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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碎片:我们如何构建自己的过去 第7章 中世纪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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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他静静地工作到深夜。其他人都入睡后,周围不再有令自己分神的事情,于是,他能像教父们推荐的那样冥思。他站在自己的小禅房里,把蜡烛也吹灭了,陷入了黑暗之中。当他的腿由于长时间的站立和踱步而感到疼痛时,他坐在自己的简易床边缘,用大拇指支撑着额头。有时候,他感觉自己脑海中形成的计划十分脆弱,哪怕有一丝最轻微的波动,都会使之分崩离析。自从他站在圣加仑修道院面前,已经过去了五个月时间,在这段日子里,他对这座建筑物的记忆已被侵蚀,好像某些常年经受风吹雨淋的尘世中的大厦那样。即使在回去的路上,他也感觉自己正在失去对修道院的记忆。随着他渡过每一条河流,搭便车时驶过每一条田间小道,他对自己在修道院中的细节也稍微变得更不确定。他在一些破碎的羊皮纸上画有示意图,但是要想把这个计划全部包含在纸上,对他来说工作量实在太大,无法完成。每呼吸一次,记忆就模糊一分。如果他正打算回去的家里位于再远一些的地方,那么,他脑海中对修道院的形象可能会完全消失。他记得自己在圣加仑修道院图书馆中的日子,他花好几个小时的时间,试图将想象中的建筑物的模样镌刻到脑海,他知道,自己一旦乘车离开这里,那双湿润的眼睛也许再也看不到这里的模样了。脚下的路很长,要做的事很多,他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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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想着从哪里开始。许多普通民众从西侧的门廊进入神庙,迫切地进行祷告,并且在他们的心中建造上帝之城。奥特加和他的兄弟们也是这样,穿过那个象征性的入口,进入修道院。但是,这座大教堂中存储的知识如此丰富,甚至让他感到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因此,他先从外边的回廊开始回想。僧侣的宿舍位于东边的高地上,透过宿舍的窗户,他从左至右依次“看到”一位黑人员工、一捆玉米,以及一个小孩,小孩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盘中有五个苹果。每件物体都对应着一首(圣经中的)诗篇。修道院就是他的诗篇集,是他的知识宝库。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学习、建造和重新建造、组合和分解。他想象自己走到端着盘子的孩子面前,拿走了盘子中间的那个苹果。下面这些话,马上就填补了那个苹果留下的空间:“儿女是耶和华所赐的产业。所怀的胎是他所给的赏赐”。[1]他让《诗篇》中的这个第3节填满自己的脑海,以确信他的知识是安全的。在孩子的身边,也就是回廊的一隅,僧侣们卫生间的墙上,繁茂的黑葡萄藤结满果实,还在用力地向上生长,于是,另一些《诗篇》中的句子在他的脑海盘绕、回旋:“凡敬畏耶和华、遵行他道的人有福了!”[2]他听到有人在他耳边悄悄地说着这些话。他对构建记忆专门制订了一个计划,现在,他用自己的知识,如同向杂乱分区的仓库中塞满东西那样来填充记忆。他已经在自己的脑海中创建了一个巨大的库,那里保存着他的智慧,现在,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围着这个库走一走,随时调用一下那里储存的珍宝。由于这些知识,僧侣的工作让他感到快乐,他可以在上帝的记忆中构建新的思考。他的快乐与荣幸,跟随他沿着冥思这种神圣之路前进,博大的爱一直伴随他身边,把这些知识带入到脑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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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东南门进入了神庙。经过静谧的回廊后,脑海中大量的图像(有些甚至是生机勃勃的形象)像兽群那样涌现了出来,或者从这个栖息地成群结队地转移到其他的栖息地。另一些物体则像雕塑般被动地站立着,等待着他去研究,去询问它们的意义。他已经使那些图像变得引人关注、非同寻常(一头浅绿色的狮子,一个长着美洲豹尾巴的男人),以便可以在脑海中记住更长的时间。他向宽广的、产生着声音回响的中殿走去,在那里,石头做成的镀金窗台在微弱的光芒照射下熠熠生辉,他把这一切连同族长们的名字,全部镌刻到自己的脑海中。圣坛出现在他眼前,这是一座立有三根圆柱的高塔,三根圆柱上分别绘着(基督教里圣父、圣子及圣灵的)三位一体。他在自己内心对照背景中的众多细节来衡量这座建筑物,感到一阵焦虑感袭来。他已将自己的知识打成包,以便每次扫描都能看到每个部分,但这座教堂中巨大的空间使得单个的图像积累、共鸣和重叠。他怀疑,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会不会记错一两件物体的位置,并且担心它们可能移动了。忘记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持久的担心,就像他从骨子里知道自己将来必死的命运那样。他对一些大师的了解,比如约翰·卡西恩(John Cassian)、圣约翰·克里索斯托(Chrysostom)和波伊提乌(Boethius)应该是可靠的;在他还是个新来者时,修道院院长便把这些文字深深烙在他的心里。但他从那时起学到的一切都是可疑的,正因为如此,他才必须如此费力地按顺序来记住那些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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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花了1个小时或更长时间来四处闲逛。在检阅了主教堂中的珍宝后,他来到东边那座独立的小礼堂,然后进入花园和外屋。他像一个地主盘点自己拥有的地产那样回顾自己的知识,看有没有损坏的地方,并且为他能够完整地保存那些知识而感到愉快。他让奥古斯汀来畅谈《圣经·诗篇》,看着罗马教皇格列高利为《修辞学》(Rhetorica ad Herennium)做的注解。他把这些影像保存进这座建筑物中,它们已不再是简单的符号,而是令人讶异、使人兴奋,让他的心跳加速、情迷意乱。他的思考,像是一场色彩斑斓的露天表演,影像的背后是文字,文字的背后又是观点和理念,好比阴天时空中的云朵,组合之后再散开,再重新组合。那个晚上,他在黑暗的小禅房里,就是这么度过的,经历了一段四平八稳的、令人担心的、让人无穷无尽地感到吃惊的旅程,一次心灵朝着上帝奔去的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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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加仑修道院的计划,绝不是针对一座实际存在的建筑物的蓝图。奥特加在修道院图书馆中查阅的手稿,由五张羊皮纸构成,它们用绿色的线缝接在一起,专门用作冥想的辅助工具,也是僧侣们在开悟之路上向前迈进的一种认知工具。对于中世纪研究家玛丽·卡拉瑟斯(Mary Carruthers)来说,9世纪的手稿可以作为一种证据,证明对中世纪的思想家来说,记忆中包含的东西比我们当代典型的概念丰富得多,如今我们认为,记忆是一个存储信息的被动系统,一个保存静态的、不变的、对我们人生事件描述的心理宝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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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卡拉瑟斯的分析中,记忆意味着与现代的“认知”更接近的东西。它融合了语义记忆和情景记忆,结合了思考与推理、情绪与想象。它是建设性的,也是组合的,着重构建新的结构,而不是无穷无尽地机械重复旧的结构,并且通过许多不同种类的信息的组合与分解来实现上述过程。这是一种像电脑般的记忆,而不是像复印机般的记忆。这些特点,适合于修道院的冥想任务,或者与“思考关于上帝的技艺”相符。冥想就是有创造性地、灵活地和有成效地思考精神完美。用后来一位评论家的话来说,也就是20世纪圣维克多教堂的休(Hugh)的话来说,冥想“欣喜地在无垠的旷野自由地奔跑……在各个主题之间自由地联想,一会儿联想到这些,一会儿联想到那些。”为了能够做到那一点,僧侣必须能够访问他在精神学习时广阔记忆中的任何一个部分。中世纪的记忆,不是专门用来展示某些超人的学习技能的,而是用来为思考神学提供原始数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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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完全是一种现代的记忆观。如我们理解的那样,记忆更多的是关于重新组合各种各样的信息源,而不是在脑海中调用对某一事件的固定表述。在中世纪,思考的技能很大程度上依靠图像的制造,这是一种当人们在思考时“看到”他们的想法的记忆“设备”。更大的结构图,或者绘画,比如圣加仑修道院的计划书或是其他真实或想象中的建筑的手稿描述,为僧侣们组织他们的知识提供了方便的框架和蓝图。思考者可能将这样的计划内化于心,连同他自己的图像一起植入,每幅图像依次代表一些离散的单元,或者用现代的认知科学的术语来讲,代表一些知识“块”。“中世纪的记忆,”卡拉瑟斯写道,“是一台普通的思考机器……既像是将某人经历(包括所有那些从书本中学到的经历)磨成心理上的面粉的磨粉机,以便用那些心理面粉制作香气扑鼻的新面包,同时又像是起重机或者绞盘,每位聪明的石匠都要学会怎样使用它们来构造新的石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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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记忆的其他一些特点,也证明了这种记忆的有趣“味道”。我们为记忆的情感力量以及记忆刻在脑海之中并激发思考的能力选择了相应的记忆图像。现代的认知神经系统科学家着眼于观察负责回忆与熟悉的神经系统如何与边缘系统中的情绪矩阵相互作用,他们可能认为,这种记忆观在情绪上具有天生多姿多彩的一面。中世纪的记忆观是建设性的、组合的,与现代的信息处理分析相一致,这些分析与在每一个细节中原原本本地复制信息的、包含大量数据的系统相比较,更加重视构建记忆的更高计算效率。中世纪的记忆还规定,记忆者可以采用某些方式综合来自多个源头的信息。在努力进行上帝的记忆时,思考者会将自己的部分知识和经历与从《圣经》中获得的表述结合起来,比如,他想象中的耶路撒冷总是包含一些熟悉的景观与建筑,没有哪位僧侣秉持的精神完美的观点与另一位僧侣的完全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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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中世纪的记忆的概念,为我们思考记忆中想象的作用提供了一种新的方法(事实上是一种相当古老的方法)。其理念是,记忆要紧紧抓住构建替代非真实情景的能力。这种理念是自亚里士多德以来的一些文学作品主题的特点,也是认知神经科学领域令人激动的最新研究的核心。实际上,它可能是我们去理解为什么人类一开始便拥有记忆的关键。为了领会这个“为什么”,我们需要问自己,记忆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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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们人类来讲,要记住所有的事情,可能是一种灾难性的负担。在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Jorge Luis Borges)的短篇小说《博闻强记的富内斯》(Funes the Memorious)中,主人公伊雷内奥·富内斯(Ireneo Funes)遭遇了一次骑马事故,从此不但跛着脚,而且无法忘记。“他知道1882年4月30日那天清晨,南方天空中飘着的朝霞是什么形状,不但如此,他能在记忆中将它们与他只看过一遍的一本皮面精装书的封面进行对比(该书的封面上有像大理石彩色纹理一样的脉络),或者将它们与凯布拉卓之战(Battle of Quebracho)前夕船桨在内格罗河上扬起的水花形状进行比较。”富内斯对这种自然的怪诞并不是十分高兴,因为他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他不能从大量不断变化着的细节中提取出不变的要素。他感到麻烦的是,“一天下午,一只从侧面看的编号为3-14的‘狗’,名称会和正面看的编号为3-15的狗一模一样。每次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和双手,都会让他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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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富内斯不能进行抽象思考,因而是一位不可信的思考者,他常常感到记忆“好比一个垃圾堆。”要全部地回忆起来,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情绪上的灾难。电视剧《豪斯医生》(House)中有一个情节,讲述了由于某位病人不能忘记过去,因而无法原谅,从而使得她与一位家人的关系出现了问题。当这位病人疏远已久的妹妹试图修复她们之间的关系时,她的记忆不停地回到遥远的过去。这种对病态记忆者的虚构描述,其实有一定的科学道理。有一种罕见的病称为超记忆综合征(hyperthymestic syndrome,事实上,由于它实在太罕见,以至于医学文献上仅仅记载了几个病例),其患者会过分详细地描述过去,并以超常的详尽程度来回忆过去。现实中一位名叫吉尔·普莱斯(Jill Price)的真实患者曾说过,她的大脑就像一个分区屏幕,在其中,当前正在发生的事情在屏幕的一侧不断上演;而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则在另一侧反复重播。她记得起14岁以后生活中的每一天自己都在做些什么。当电视上闪现某个过去的日子时,她自动地回到那个日子,回忆起那一天她在哪里,以及正在做什么。例如,让人们震惊的是,当人们问她1987年10月3日这个日子时,她回答说:“那是一个星期六。我们整个周末都在公寓里找乐子,手上戴着吊索,把我们胳膊肘都弄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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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的记忆不像那样。我们的大脑不会以完美详尽的程度来记住每一件事情;甚至试都不会去试一下。它们有着更高效的方法来使我们将过去联系起来。它们寻找规律,而不是细节。就像我们从逐字逐句的信息的记忆中看到的那样,记住某个人所说的话的意思,比起记住他选择的准确词语有价值得多。围绕某个相类似的主题而提出一系列的单词(比如糖果、糖、蜂蜜、汽水),过了一段时间以后,人们会声称看到过一些并没有进入这个列表的单词,但那些单词与这个列表上的单词在语义上有关联(比如甜的)。公元9世纪的僧侣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在进入现代社会之前,为完成某些任务而生搬硬套某些有益的记忆,是很常见的事情,但这种做法不能替代正确的思考。正如古希腊雅典城邦的军人、历史学家、随笔作家色诺芬(Xenophon)曾说过的那样,说起某些专业的鹦鹉学舌者的能力,“他们格外擅长一字不差地说出荷马说过的一些话,但这样做,自己则显得十分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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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我们前面介绍过的公元9世纪的本笃会僧侣记住事情的方式,恰好展示了现代心理学家欢迎的那种认知灵活度。如果奥特加必须记住关于上帝的所有可能的思考,那么,这对他的认知资源来说,明显超负荷。记忆的重组模式的一个优势在于它的处理效能。一个在其他条件下可能会由于没有关联的细节而变得杂乱无章的系统,比如可怜的富内斯的记忆系统,能以更加敏捷的、轻数据的方式来运转。当类似于富内斯的记忆系统出现损害时,记忆者便会在细节中越陷越深。由于海马体受损而患有失忆证的病人,在前面描述过的单词列表的测试中所犯的认错单词的情况相对较少。但当他们听到甜的这个单词时,不能从单词列表中提取与这个词相对应的主旨信息,这意味着他们不会得出错误的(却是十分正常的)结论,说他们之前看到过甜的这个单词。研究人员曾在功能性磁共振成像扫描实验中观察受损的大脑,结果发现,当病人给出了错误的答案时(声称曾看到过某个单词,而实际上并未看到过,只是这个单词与列表中的单词的主旨意思一致),他们的大脑中激活的基本记忆网络,与他们给出正确答案时(辨别出某个实际上看到过的单词)大脑中激活的基本记忆网络是相同的。在两种情况下,如果根据记忆系统在提取和保存深刻信息方面的能力,而不是作为专门吸引表面细节的磁铁的能力来看,记忆系统都在按照预先的设想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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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句话讲,我们的记忆大多数时候都在履行着它们负责的那些任务,跳过细节,深入钻研我们努力保存的信息的真正而有益的意义。我们记住需要记住的东西,并且忘掉其他的一切。另一些记忆的错误,例如偏差(使记忆受到你当前所持态度的影响)以及暗示感受性(声称你拥有对自己从未经历过的事件的记忆),体现了一个组合系统的运行,这个系统可以在重组创建某件事情时,将许多不同来源的信息综合起来。用丹尼尔·沙克特和多娜·罗斯·阿迪斯的话来说,那些错误展示了“自适应的、建设性的流程的健康运行,而这些流程,支持着我们记住过去实际上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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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研究成果,使我们能以一种全新的方式来思考记忆的弱点。那些记忆的错误,也许既不是成功的标志,也不是失败的标志。任何用于存储信息的系统都可能出错,与富内斯的那些拘泥于细节的记忆相比,我们重新构建的记忆系统的缺陷更加可以被容忍,同时有证据表明,这些缺陷也更适合我们进化的小生境。记忆的这些缺陷,不仅能够清晰地阐明我们的记忆系统如何运行,而且能解释为什么会进化。能够回忆过去,可能不只是我们的记忆系统进化的一个幸运的副产物。在我们作为一个物种不断传承的过程中,其更大的价值也许是能够预言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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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开始思考在预测将来发生的事情时可能会牵涉些什么,很快就会发现保存关于过去已发生事情的相关信息是有价值的。比如,今天,我正在为几天后到伦敦去做一场演讲做准备,演讲的主题是记忆。尽管我对这件事情本身并不熟悉,但并不是对几天之后将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为了准备演讲,我可以充分利用我过去在那个地点(以及许多其他地方)曾参与的一些事情的记忆。尽管我将第一次发表这样一场特定的演讲,但我对演讲已经有了足够丰富的经验,我曾经围绕这样或那样的主题发表过演讲,很清楚它们是怎么完成的,应当做好应对哪些挑战的准备,可以怎样掌控好时间,等等。在这些例子中,如果严格逐字逐句地、盲目地复制以前的记忆,根本没有用。倘若我的记忆系统和富内斯或者吉尔·普莱斯的一样,我也许可以回忆起以前发表的演讲的每个细节,以及几天后的这个地点周围的布局,但无法将那些信息融合起来,规划一次全新的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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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里的理念是,记忆有着双重面孔,既着眼过去,也着眼未来。对认知心理学家来说,这种理念并不是全新的理念。这一理念的背后,有一种长久传承下来的传统:情景记忆的终极进化功能是追踪观察短期目标。该理念认为,记忆能力的进化,使我们可以在脑海中记住一些特定的重要目标,然后确保我们实现它们。20世纪70年代后期,瑞典专门从事大脑研究的心理学家大卫·英格瓦(David Ingvar)指出,大脑会模拟牵涉到预期发生的事情的未来情景,然后将那些表征保存起来,以便预期发生的事情真正发生时,它们可以调用那些保存的表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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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一观点中,可以得出一些明显的含意。不论记忆中涉及的认知和神经系统是什么,在我们思考将会发生什么事情时,应当都会调用它们。一项神经影像研究为我们提供了清晰的实验性证据来证实上述观点。在一次功能性磁共振成像扫描实验中,研究人员要求参与者想象未来发生的事情,结果发现,他们在想象未来时,与思考过去相比,大脑中相同的一些系统在保持活跃。特别是,想象未来使内侧颞叶(包括海马体)以及内侧前额叶皮质的激活,这些区域都是已经明确为核心记忆系统的大脑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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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记住了将来的情景,以便像英格瓦建议的那样用于随后的“调用”,那么,它们应当像普通的记忆那样,由大脑来处理。丹尼尔·沙克特和他的同事试图解答这个问题,他们请实验参与者产生大量的自传体记忆,每个记忆片段都包含一个特定的个人、一个特定的物体,以及一个特定的特点。例如,某位参与者可能回想起了她和朋友安娜在一起时的情形,两人在哈佛广场散步,安娜的手袋被小偷偷走了。随后,研究人员先将这些记忆要素分隔开来,再以不同的方式来重新组合它们,请实验参与者想象未来发生的事情,以融入这些新的关联因子。例如,现在可以想象,她的朋友安娜在一家咖啡馆喝着玛格丽塔酒。复制过去的研究成果,研究人员发现,在模拟那些将被记住的事情对这些模拟的记忆进行编码期间,前海马体变得更加活跃了,这意味着大脑以与普通记忆同样的方式,保存了对未来的模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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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一些最有意思的研究,着重观察了在构建未来情景时情绪的作用。科学界业已证明,对于未来的思考,我们在情绪上通常有高潮和低谷、高昂和低落之分。我们对未来可能发生的好事情总是满怀深情地思考,而对不好的事情则心怀忧虑。事实上,我们往往有一种乐观思考未来的趋势,在心理上偏向于那些美好的未来情景。我们往往会更快地忘掉那些不好的事情。在沙克特的实验室中,工作的研究人员曾观察过,对未来的模拟所掺杂的情绪是否会影响那些模拟的情景能够多好地被人们记住。他们使用了同样的“重新组合”范例,让实验参与者对未来发生的事情产生正面的、负面的或者情绪上中性的感觉。结果发现,人们对美好未来的模拟,比对不好的未来的模拟,能够记得更久一些。换句话讲,和我们对过去发生的美好事情记得更久一样,我们同样在心理上偏向于将来可能发生的好事情,这再次意味着,以未来为导向的思考与以过去为导向的思考,是以同样的方式运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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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格瓦的“未来的记忆”的假设还暗示,如果你在回忆过去的时候存在问题,那么你在预测未来的时候也会出现困难。正是这样一种直觉,指引着英国伦敦大学学院神经影像学威康信托中心的研究人员戴米斯·哈萨比斯(Demis Hassabis)去测试五位患有严重失忆症的患者的想象技能。哈萨比斯和他的同事要求参与实验的患者在简短提示的基础上想象10种新的体验,比如,想象他们躺在美丽的热带海湾的一片银色沙滩上,或者是站在一间博物馆内,周围全是各种各样的展览品。严重失忆患者的描述,在空间复杂性、感觉描述以及提到的思考、感觉和行动等方面,都不如健康的控制组成员那么丰富。为了免受批评,研究人员只让实验参与者在想象时重复以前的回忆(因此,这使得严重失忆的患者面临明显的劣势),要求参与者说出他们新的想象的体验,与那些实际的记忆有多么接近(整体来说并不接近)。研究者甚至给其中一位患者提供一些与情景相关的小道具,但也没能帮助他更好地想象。尽管这些患者在自己创建的情景中能够进行生动描述,这与健康的控制组成员并没有差别,但是,前者创建的那些情景本身是碎片式的,缺乏连贯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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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研究成果以及另一些相似研究成果的公布,对这一领域产生了令人震撼的影响。领先的科学期刊《科学》(Science)将记忆与想象之间存在关联的研究发现(包括沙克特、哈萨比斯和他的同事等人的一些研究成果),列为2007年十大最重要的科学突破之一。特别有意思是,哈萨比斯的研究方式说明了在我们可以在其中构建情景的空间结构中,海马体发挥着特殊的作用。参加他的实验的所有严重失忆症患者,都有着非常独特的双侧海马体损伤。尽管某种情景记忆的单个组成部分(例如,感官的细节或者对特殊物体的表征)可能很好地保存在大脑的不同区域之中,但对严重失忆症患者的研究,指出了海马体在将那些细节结合起来时,发挥关键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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