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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61699 人类学家约翰·斯佩思(John Speth)描述了在更新世晚期的美洲西北部,伴着最近一次冰期尾声发生的集体猎牛行动。1猎人们驱赶着牛群,有时他们要走上数英里,直到他们已铺设好陷阱的位置。这些陷阱可以是能圈住动物的天然旱谷,也可以是人为搭建的围栏。有时,猎人们会故意将牛群赶下悬崖,让它们坠崖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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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61701 这些猎人需要大量的专业知识、精心的筹划以及紧密的配合才能完成这次行动。狩猎行动由一名悉知野牛行为的巫师统领。为了控制牛群的行为,巫师需要拥有历经多年实践积累的专业知识。他把几样拿手把戏用得炉火纯青,比如披上野牛的毛皮充当卧底,让动物们视他为同类。而且,他还是个牛群首领。狩猎团体的其他成员战略性地选择一些节点沿路蹲守,以确保动物被赶向预定的方位。守在陷阱附近的猎手们伺机而动杀死野牛。整个行动是经过周密安排的,以确保万无一失。如果动物们察觉到了人类的气味,变得警觉起来,或在抵达陷阱之前就逃之夭夭,那整场猎捕行动就毁于一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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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61703 置动物们于死地只是狩猎的目标之一。一旦动物被宰杀,它们的肉就必须被肢解和保鲜。这也是一项重大而艰巨的任务。试想分割并储存一大群每只重达3 500磅[1]的野牛得耗费多大的力气。这需要整个社群齐心协力才办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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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61705 诚然,个体智慧在狩猎中还是有用武之地的。制造有效的武器、预测动物在受到威胁时的反应、宰杀并保鲜肉质都需要令人钦佩的智慧。但在一次狩猎行动中,这些远不足以捕杀一群野牛,更别提如猛犸象那样的巨兽了。没人能凭一己之力做到这些。而认知劳动分工让这一切成为现实。共同体中的每位成员各掌握一项对整体目标有所贡献的技能,比如巫师贡献出时间和精力去掌控牛群。但前提是共同体中的其他人,掷矛的、屠宰的、生火的,他们各司其职。当认知劳动被分化时,效能和功率将获得爆炸性的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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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61707 这种基于认知劳动分化的爆炸性增长可见于建筑物的施工过程中。凭个人之力能够搭起一顶帐篷甚至一座木屋。而建造一处带有室内管线、绝缘层、恒温器、功能齐全的厨房以及家庭娱乐系统的现代居所,则需要群策群力。当今的住宅建设涉及多个工种:测量师、挖掘机师、搭架工、砌砖工、屋顶工、水管工、木匠、油漆工、泥水匠、电工、橱柜安装工、园林师、石膏板与窗户安装工,以及铺地毯的工人。有些人或许一专多能,但没有谁能单独挑起上述所有重任,做得合乎法规又让今日的消费者无可挑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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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61709 大型建筑的施工,从古埃及金字塔到现代摩天大楼,无一不需要认知劳动的分化。中世纪大教堂的建造者更多的是四处游历的石匠和其他技艺娴熟的技工:采石匠、泥水匠、砂浆工和泥瓦工。当然还有资助人、建筑师以及工程之初所需的其他设计师。建造这些大教堂被视为一项耗时达数十年乃至上百年的集体工程。大多数建造者并不指望有生之年能看到教堂落成。正是共同的努力与所有权的公共性成就了今日世界各地许多大教堂惊人的宏伟、壮丽和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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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61711 这些例子说明了心智的一项关键特质:其演化历程不是个体独自奋斗之路,而是群体协作的过程。连思维的演化都是彼此相依,结合在一起的。正如一个蜂巢,当每个个体独当一面时,群体智慧将大于各部分的总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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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61716 知识的错觉:为什么我们从未独立思考 [:1701560721]
1701561717 知识的错觉:为什么我们从未独立思考 智力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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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61719 现代人类从其他原始人科动物,即那些灵长类亲戚当中分离出来自立门户的时间,在演化史上短得宛如白驹过隙。这场演化始于两三百万年前非洲大草原上人属物种的出现,随着近20万年前现代人类的兴起而结束。这段时期内人类最重大的飞跃是认知。与祖先相比,现代人类既没有更快也没有更强,他们的优势在于脑容量。现代人类的大脑重量大约是其祖先原始人类的三倍。2人类学家把这种脑容量的猛增称作脑化(encephalization,其中“encephalic”意即与大脑有关的)。如此迅猛的增长给演化理论出了一个难题。大脑可不是省油的灯,耗能极大。由于体内可供使用的卡路里是有限的,我们的体能势必要减弱一些作为妥协。3更大的脑同时也意味着更大的颅骨,随之而来的就是分娩过程中痛苦与危险性的增加。撇开有这么多得不偿失不谈,我们到底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变得如此聪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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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61721 作为现代人类出现的标志,脑容量和智力的爆炸有多种解释。生态学理论假定这种爆炸源于个体因应环境能力的增强。例如,更强的觅食能力,如撬贝壳或剥毛皮之类的高难度动作成为高级人科动物的绝佳优势。它们由此得以获取更多的热量。相应地,若能掌握更大范围的心智地图,可获取的食物资源也随之增加,这样,体能也就更上一层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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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61723 与侧重个人能力的生态假说相左,另一种观点认为,正是追寻复杂且一致的目标的多重认知系统的协调性,推动着人类智能的演进。这被称为社会脑假说。它将智力的增长归结于人类社群组织规模和复杂性的增加。正如我们在狩猎的例子中看到的,群居生活确有其优点,但也需要某些特定的认知能力。这要求人们有能力进行复杂的沟通,理解并吸收他人意见,以及分担共同目标。社会脑假说认为,与群体生活相关的认知需求和适应性优势形成雪球效应4:团体越来越大,随之发展出越来越复杂的联合行动,个人也发展出新能力以适应这些行为。这些新能力反过来使组织扩充得更大,并让组织行为精进得更加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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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61725 狩猎是协同作业随时间推进而日益复杂的一个例子。早期的原始人类猎手必定足够机智,团团围住形单影只的猎物使它无处可逃(犬类亦是如此)。在社群发展到足以协作猎捕、宰杀和肢解数十只野牛之前,人类有上千年的漫漫长路要走。正是这样的狩猎能力将现代人类与先前其他物种区分开。狩猎在人类演化上可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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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61727 人类学家罗宾·邓巴(Robin Dunbar)以多种灵长类为样本着手检验这两个相悖的假说,即生态假说和社会脑假说。6他收集了脑容量及与生活环境相关的信息,例如活动范围和饮食习惯,还有诸如群体平均规模之类的社交状况。事实证明,脑容量与社群规模密切相关。社群规模更大的灵长类物种有更大的脑。相比之下,某些环境指标,如领地大小和饮食,同脑容量就互不相干了。这一发现表明,较大的脑专为因应群体生活的必备技能而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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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61729 最显而易见的例子是语言,一项涉及同他人配合并仰赖复杂心智过程的功能。许多物种皆有能力进行简单的交流。蜜蜂通过一种舞蹈和外激素的分泌向其他个体传达花蜜高产区的地理位置信息。蜂巢的成功也仰赖交流。数量庞大的工蜂能够搜寻到丰沛的蜜源并让蜂巢中的其他成员获悉它们发现了宝藏与否。通过交流各自的发现,蜂群得以将觅食之力集中于最佳的蜜源。交流让蜂巢运行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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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61731 但通过舞蹈和外激素能传达的信息也就到此为止了。交流能力的桂冠显然非人类莫属。让人类脱颖而出的,是那种通过语言就能恰如其分地交流任何复杂想法的能力。凡是集体狩猎的动物或许都能在其协作行为中进行适当的交流。但早期人类所掌握的狩猎行为要求对更复杂的概念进行无偏差的沟通:空间概念指示出猎物所在地以及它们将被赶向何方,与此同时,还有关于驱赶兽群、杀死动物和屠宰肢解之类工作如何进行的复杂因果概念,更别忘了瓜分战利品的时候更是要靠语言来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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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61733 假设我们一起狩猎,那么若能提前获知接下来你要做什么,对我未尝不是好事。我不仅能够从交流中了解你的意图,还能据此推理出你的行为。如果我看到你拉起弓和箭,瞄准一头野牛,此时我会本能地推断你想要射杀这头猎物。做出这项推论所需之心理机制多得惊人。我必须由你的行为(举起弓箭并瞄准)反推出你的意图(射杀野牛)。这需要了解或厘清一些与你的欲求(你想杀死一头野牛)及信念(你知道通过射箭可以杀死一头野牛)有关的东西。这还需要对你的性格有所了解(你的价值观不反对杀野牛)。假使我继续坚守岗位,让你独自前去射杀野牛,这表现出我对你的信赖,你是个可以合作的伙伴而且不会私吞猎获的牛肉。这种针对他人心态的揣测总是自发且不费吹灰之力的。人们在推测他人意图和心态方面当然各有千秋,但每个人多少都能在一定程度上这样做。狗在这方面做得也不错,但远不及人类。没有哪只狗能从你拉弓射箭的动作中推断出你的目标是射杀一头野牛。揣测他人的心理状态对大规模群体协同作业而言是至关重要的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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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61739 知识的错觉:为什么我们从未独立思考 共享意向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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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61741 人类能做到的事情比理解他人意图要多得多。人类具备一项其他机器或动物的认知系统均不可企及的能力:与他人共享对某事的注意力。当人类与他人互动时,他们不仅仅在共事,而且还知道彼此正在共事。认识到他们正在共享注意力比共事本身带来的改变更大,这还改变着他们的行为以及影响到他们通过与他人合作能够达成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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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61743 注意力共享是在知识共同体中分担认知劳动的群体迈向充分合作的关键一步。一旦我们能够共享注意力,我们便可做些更不同凡响之事:共享彼此的观点。我们知道他们知道的,我们知道他们知道我们知道的(当然我们也知道他们知道我们知道他们知道的,以此类推)。知识不止散布各处,它还是被共享的。一旦知识以这种方式被共享,我们便可以共享“意向性”,一齐追寻共同的目标。共享意向性作为人类的一项基本能力,使我们得以合作共事。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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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61745 上述观点在很大程度上脱胎于伟大的苏联心理学家列夫·维果茨基(Lev Vygotsky)在20世纪提出的学说,他认为心智是一个社会实体。维果茨基并不赞同以个体智力为标准划分人类与其他动物。其标准应为人类能够从他者、文化以及人际合作中学习:人与人通过集体活动建立密切的联系。维果茨基的洞见也成为知识共同体这一理念的奠基石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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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61747 迈克尔·托马塞洛(Michael Tomasello)与其同事多年来在德国莱比锡的马克斯–普朗克研究所致力于演化人类学研究。通过对人类儿童与黑猩猩的观察,他们对共享意向性如何发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8为何人类长大成熟后就开始了充斥着文学艺术、高等教育和尖端技术的生活,当然也包括合法化的大麻、烈酒以及西部乡村音乐,而今日黑猩猩的社会风貌同它们刚刚走上演化舞台时并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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