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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 约瑟夫·勒杜与通往恐惧的两条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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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Joseph E. LeDoux, “Emotion, Memory and the Brain”, Scientific American , 270/6 (1994), 50—56, here 38, illustration by Robert Os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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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杏仁核就变得为大众所熟知,几乎每次我提到自己关于士兵恐惧的历史研究时,都会被问到。很少有像士兵的恐惧这样的情感被自动套用一个人类学的常量(今天它穿上了神经生物学术语的外衣)。这背后有这样一种认识,即从实验室老鼠到智人,所有的动物都会感到恐惧,而这种恐惧有坚实的神经生物学内核,即杏仁核。这是自19世纪以来情感研究的第一个极端,即认为情感固定不变,具有文化上的普遍性,涵盖了所有物种,超越了时间;它既是生物学的概念,也是生理学的概念;它是本质主义的,【3】与生俱来的。杏仁核在大脑中处于核心位置,仅这一点就说明了一切,而这里也正是那些学习解剖的学生准备去探索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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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杏仁核究竟是什么呢?它是在大脑的特定操作(情感就是其中之一)中被激活的一组神经细胞,至少大多数研究人员仍然认同这一点。然而,一旦有人问哪些神经细胞属于杏仁核,争论就开始了。因为杏仁核邻近的区域也是由神经细胞组成的,其中一些也被认为与情感有关。(5) 【4】我第一次看到杏仁核时的印象是,大脑的黑色区域和周围不那么黑的区域之间是逐渐过渡的,而这一事实本身就表明要清楚地界定它并不容易。关于杏仁核的功能也存在认识上的分歧。认为它只负责负面情绪的观点现在普遍被认为已经过时。今天,杏仁核被认为和其他组织器官一起负责嗅觉和视觉,例如它们让爵士乐师能够区分按照乐谱演奏的音乐和即兴演奏的音乐。(6) 此外,人类杏仁核中神经细胞的组织和连接方式与啮齿类动物是不同的,但大多数实验的对象是啮齿类动物,而得出的结论则用在人身上。(7) 最后,严格意义上说,谈论单数的“杏仁核”是有误导性的,因为左右半脑中各有一个杏仁核。它们是如何产生联系的?是否执行不同的任务呢?如果是,目前神经生物学家激烈讨论的到底是哪一个呢?(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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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开教室,再次置身于柏林冬日微弱的阳光下,这一切都在我的脑海中闪过。在阅读有关恐惧的人类学研究著作时,我曾经遇到过完全不同的情况。人类学并不是在寻找一种具有特定神经解剖学位点的普遍又独特的恐惧机制,而是关注不同文化在不同时期对恐惧的处理方式上的差异。士兵的恐惧更是如此,例如在19世纪中期被英国人征服之前,新西兰的毛利人部落之间经常发生战争。如果一个毛利战士的身体在战斗前表现出恐惧的迹象,比如发抖,人们就会说他被“阿图阿”(atua)附体了。一旦违反被称为“塔普”(tapu)的社会规范,这位神就会被激怒。为了摆脱这种被附体的状态,需要举行一种仪式:战士必须从一位地位较高的毛利妇女的胯下爬过去。因为这位妇女的性器官(尤其是阴道)有一种特殊的力量,可以让这位战士摆脱被“阿图阿”附体的状态。如果这位战士在妇女的胯下爬过时不再发抖,这就意味着他摆脱了被附体的状态,可以毫无畏惧地投入战斗。但是如果他还在发抖,那么这个净化仪式就宣告失败,他可以待在家里而不受惩罚。显然,没有人认为在战争中会有人被“阿图阿”附体,所以我们可以假定战场上的毛利战士根本不会感到害怕。因此,毛利战士的恐惧是外在的,不是来自他的“灵魂”“心灵”或“大脑”,【5】而是来自一个超验的“塔普”规范和更高级的存在。(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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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例子极大地改变了关于士兵恐惧的普遍认识。现在我们来看看所有情感研究的第二个极端:情感是灵活的,反本质主义的,反决定论的,社会建构主义的,具有文化相对性和独特性。最晚从19世纪中期开始,关于情感的学术讨论就一直围绕着这两个极端展开:固定与灵活,本质主义与反本质主义,决定论与反决定论,普遍性与文化相对性。与这两个极端有关的概念之间并不互补。它们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它们是如何、何时、何地出现的?是什么把两者区分开来?怎样才能把两者精确地描绘出来?这些都不清楚,这方面的研究才刚刚起步。在21世纪的前十年里,任何参加过有神经科学家和人文学科专家参与的多学科会议的人(这里没有必要讨论跨学科性),都知道这是多么敏感的问题。围绕这两个极端的讨论很快就会形成势不两立的两个对立阵营。普遍主义和社会建构主义之间的两极化经常被注意到。芭芭拉·罗森宛恩写道:“一些学者认为情感是与生俱来的,而另一些学者则认为它是一种‘社会建构’。”(10) 在英格丽德·卡斯滕(Ingrid Kasten)看来,问题是“在哪里以及如何在普遍性和特殊性之间划分界限”。(11) 彼得·N.斯特恩斯(Peter N. Stearns)和卡罗尔·Z.斯特恩斯(Carol Z. Stearns)谈到了将“持久的(动物性)与短暂的(文化性)”区分开来的挑战。(12) 据吕迪格·施内尔(Rüdiger Schnell)说:“今天对情感的历史研究涉及两种基本的、相反的观点:一种观点认为,人类的情感几千年来一直保持不变(只是表达情感的方式发生了变化);而另一种观点认为,每一种情感都有自己的历史,由一般的历史变迁所决定。”他还认为“普遍主义者和进化论者”属于一个阵营,“建构主义者属于另一个阵营”。(13) 阿明·京特(Armin Günther)问道:“情感到底有没有历史,它们是否是人类学的常量?”(14) 最后,凯瑟琳·卢茨(Catherine Lutz)和杰弗里·怀特(Geoffrey White)得出结论:“关于情感的文献中有许多经典的理论或认识论张力,其中包括普遍主义和相对主义之间的张力。”(15) 【6】人们通常认为即使在社会建构主义和普遍主义之间没有发生二元对立的情况下,依然有必要明确指出,这个对立并没有被采用。例如一部与医学民族学有关的文集中提到,“这些论文没有把重点放在特定情感的普遍性或文化独特性之上”。(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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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有人指出,普遍主义和社会建构主义之间的这种划分对思想的发展没有什么帮助。(17) 只要快速浏览一下18—19世纪的著作,就会发现这种划分并非自然存在的,而是人为造成的。它来自另一个二分法,即自然与文化之间的二分。在17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对欧洲思想家来说,“自然”仍然是一个开放的范畴,它常常是神话的主题(如黛安娜女神),广受崇拜(在自然的神殿里)。它会发生变化,灵活地朝着一个目标前进,而不是固定不变、简单地存在着。自然是“一个从未在现实中完全实现的意图”。它“仍然被理解为一种灵活的可能性,而不是一种固定不变的现实”。(18) 自然是可以塑造、可以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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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蒙运动改变了这一切。在18世纪初期,自然与文化的对立愈见明晰。从此,大自然不再具有变化性,而是具有了新的特征。首先,对于像托马斯·霍布斯(Thomas Hobbes)这样的政治理论家来说,“自然状态”是国家出现之前的时期;对于约翰·洛克(John Locke)和让-雅克·卢梭(Jean-Jacques Rousseau)来说,“自然状态”则是社会存在之前的时期。其次,自然被定义为“原始的”,这是对异域的、非欧洲民族的描述。第三,启蒙思想家开始将自然等同于人类的身体,尤其是其内在的、不易改变的方面,包括本能,就像在朱利安·奥弗雷·拉·美特利(Julien Offray de La Mettrie)和其他“机械论”哲学家的著作中那样。第四,也是最后一点,自然的语义与一般环境相融合,使动植物成为“自然”。(19) 最后两种意义——作为身体的自然和作为环境的自然——成为宗教出现以前合法性的一种形式。【7】然后是这样一个过程,为了简单起见,我们可以称之为“世俗化”,但是要加上很多限定,它们成为一个独特的、绝对的合法化的例子。自然被转变成一个坚实的绝对基础,具有新的终极确定性。在19世纪,这一过程与弗朗西斯·高尔顿(Francis Galton)思想的传播及其作为“优生学”的庸俗化有关,也与现代自然科学的专业化和制度化联系在一起。(20) 自然与文化的对立也体现在对科学方法的讨论中。例如,1894年,在担任斯特拉斯堡大学校长的就职演讲中,新康德主义哲学家威廉·文德尔班(Wilhelm Windelband)对理论研究和具体研究进行了区分:通则式的自然科学寻求普遍有效的规律,并倾向于还原主义的实验方法,而具体的人文科学追求的不是普遍规律,而是研究对象的特殊性。(21) 这一区分一直沿用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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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史家洛林·达斯顿(Lorraine Daston)认为,自然与文化之间、普遍主义与社会建构主义之间的对立根深蒂固,任何超越这种两极化的尝试都需要对所有科学学科进行集体治疗。只有在精神科医生的沙发上,19世纪意识形态的遗产才能得到“妥善安置”。(22) 在这本书中,我一次又一次试图从沙发上站起来,打开窗户,揭示一个新的视角,一次对情感的后治疗研究,一种超越普遍主义和社会建构主义二分法的情感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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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有两个目标。首先是对情感史的介绍,因此也是对这门学科现状的整合。这样的介绍很不容易,因为目前情感史正在朝各个方向发展。打个比方,这就像用照片记录火箭从发射台发射后加速的每一个瞬间。我认为对于情感的历史来说,这仍然是可行的,但是对于情感的心理学、民族学和哲学来说,就已经太晚了。到目前为止,在情感史领域已经发表的东西还可以收集起来,但我们最终会走到无法回头的地步,到那时,知识总量会达到一个临界状态,超过这个临界点,没有一个人能够将其全部吸收。作为一部概括性的作品,本书会进行总结和整理,关于最近研究的误解将会被澄清,并且会有大量的直接引用。这样,读者在书写自己的情感史作品时,就有了一个坚实的基础。就像在其他任何此类概述中一样,概述只是概述,【8】我们建议所有的读者继续阅读我提到的文献,这样他们就可以获得对细节的把握,而不是粗略的梗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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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本书又不仅仅是一个概述,它也是对一个快速发展的研究领域的干预。这一点在每一章中都显示得很清楚。我在总结材料时力求保持中立,同时使自己的意见尽可能透明,尤其是在对人文社会科学领域(主要涉及文学、图像研究,也包括政治科学的研究)随意借用神经科学知识的做法进行批判性评估时。这种借用通常就像是一场狂饮,但紧接着将是可怕的宿醉,我亦有同感。这里我要强调的是随意的借用,因为在原则上这种借用可以带来重要创新。借用者需要对神经科学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这样在他借用时才能了解其出处。本书试图促进这样的了解,在第三章中,概述和干预这两个目标是不可分割的。一边是对整个领域做出公允的评估,一边是全身心地投入这一领域,其他的作者向我展示了如何在两者之间架起一座桥梁,甚至可以很优雅地做到这一点,如果没有这样的榜样,我可能永远也不会开始写这本书。(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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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分为四章。第一章从19世纪末情感史的发端开始讲起,对情感研究进行了历史梳理。这一发展过程被置于特定的社会和政治事件的背景之下,同时也被置于对情感史产生影响的其他学科的背景之下。我用这种方式表明情感史也有其历史。第二章是社会建构主义关于情感的探讨,讨论的是在不同文化对情感的不同处理方面,对我们的理解做出最大贡献的学科,那就是人类学。第三章将注意力转移到另一端,即本质主义,对19世纪末以来实验心理学对情感的研究进行了概述,特别是神经科学领域的最新研究。在这里我必须澄清一点:我用“生命科学”这个术语来指代心理学、生理学、医学、神经科学和相关学科。这个术语最早出现于20世纪80年代,是“生物学”一词的延伸,指的是认知心理学、大脑研究或以计算机为基础的神经学研究等领域。“生命科学”一词表明这些独立学科之间存在流动性。第四章对情感史研究中那些可能具有前景的领域进行了展望。第二章专门探讨社会建构主义,第三章专门探讨普遍主义,这的确保留了当前盛行的二元对立结构。【9】这种结构对所有关于感觉和情感的作品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作为一部至少在一定程度上试图整合这些作品的著作,本书不可能完全摆脱这种结构。但是,如果本书能够对这两大阵营提出质疑,并最终促成两者之间的和解,那将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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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本书关注的是情感史所提出的最基本的问题,即什么是情感?谁有情感?情感有历史吗?假如有的话,历史学科是怎样对其进行处理的?回答这些问题的任何方法都需要探索许多科学领域,尤其是拥有长达2 500年历史的哲学。首先,这是因为哲学研究的影响特别大,因此构成了本书的必要框架。其次,因为在接下来的章节中,人类学和生命科学的研究使其黯然失色。第三,因为哲学研究经常专注于主题和二分法,而不是普遍主义与社会建构主义的对立,从而展示了超越这一在最近的情感研究中占主导地位的区分的前景。(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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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情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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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4年,美国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1842—1910)发表了一篇著名论文,题为“情感是什么?”。(25) 詹姆斯确实回答了他自己提出的问题(我们会讲到这一点),但意味深长的是,问题和答案都来自一位心理学家。这就引出了之前的问题,即应该由谁来为情感下定义。因为关于情感的话语并不总是为同一个学科所支配,后续的学科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其中一些学科,比如威廉·詹姆斯本人所属的心理学,在前几个世纪并不存在。粗略地说,在西方,从古代一直到1860年左右,定义情感的主要是哲学和神学,其他还有修辞学、医学和文学,而在1860年以后,实验心理学占据了主导地位,到了20世纪后期,【10】这种主导地位转移到了神经科学上。(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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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样的一般性说法需要加以限定。首先,我们可以引入情感的元历史,探讨什么人可以权威地讨论情感,在何时何地讨论情感,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人是如何相互联系的。这样的历史是为特定时期而书写的,但我们或多或少只有关于古希腊、18世纪北美殖民地和19世纪英国的可靠证据。(27) 本书不能提供一部关于情感的总体史,甚至也不能提供一部完整的情感元历史,把我们拥有的知识岛屿拼凑成一个群岛,然后填入把它们分隔开来的海洋。这里所能做的就是提供一些建议,即如果要构建这样的元历史,我们可能需要什么。无论如何,认为西方2 500多年关于情感的神学和哲学思想已经被150年的情感心理学研究所取代,这样的想法是很有问题的,因为我们还需要考虑到非西方世界对于情感的思考,在那里,情感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此外,即使在心理学兴起之前,东西之间的相互传播已经十分多元和多向,再用“西方”和“非西方”的范畴来讨论已经没有任何意义。(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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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我们无法回避的问题。1996年约瑟夫·勒杜所理解的神经科学的“情感”,与1979年克劳斯·舍雷尔(Klaus Scherer)在实验发展心理学领域所使用的“情感”,真的是一回事吗?2002年芭芭拉·罗森宛恩在历史研究中所使用的“情感”,与1998年雅克·潘克塞普(Jaak Panksepp)在神经科学领域所使用的“情感”,是一回事吗?1872年查尔斯·达尔文(Charles Darwin)使用的“情感”,【11】与1910/1911年《大英百科全书》中的“情感”(affection)词条,是一回事吗?后者写道:“情感无关焦虑或兴奋,它相对来说是惰性的,与感官元素的完全缺失是相容的。”1980年吉尔·德勒兹(Gilles Deleuze)和费利克斯·加塔利(Félix Guattari)所理解的“情感”(les affects),20世纪80年代中期印尼语中的“情感”(perasaan hati),2002年哲学家布莱恩·马苏米(Brian Massumi)在英语中使用的“情感”(affect),1876年切萨雷·龙勃罗梭(Cesare Lombroso)所描述的“情感”(emozioni),它们之间有什么共同之处吗?(29) 简而言之,是否存在一种意义上的统一性,足以让我们将这些源自不同领域、时代和文化的不同术语全部视为一种“情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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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看起来,似乎的确不能这样。据统计,即使在英语世界的实验心理学这个有限的领域,从1872—1980年,情感已经有了92种不同的定义。(30) 通常认为,情感的主要特征就是它难以被定义,例如在1931年,一位美国心脏病学家将情感描述为“一种流动的、转瞬即逝的东西,就像风来了又去,人们不知道它是怎么运作的”。或者就像半个世纪后两位心理学家所说的那样:“每个人都知道什么是情感,但是一到给情感下定义就为难了。”(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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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之所以将所有这些定义都放在“情感”之下,有三个原因。首先,情感的许多概念在词源上是相互联系的。例如,如果你追溯德语中的“Emotion”和“Gemüthsbewegung”(灵魂的激荡),你会发现它们都与拉丁语中的“movere”(移动)有关。在多种语言中表明并追溯所有这些联系将是概念史(Begriffsgeschichte )的一大工程,这只能在合作的基础上进行。除此之外,即使是语言中没有“情感”这个概念的文化,也经常会引入这个词。【12】其次,对于研究情感的历史学家来说,情感词语的语义比较和对如何翻译某些词语的探讨也十分有用。第三,没有元概念的学术将重新沦为一种完全随意而为的事业。唯名论的学术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好,但是当前居主导地位的学术模式是反对唯名论的,所以情感史研究也应该利用元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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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使用“情感”(emotion)作为一个元概念。作为同义词,我也会用“情绪”(feeling)一词。与此同时,我不会回避历史化的必要努力。因此,我将致力于阐释特定表达在特定时间和地点的用法。我将用不同的方式来处理“affect”这个词。在神经科学的影响下,近年来这一概念越来越多地被认为是纯粹物理的、前语言的、无意识的。因此,本书中不会将其作为元概念来使用。如果我将其作为一个元概念来使用,我将不得不占用大量的篇幅来推翻目前占主导地位的用法,引入评价、语言和意识方面的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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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回到我最初的问题:情感是什么?今天,许多关于情感的公共的、跨学科的学术话语被一种受神经科学影响很大的心理学所主导。大行其道的是一种普遍的集体失忆症。就有关情感的心理学(更不要说哲学)观念的历史而言,虽然今天在神经科学领域有不同的声音,提出整个哲学史代表了对现代自然科学的期待。(32) 这里只能粗略地勾勒出2 500年来对情感的哲学思考。这段历史一个不变的特征是接受的过程,包括今天的心理学,在这方面,“无言的”接受很重要。在此过程中,实际的哲学联系无法识别出来。如果在本文结束时,丰富而复杂的情感哲学的一些元素变得可以识别,那么接下来的讲述也就实现了其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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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最持久、最有影响力的定义之一来自亚里士多德(公元前384—前322)。(33) 他是这样描述希腊语中“pathos”(情感,复数pathē )一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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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包括所有使人改变看法另作判断的情绪,伴之而来的是苦恼或快感,例如忿怒、怜悯、恐惧和诸如此类的情绪以及和这些情绪相反的情绪。(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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