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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51870 想象是一种美妙的能力,但我们一定不要因为脑袋里有图像,就忘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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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51872 第一,人们不能重构一幅整个视域的图像。图像是残缺的,不连续的。我们回想起模糊的部分,将它们安置在一个心理场景中,然后做一些修复的工作,在每个部分消退时进行恢复。更糟的是,每个模糊部分只记录了从一个观察点能看到的表面,而这是被视角所扭曲的。铁轨悖论就是一个简单的展示——大多数人不只在真实生活中看到轨道交汇,而且在心理意象中也看到了交汇。如果要记住一个物体,我们需要把它翻转过来或者绕着它走一圈,这意味着我们对它的记忆是一组从不同视角观看的照片集。整个物体的图像是一个幻灯片展示,或是东拼西凑的大杂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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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51874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在艺术中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才发明出透视画法,每个人都以不同的视角看东西。没有文艺复兴式技艺的绘画看上去是不现实的,但不是因为它们完全缺乏透视角度。即使是克罗马农人的洞穴绘画也有对准确角度的度量。在通常情况下,远处的物体更小,不透明的物体将背景掩盖住,并遮住了背后的物体,而许多倾斜的表面则将透视缩短。问题是,绘画中不同的部分看上去像是从不同的观察点看时显现出的样子,而不是像从达·芬奇之窗后面的固定视觉标线所看到的样子。人类知觉者注定一次只能看一个地方,没有人能够体验到同时从几个观察点看一个景物,所以绘画并不完全符合人所看到的任何东西。当然,想象并不局限于一次一个地方,没有真实视角的绘画或许是对我们心理意象引人回味的再现,这倒有些奇怪。立体画派和超现实主义的画家们是心理学的狂热消费者,他们刻意在一幅绘画中运用多重视角,这或许唤起了厌倦摄影的观看者和幻灭的心智之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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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51876 第二,图像是记忆组织的奴隶。我们对于世界的认识不可能符合一张大图片或地图。这好比将太多的层级(从高山到跳蚤)塞进一个固定米粒大小的载体里。而我们的视觉记忆也不是一个能够很好填塞照片的鞋盒。因为那样你会无法找到你所需要的东西,除非你逐个检查认出里面究竟是什么。照片和视频档案也具有类似的问题。记忆图像必须贴上标签并在一个命题式超级结构中加以组织,或许有点儿像在超媒体中的那样,在超媒体中图形文件被连接到一个大文本或数据库中的附属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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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51878 视觉思考在由我们用来组织图像的概念性知识所驱动时,往往比由图像本身的内容所驱动更为有力。国际象棋大师们以其对棋盘上棋子的出色记忆而闻名于世,但不是有着图像记忆的人都会成为国际象棋大师。大师们在记忆一盘随意布局的棋子方面并不比初学者更好。他们的记忆是抓住了棋子之间有意义的联系,比如棋子间的进攻和防卫,而不仅仅是棋子在空间上的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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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51880 另一个例子来自心理学家雷蒙德·尼克尔森(Raymond Nickerson)和玛丽莲·亚当斯(Marilyn Adams)所做的一次绝妙而低技术含量的实验。他们请人们根据记忆画出一美分的正反两面,这是每个人都看过几千遍的,都应有深刻的记忆。实验结果却发人深省。一美分硬币有8个特征:一面是林肯的头像、“我们信仰上帝”、年份和“自由”,另一面是林肯纪念堂、“美利坚合众国”、“合众为一”和“一分”。只有5%的被试把8个特征全部都画对了。特征被记住的中数是3,而一半特征都被画错了。被胡乱塞进画中的有“一美分”、桂冠、麦束、华盛顿纪念碑,还有坐在椅子上的林肯。当被要求从一个清单中勾划选择一美分的特征时,人们的表现好了一些。但当展示给他们15种可能的一美分绘图时,只有不到一半的人选择出了正确的那个。很显然,视觉记忆不是记住了整个物体的准确图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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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51882 如果你确实画出了正确的一美分,再来试试下面这个测试。下面5个陈述中,哪些是正确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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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51884 马德里比华盛顿特区更靠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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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51886 西雅图比蒙特利尔更靠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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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51888 俄勒冈州的波特兰比多伦多更靠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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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51890 里诺比圣迭戈更靠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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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51892 巴拿马运河的大西洋入口比它的太平洋入口更靠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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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51894 这些陈述都是对的。但几乎每个人都答错了,他们的逻辑方式是这样的:内华达在加州的东边;圣迭戈在加州;里诺在内华达州,所以里诺在圣迭戈的东边。当然,这种推论式是无效的,无论什么时候各地区域都不会组成一个棋盘。我们的地理知识不是一个巨大的心理地图,而是一组小地图,根据它们如何关联的陈述而组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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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51896 第三,图像既不能作为我们的概念,也不能作为心理字典中词汇的含义。经验主义哲学和心理学的悠久传统试图主张,图像能够履行这种职能,因为它符合这样的原则:思想中没有什么不是来源于先前的感觉的。图像应当是退化或附加的视觉感受拷贝、打磨锋利的边缘和混在一起的颜色,这样它们就能够代表整个类别,而不是仅代表单个物体。只要你没有太努力思考这些复合图像看上去如何,这个观点就有一些可取之处。但那样的话,人该如何表征抽象的想法呢,即使是像三角形概念这样简单的东西?三角形是任何有三条边的多边形。但三角形的任何图像必须是等腰的、不等边的或者等边的。约翰·洛克神秘地宣称,我们对一个三角形的图像是“同时既全是又全不是这样”。柏克莱质疑这一点,他要求读者形成一个三角形的心理意象,这个三角形同时既是等腰的、不等边的和等边的,又都不是上述任何一种。但柏克莱没有抛弃“抽象观点是图像”这个理论,而是下结论说,我们没有抽象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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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51898 20世纪早期,美国最早的一位实验心理学家爱德华·铁钦纳(Edward Titchener)对此提出了挑战。通过仔细地内省他自己的图像,他认为它们可以表征任何想法,无论这个想法有多抽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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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51900 我完全可以得到洛克的图片,也就是一个不和任何三角形相同、却在同时又和所有三角形相同的三角形。它是一个昙花一现的东西,转瞬即逝;它提示了两个或三个红角,用红线在黑线基础上加深,并用暗绿色作为背景。我还不能断定是否是这些角联合起来形成了这个图形,甚至也不知道是否所有这三个必要的角都是给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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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51902 对我来说,马是一个双曲线和直立姿势,并有着可触摸的鬃毛;奶牛是一个略长的长方形,有着某种面部表情——一种夸张的噘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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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51904 我这辈子都在思考意义。不仅是意义,还有内涵。一般的意义在我意识中是由另一个印象主义图画表征的。我把内涵看作是一种铲子的蓝-灰尖端,上面有一点儿黄(大概是把手的一部分),它刚刚挖到一种似乎是塑料的深色物质。我是接受古典式教育的;可以看出,这幅图画是对反复训诫要“挖掘出”一些古希腊或拉丁章节“内涵”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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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51906 确实是夸张的噘嘴!铁钦纳的柴郡奶牛,他带着的甚至没有连在一起的红角的三角形,还有他的内涵铲子,都不可能是他思想背后的基础概念。他当然不相信奶牛是长方形的或三角形的,没有其中一个角也可以。他脑袋中的其他一些不是图像的东西,一定包含在那个知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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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51908 这就是其他认为“所有思想都是图像”的说法的问题所在。假设我试图用一个原型人的图像来表示概念“男人”——比方说,弗雷德·麦克穆雷(Fred Mac Murray)。问题是,什么使得这个图像会履行概念“男人”的作用,而不是概念“弗雷德·麦克穆雷”的作用?或是概念“高个男人”“成年人”“人”“美国人”或是“扮演一位受巴巴拉-斯坦威克诱惑而去杀人的保险推销员的男演员”?你区分某个人、一般意义上的人、一般意义上的美国人等都没有困难,所以你脑袋里一定有比一幅原型人图片更多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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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51910 另外,一个具体的图像怎么能表示一个抽象的概念,比如“自由”?自由女神像已经被用了;大概它可以表示“自由女神像”的概念。你用什么来表示否定的概念,比如“不是长颈鹿”?长颈鹿的图像上画个红叉吗?那又用什么来表示“有一个红叉穿过的长颈鹿”的概念?选择性的概念(比如“猫或鸟”)或命题(比如“所有人终有一死”)又该如何表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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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51912 图片是模糊的,而根据定义,思想是不会模糊的。你的常识所做的区分是图片自身做不到的;因此你的常识不仅是图片组成的集合。如果心理图片被用来表示一个思想,它需要伴有文字说明,即一组关于如何解读这幅图片的指示说明——要注意什么和忽略什么。指示说明本身不能是图片,否则我们又会兜回原点。当视觉褪去、思想开始时,我们是无法不去使用一些抽象的符号和命题,来将特定物件的部分信息提供给心智使用,以便让它能够对该物件进行操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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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51914 顺便说一句,图片的模糊性已经在图形化计算机界面和其他图标镶嵌的消费产品的设计者的设计中消失了。我的计算机屏幕是由一些小卡通装饰的,它们只需鼠标点击选择就可以做各种事情。在我的生命中,我记不起小双筒望远镜、滴管和银盘子是用来做什么的了。一图抵千言,但这并不总是件好事情。在凝视和思考之间的某一点,图像应该让位于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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