,我得理解要和我的父母敞开心扉地沟通是多么难以想象,以及我小时候因此承受了多大的痛苦。直到那时起,我才找到了可以理解我的人,我能对着这些人敞开心扉且自由地表达。我的父母已经过世很久了,我可以想象对那些父母仍健在的人来说,这条路更艰巨。源自童年的期待,可能会强烈到人们愿意放弃所有对自己有好处的东西,只为了达成父母对我们的期望,不想失去爱的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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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83195 例如,卡尔这样形容他的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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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83197 我爱母亲,但她不相信我,因为她把我和父亲混淆了,父亲曾折磨过她。但我和父亲不一样。她让我很生气,但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的怒气,因为如此一来她就能证明我和我的父亲一模一样,但这不是真的。于是,我必须克制住我的怒气,不让她找到理由证明她的想法是对的;可是我这么做之后,我却感觉不到对她的爱,只剩下恨了。我不想要这种恨,我希望她能以我的样子来看待我并爱我,而不是像对我父亲那样去恨我。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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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83199 如果为了让别人高兴而去做事,则永远无法做出对的事。人只能做自己,而且也无法强迫父母爱我们。这世上有一种父母,只会爱自己孩子的假面。一旦孩子揭下面具,他们常常就会说出前面安德烈亚斯的父母对他所说的话:“我只希望你回到以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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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83201 我们可以“赢取”父母之爱的幻象,只会经由否认已经发生的事情来维持。如果人们决定正视所有与真相有关的部分,并放弃透过酒精、毒品与药物而培植起来的自我欺骗,幻象便会崩毁。35岁的安娜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问我:“我妈妈一再地对我说:‘除了让我看到你的爱,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要。你以前会这么做的,但你现在变了。’我该怎么回答她呢?我其实想回复她:‘是的,因为我现在觉得以前没有真诚地对待你。现在我只想当一个真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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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83203 我问安娜:“这样说有何不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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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83205 安娜回答道:“没错,我有权利站在我的真相这一方。而且其实她也有权利从我这里得知她感觉到的是事实。这说起来很容易,但同情心却阻止了我对母亲坦诚相待。我觉得她很可怜,她小时候从没有被爱过,因为她一出生就被送走了。她依靠着我的爱,而我不想从她身边抽走这份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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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83207 我问:“你是独生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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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83209 “不是,她有五个孩子,每个孩子都用他们能做到的方式去伺候她。不过这显然还不足以填满她那个自幼就存在的感情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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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83211 “所以你认为你可以用谎言填满她的空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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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83213 “不,这是办不到的。你说得没错。为什么我要出于同情而给她我根本感觉不到的爱呢?我究竟为什么要欺骗她呢?这对谁有益呢?我以前一直生病,但自从我觉得在感情与金钱上遭到了母亲的勒索,并因此能承认自己其实根本不爱她之后,我就不再生病了。但要告诉她这些,还是会让我觉得害怕,现在我会自问,我想透过同情给她的是什么呢?除了谎言之外,并没有其他东西。我对自己的身体有所亏欠,所以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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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83215 如果我们愿意像我在这里所尝试的,正视“爱”里的各种成分:感谢、同情、幻象、否认真相、罪恶感、掩饰——这些全都是组成依附关系的各种成分。而不正确的依附关系常常会让我们生病,也无法使父母得到任何真正的好处,一大部分人都把这种病态的依附视为爱。每当我提出这种观点,总会遇到各式各样的焦虑与反抗。但当我成功地在讨论时详细地解释我的意思之后,这种反抗就会快速消逝,很多人甚至会得到令自己也讶异的启发。我曾遇过一个人说:“没错,为什么我会觉得如果告诉父母我对他们真正的感觉会害死他们呢?我有权利去感觉我所感觉到的。这无关乎报复,而是诚实地面对彼此。为什么在学校的宗教教导里,诚实被高举为抽象的概念,但在和父母的关系里,诚实却完全被禁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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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83217 是啊,如果我们能诚实地和父母说话,那该有多好啊!至于他们会因此有何感想,这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但对我们自己、我们的孩子,以及尤其是那带领我们通往自身真相的身体而言,这或许是个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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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483219 身体的本能一再地让我感到讶异。身体以一种令人惊讶的毅力与智慧对抗着谎言。道德与宗教上的要求无法欺骗它、混淆它。小孩子被强迫灌输道德,他们是因为爱着自己的父母才会接受道德的喂养,但却在求学时期就罹患上无数的疾病。当他们长大成年后,利用自己出众的才智对抗传统道德,或许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会成为哲学家或作家,但他们对自己家人的真正感觉,早在求学时期就被疾病遮掩了,持续阻碍着他们的身体发育。席勒与尼采的状况即为实例。最终,他们成为了父母的牺牲品,把自己奉献给父母对道德与信仰的想法,即便他们成年后彻底看清了“社会的谎言”亦然。对他们来说,要看到自己透过自我欺骗,认清是他让自己成为了道德的牺牲品,比起撰写哲学论文或构思大胆的剧作还要困难。但只有透过发生在个人内在的过程,而不是透过和身体分离的思想,才能在我们心灵里产生创造性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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