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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将坏行为归罪于基因怎么样?E.O.威尔逊在一本书中写道,男性对一夫多妻制的愿望要比女性对一妻多夫制的愿望强烈得多;而神经科学家斯蒂文·罗斯在评论这本书时谴责威尔逊,说他真正的意思其实是“女士们,不要怪罪你们的丈夫四处留情,他们在基因上就是被这么设计的,这可不是他们的错”。罗斯自己与列文廷和卡明合著的书叫《不在我们的基因中》(Not in Our Genes),书名是暗指了莎翁的《尤利乌斯·恺撒》(Julius Caes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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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在某段时间里,是他们命运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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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错,亲爱的布鲁特斯,不在我们的星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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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于我们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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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卡西斯来说,被认为导致人类过错的设计不是遗传基因,而是星相。这就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任何行为的原因,不仅是基因,都提出了自由意志和责任的问题。解释行为与将行为归咎他因的差异是道德推理的古老主题,这体现在格言“理解就是不谅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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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科学时代,“理解”意味着尝试将行为解释为不同因素之间的复杂相互作用。这些因素包括:基因、脑的解剖结构、生物化学性状、个人的家庭教养方式、社会对待他的方式和冲击个体的刺激物。果不其然,这些因素中的每一个,不只是星座或基因,都已经被不当地引用为我们过错的来源,而且断言我们不是我们自身命运的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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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基因。1993年,研究人员确定了一种基因,它与无法控制的暴力勃发有关。(“想想它的含义吧,”一位专栏作家写道,“或许有一天我们就会有根治暴民的良药”。)之后不久就自然出现了这样的头条:“男人的基因使他去杀人,他的律师如此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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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脑的解剖结构。1982年,一位证人出席了用精神失常理由为约翰·亨克利(John Hinckley)的辩护,他是一位专家。亨克利枪击总统里根和其他3名男性,目的是为了给女演员朱迪·福斯特(Jodie Foster)留下深刻印象。专家辩称,对亨克利脑部的计算机断层扫描(CAT)显示他的脑沟加宽,脑室变大,这是精神分裂症的一个征兆,也就是他有一种心理疾病或缺陷,而他的行为可以归咎于此。法官排除了这项证据,但神智失常的辩护自此广为流传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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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生物化学性状。1978年,丹·怀特(Dan White)从圣弗朗西斯科顾问委员会离职后,步入乔治·莫斯库恩(Mayor George Moscone)市长的办公室,恳求复职。在遭到莫斯库恩的拒绝后,怀特开枪将他射死,然后又沿着大厅走到哈维·米尔克(Harvey Milk)顾问的办公室,将他也射杀。怀特的律师成功地辩称在怀特犯罪的时候他已缺乏控制能力,而并不是预先策划了犯罪行为,因为他耽于进食甜腻的垃圾食品,而摧残了他大脑里的化学物质。怀特被判冲动性过失杀人,在狱中服刑5年,这要归功于他臭名昭著的“甜点抗辩”策略。与之类似,还有一桩名闻遐迩的“经前综合征抗辩”,狂暴的荷尔蒙为一位外科医生开脱了罪责,这位外科医生在警察拦截她酒后驾车时攻击了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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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个人的家庭教养方式。1989年,莱勒和埃里克·门内德斯(Lyle and Erilk Menendez)兄弟冲入他们百万富翁父母的卧室,用散弹枪杀死了父母。在炫耀了几个月他们的新保时捷和劳力士之后,他们承认枪杀了父母。他们的律师辩称,此案应作为陪审团悬而未决的案子,并称被告属于自我防卫,尽管事实是,当时手无寸铁的受害者正躺在床上吃着草莓和冰激凌。律师说,由于多年来遭到父亲在身体、性和情感方面的虐待,门内德斯家的男孩们精神上已经受到了创伤,以至于相信父母将杀死他们。在1996年新的审判中,兄弟二人被认定谋杀罪成立,被判无期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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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社会对待他的方式。1994年,柯林·弗格森(Colin Ferguson)登上一列火车,开始随意枪击白人乘客,射杀6人。激进律师威廉·昆斯特勒(William Kunstler)准备援引“黑人爆发综合征”来为他辩护,该理由意指一个种族主义社会中的非裔美国人在不断积蓄的生活压力下,可能会突然爆发。弗格森拒绝了这个提议并在此案中自我辩护,结果不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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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冲击个体的刺激物。1992年,一位等待执行的死刑犯申请上诉法院减轻对他强奸和谋杀罪的判罚,因为他是在色情作品的影响下才犯罪的。这种将对女性的暴力犯罪归咎于色情作品的辩护对女性主义学派是一种讽刺,它对强奸的生物学解释减轻了强奸犯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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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科学不断进步,对行为的解释变得不那么充满奇思妙想,“令人发指的脱罪行为”(丹尼特语)却越来越可能发生。如果没有一种更清晰的道德哲学,任何的行为理由都可以被用来削弱自由意志,进而削弱道德责任。无论科学究竟发现了什么,科学似乎都注定要不断蚕食意志,因为科学的解释方式与意志背后无理由因果的神秘概念无法相容。如果科学家想要证明人具有自由意志,他们需要找寻什么呢?难道是大脑里随机发生了一些神经信号,这些信号经过其余部分不断地扩大,最后产生了行为?但一个随机事件并不比一个法律事件更符合自由意志的概念,也不能作为长期寻求的道德责任范畴。如果一个人的手指被固定连接在一个轮盘赌的转轮上,当这根手指被牵着扣动扳机时,我们不能判定这人有罪;那如果这个轮盘赌转轮在他的脑袋里,为什么就该有所不同呢?另一个不可预测的起因也会导致同样的问题,这个起因也被建议作为自由意志的来源,这就是混沌理论。它也是老生常谈。一只蝴蝶振动翅膀会引发一系列效应扩大性事件,最终积聚成为一场飓风。会导致行为飓风的一次脑中振翼,如果能被找到的话,也将仍是一个行为缘由,而不适合于作为道德责任基础的无起因自由意志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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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么将所有的道义都废除为不科学的迷信,要么我们找到一种方式将因果关系(遗传与否)与责任和自由意志调和。我怀疑,我们的困惑永远也不会彻底解决,但我们一定可以调和一部分。像许多哲学家一样,我相信科学与伦理是这个世界上相同的存在实体之间运行的两个独立系统,就像扑克和桥牌是用相同的52张牌所玩的不同游戏一样。科学游戏将人们看作物质实体,它是通过自然选择和神经生理学引发行为的物理过程。伦理游戏将人们视为同等的、有感觉的、理性的和有自由意志的行为者,它是通过行为的固有性质或其后果来分配道德价值的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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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意志是人类的理想化,从而使道德游戏能够玩得下去。欧式几何需要像无限的直线和完美的圆圈这样的理想化模型,它的推理是合理并且有用的,尽管实际上并没有无限的直线或完美的圆圈。这个世界非常接近于公理能够实际应用的理想状态。与之类似,伦理理论需要像自由、感觉、理性、同等的行为人,而其行为无前因这样的理想化模型,它的结论是合理而有用的,即使从科学的视角看,这个世界没有无前因的事件。只要逻辑推理还没有被彻底胁迫或是出现功能障碍,这个世界就足够接近自由意志的理想化,令道德理论能够得到有意义的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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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和道德是两种不同层面的思维。只有把它们看作是两种不同的观点,我们才有可能同时拥有两者。假如只有在人群所表现出的平均能力都是一样时,歧视才是错误的;如果仅当其行为不可思议时,人们才为其行为负责,那么,要么科学家们必须准备去捏造他们的数据,要么我们所有人都必须准备放弃我们的价值观。科学的争论将会变成《国家讽刺》杂志的封面所展示的那样:一只小狗被枪顶着它的头,标题是《买这本杂志,否则我们就杀了这只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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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行为的因果解释和道德责任分割开来是一把双刃剑。在这一争论人性和道德的大戏里,最新的变化是来自所谓的同性恋基因的发现,即一种显示某些男同性恋取向的染色体标记,遗传学家迪恩·哈默(Dean Hamer)将其识别出来。令《科学为人民》的拥趸们困惑的是,这次是遗传学解释在政治上正确了。它驳斥了右翼分子,如丹·库埃勒(Dan Quayle),库埃勒曾说同性恋“更像是一种选择,而不是生物学的状态。它是一种错误的选择”。认同男同性恋基因的人认为,同性恋不是一种同性恋者应当承担责任的选择,而是一种他们无法控制的非自愿取向。但这个推理是危险的。有人认为同性恋基因影响某些人去选择同性恋。就像所有好的科学一样,哈默的结果或许有一天会被证伪,到那时我们将站在什么立场?对同性恋者根深蒂固的偏见就对吗?反对迫害同性恋者的论争一定不能建立在同性恋基因或同性恋大脑上,而要基于人们享有权利可以去做私人之间达成共识的行为,而不应为此受到歧视或骚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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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科学与道德推理分置于不同的领地也是我反复把心智比作机器、把人比作机器人背后的原因。这样会不会将人类去人性化和客观化,使我们把人们当作无生命的物体呢?就像一位人文学者曾经在网络上所写的,难道这不会否定所有人类所能感受到的经验,而让我们最终将“他”和“它”视为一体,进而为社会带来毁灭性的后果吗?不会,除非这个人的心智素养水平已经高到使其不能在不同的场合之间转换角色,从而根据不同的目的来将人们加以概念化。一个人是一台机器,还是一个有感觉的自由行为人,这取决于讨论的目的;正如他是一个纳税人、还是一个保险推销员、一个牙科病人以及飞机上的压舱物,这取决于讨论的目的。机械学的例子使我们能够理解是什么让我们持续运转,以及我们是如何适应自然宇宙的。当这些讨论结束之后,我们再回过头把每个人都当作自由高贵的人来谈论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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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道德和政治目的的科学心理学混淆,以及由此导致的相信心智无序的压力,已经在学术界和现代思想话语圈中像病毒一样传播开来。我们许多人都曾感到不解,不知道为什么人文学界转眼间便笼罩在后现代主义、后结构主义、解构主义等教义的掌控之下,客观性是不可能实现的,意义是自我冲突的,现实是被社会构建的。当我们在考察一些典型的陈述时,可以看出,这个动机愈发明显,如“人类建构并利用了社会性别——人类能够解构和停止利用社会性别”,以及“异性恋/同性恋的二元论不是自然固有的,而是被社会建构的,因而也是可以被解构的”。现实不认可分类、知识和世界本身,故而现实也可以拒绝接受社会性别、种族和性取向的刻板印象。这种教条基本上是用一种迂回的方式来得出结论,它认为压迫女性、同性恋者和少数人群是坏的。这种非“自然固有”即“社会建构”的二分法表现出了想象力的贫乏,因为它忽略了第三种可能:一些范畴是被设计来与自然固有的东西紧密配合的,它们是复杂心智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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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标准范式的教义之下,身处主流的社会评论家也可以得出许多荒谬的结论。小男孩被鼓励去辩论与争斗。孩子们学会将甜品与愉悦联系在一起,因为父母用甜品作为吃菠菜的奖励。十几岁的青少年攀比长相和打扮,因为他们效仿拼写大赛和获奖庆典中的榜样们。男人被社会化到相信性爱的目的就是为了一次高潮。80岁的老妪被认为没有20岁的姑娘更有外表上的吸引力,是因为我们的阴茎崇拜文化将年轻女孩转化成欲望的膜拜物。不只是没有证据来证明这些令人瞠目的说法,而且我们很难相信,这些说法的提出者在内心深处会相信他们自己所说的。这种主张在提出时都未曾考虑它们是否正确,它们是我们时代的现世教义问答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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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社会评论建立在对心智的过时概念构架上。受害者在压力下爆发,男孩们被训练成习惯于做某事,女人们被洗脑后看重另一些事,女孩们被教育要如此如此。这些解释都从哪里来?它们来自19世纪弗洛伊德的水力模型,行为主义分泌唾液的狗和会按键的小鸟,劣质冷战电影中操纵心智的场景,《父亲最清楚》(Father Knows Best)中天真、顺从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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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当我们环顾四周时,我们感觉到这些过于简化的理论都不符合事实。我们的心智生活是一个派系竞争的嘈杂议会。在对付他人时,我们推测他们同我们一样复杂,我们猜测他们在猜测我们在猜测他们在猜测。孩子们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在公然反抗他们的父母,并使父母所有的期望受阻:一个孩子克服可怕的环境,过上了满意的生活;另一个孩子得到了各种舒适生活,长大后却没有任何缘由成为叛逆者。一个现代国家放松了它的管制,它的人民充满热情地继承了他们祖父辈之间的相互仇杀。还有,我们仍没见到机器人出现在我们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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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一个由自然选择设计的、许多计算组块构成的心理是我们掌握心智如何工作的最佳途径,这是它为什么如此复杂的原因。但我没想着单凭这一章简短的开场白就说服你。证据必须来自对问题的洞察,这些问题包括立体图如何工作,什么令风景优美,为什么我们觉得吃虫子恶心,以及为什么男人杀死疏远他们的妻子,等等。到现在为止,无论你是否已经被这些论证说服,我都希望它们能激发你的思考,让你对接下来我要做出的解释产生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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