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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儿是自主身体模仿的小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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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人类The Science Behind What Makes Us Uniq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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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30年前，儿童发展领域发生了剧变。在此之前，人们都认为当婴儿在模仿一个动作的时候，这个动作是习得的。这个理论认为视知觉系统看到一个动作和运动系统模仿该动作是两个独立的过程，被大脑的不同区域控制着。后来，华盛顿大学的心理学家安德鲁·梅尔佐夫（Andrew Meltzoff）和基思·穆尔（M.Keith Moore）开展了一项有关婴儿模仿行为的研究。这项研究的结果显示，对动作（比如吐舌头或是吧唧嘴）的视知觉以及动作的产生（实际做出模仿行为）并不是分别获得的能力，而是相互联系的4。从那以后，许多独立的研究5也发现出生后42分钟到72小时的新生儿都可以准确模仿脸部表情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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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吧。大脑在人的年龄还不到一个小时的时候就能做这样的事情了，这是很令人惊讶的：当看到一张吐舌头的脸时，它不知怎地知道了有一张脸和一条舌头受自己控制，然后决定要模仿这个动作，在一大堆身体部位中找到舌头，小小地测试一下，命令它伸出嘴巴——然后舌头就伸出来了。婴儿是怎么知道舌头是舌头的呢？他是怎么知道神经系统可以控制舌头，又是怎么知道如何移动这个舌头的呢？为什么他要费劲做这个事情呢？显然，这并不是通过看镜子学到的，也不是任何人教他的。这种模仿能力一定是天生的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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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仿是婴儿开始进行社会交流的起点。婴儿会模仿人类动作，但不会模仿物体的动作；他们明白自己跟其他人一样9。大脑有着用来识别生物动作与非生物动作的特定神经回路，以及用来识别人脸和脸部活动的特定神经回路10。一个婴儿要怎样做才能在能够坐立、控制头部或讲话之前就进入社会世界呢？他是如何面对另一个人并建立社会联系的呢？当你第一次抱住一个孩子时，他会通过模仿你的行为将他和你联系在一起。你把你的舌头吐出来，他也吐出他的舌头；你轻吐口气，他也轻吐口气。他不会像物体那样躺着，而是会以与你有关的方式做出回应。事实上，婴儿不仅用面部特征来识别他人，还会用模仿游戏来确定人们的身份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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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生后三个月左右，这种模仿就不会再出现了。婴儿开始理解自己所模仿的行为的意义：模仿动作不一定会完全一样，但却是指向同一个目标的。婴儿把沙子铲进桶里，但是放在铲子上的手指不一定需要跟教他握铲子的人的手指位置一摸一样——这里的目标是把沙子铲进桶里。我们都见过小孩子在一起玩，所以18～30个月大的孩子们在社会交换中运用模仿就并不令人惊讶了。他们会轮流做模仿者和被模仿者，分享模仿主题。简单来说，就是用模仿作为交流手段13。模仿他人是一种有效的学习和适应文化的方法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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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主模仿似乎在动物王国中十分稀有。除了唯一的一项研究以外15，16，没有证据表明猴子——不论是被训练过多少年的猴子，有自主模仿行为。在唯一的这项实验里，有两只被高度训练的日本猴子习得了追踪人类的目光17。丢开那句老话“猴子只会有样学样”（monkey see, monkey do）吧。在其他动物中存在着何种程度上的自主模仿仍然是有争议的，取决于模仿的定义以及许多其他相关因素，如模仿是否是目标导向的、完全一致的、有动机的、社会性的，抑或是习得的18。模仿似乎在某种程度上存在于大猩猩和一些鸟类身上，也有一些证据表明鲸类动物有这样的行为19。事实上，许多人都在观察并测试动物世界中的模仿行为，但收获寥寥无几；而当少有的模仿行为出现时，其范围又十分有限。这表明在人类世界中无处不在的大量模仿行为与动物的模仿行为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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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意识身体模仿：社交机器的润滑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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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动模仿和无意识模仿之间是有区别的。在上一章中，我们在纽约大学的约翰·巴奇的研究中学过一点儿有关无意识模仿的东西。人们会无意识地模仿他人的行为习惯，而且他们不仅不知道自己在模仿，甚至不会意识到对方有可以模仿的行为习惯。这还不算，我们甚至还会模仿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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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不只会模仿行为习惯，还会无意识地模仿面部表情、姿势、语调、口音20，甚至是讲话的习惯和用词21等。你有没有遇到过在给朋友打电话时，是他的亲戚或是室友接了电话，但说话的声音跟你朋友很像？再或者，你有没有发现所有的夫妻都会变得越来越像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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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是我们最突出的社会特征，它反映了我们的情绪状况，同时也对其他人的情绪状况做出反应。这个过程可以快到你根本没有意识到其他人的表情，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做出了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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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项实验中，受试者们会观看快乐、中性以及愤怒的面孔图片，每张呈现30毫秒。这段时间很短，他们不会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紧接着，受试者会看到中性面孔的图片，虽然受试者对快乐和愤怒的面孔毫无察觉，但他们的面部肌肉反应却不一样，分别与快乐或愤怒的面部表情相对应。他们的面部肌肉活动是用肌电图记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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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性和负性情绪反应都是在无意识中被引发的，这表明了有些面对面时的情绪交流发生在无意识层面上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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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还会在交流中模仿身体动作。一个研究者录制了一系列视频，在视频中，她向受试者讲述了她是如何避免在聚会上撞到人的，并展示了向右躲避的动作。录像显示，在受试者聆听的过程中，他们模仿了实验者的动作，并有很强烈的向左躲避的倾向，也就是镜面模仿了实验者的躲避动作23。你是否注意过自己的说话方式在国内不同地方或是在国外时会有所改变？一起交流的人们会试图与别人的说话节奏、停顿长度以及打破沉默的可能性尽量保持一致24。而这些都是在你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发生的。所以重点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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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这些无意识的模仿行为都是社会交往机制的润滑剂。在你大脑深处的自动化部分，你会无意识地与跟你相像的人建立联系并喜欢这些人。想想你是不是经常说这句话：“我在见到她的那一刹那就喜欢上她了！”或是，“看到他我就起鸡皮疙瘩！”无意识模仿会增加正性的社会行为。阿姆斯特丹大学（University of Amsterdam）的里克·范巴伦（Rick Van Baaren）和同事们证实，比起没有被模仿的人，被模仿的人不仅对模仿自己的人，同时也对在场的其他人更加慷慨，更乐于助人25。所以，当你在无意识地模仿某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很有可能会变得不仅对你，也对你身边的人更好，产生更多的共情、喜爱以及顺利的交流过程26。这种通过加强亲社会行为将人们联系在一起的过程也许具有适应性的价值，它可以作为社会的黏合剂将一群人结合在一起25，并建立群组内的安全感。这些行为的结果为无意识模仿提供了进化上的可能解释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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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有意识地去模仿一个人却是很难的。一旦要有意识地自主模仿行为，我们的速度根本跟不上。有意识通路太慢了。拳王阿里的格言是“像蝴蝶一样轻盈，像蜜蜂一样攻击”。他的动作速度不输于任何人，最快只需要190毫秒就可以探测到闪光，再过40毫秒就开始挥拳。与之相反的是，一项研究发现大学生们只需要21毫秒就可以无意识地同步他们的动作27。有意识地去模仿一个人通常没什么好结果，因为那样看起来很虚假做作，使得交流完全不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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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夏洛特·斯迈利（Charlotte Smylie）和我解答了大脑的哪个半球与自主或非自主指令相关的问题28。我们通过测试裂脑病人发现，两个半球都能对非自主反应进行回应，而只有左半球才能做出自主反应。而且与非自主反应不同，左半球使用了两种不同的神经系统来做出自主反应。这在研究帕金森氏病的时候是显而易见的。这种疾病会影响控制非自主瞬时面部反应的神经系统。所以，帕金森氏病患者在社会交往中是没有正常的面部反应的。他们可能非常开心，但是因为他们的“面具”，没有人能看出这一点。帕金森氏病患者会对此感到非常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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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告诉我们，身体行为（如无意识的面部表情模仿）与面部视知觉紧密相连。它发生得迅速而自动化，似乎必然存在某些联系紧密的神经通路。但这些行为的基础是什么呢？表情有微笑和嘲笑之分，可这又意味着什么呢？另一个人是否真的会感受到自己无意识模仿的他人面部表情中的情绪呢？这种无意识模仿会有利于我们理解他人的情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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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会传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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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会无意识地自动模仿身体动作，那么在观察情绪状态的时候会发生同样的模仿吗？当我割伤了手指，你会自动复制我的感受和畏缩吗？还是说你会有意识地推断出我的情绪？那你脊梁上的颤抖又怎么说？你是有意识地产生了这种颤抖，还是说这是一个自动反应？如果自动模仿一张难过的脸（仅仅是外部动作），我们会真的觉得难过吗？如果会，那么究竟是先有面部表情还是先有情绪呢？如果我们感受到其他人的情绪，比如难过，这种感受是自动化的吗？还是说一旦我们有了自动化的难过表情，就会告诉自己说：“天哪，我好像记得原来我有这个表情的时候是在难过，而山姆有跟这个表情一样的表情，所以我想他一定觉得难过。记得上一次我觉得难过的时候是不喜欢那种感受的，所以我打赌他也不喜欢。可怜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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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否会有意识或无意识地模拟他人的情绪状态？如果是的话，我们是如何做到的，又是如何识别自己所模仿的情绪是什么的呢？我们在这儿要谨慎一点。不知道你是否注意到了我在上一段中随手所写的一个词：感受。安东尼奥·达马西奥认为，情绪和感受的定义应该是不一样的。他将感受定义为“对特定身体状况（情绪）的知觉，以及对特定思考模式和特定主题的思想的知觉”。你的身体可以对一个刺激做出自动化的情绪反应，但是在你的意识大脑识别出这种情绪之前，不能说你有了感受。他强调，是情绪造成了感受，而不是感受造成了情绪。这与大多数人对大脑如何工作的观点相悖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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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从婴儿开始谈起吧。你一走进新生儿护理房，所有婴儿都开始哭，这是怎么回事呢？有可能是他们在完全相同的时间一起饿肚子、尿裤子了吗？不，有这么多护士在身边，这是不太可能的。有关新生儿的研究证明，当被暴露在有一个婴儿哭泣的环境下，婴儿们就会做出一种应激反应，开始一起哭。然而，当他们听到自己哭声的录音，或是听到一个比他们大几个月的婴儿的哭声，再或者听到其他很吵的随机噪声时，并不会产生这种应激反应，也不会哭。婴儿可以分辨自己与其他婴儿的哭声，表明他们天生就已经可以区别自己和他人了3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