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1562209
1701562210
3. 留下这笔钱。
1701562211
1701562212
4. 放弃(把这笔钱还给实验者)。
1701562213
1701562214
不出所料,很少有人会选择方案2或方案4(既不会捐给对立方也不会把到手的钱白白还回去)。给出原因的那一组受试者表现正如你预期,先前表现出立场强硬者比那些相对中立者更有可能做出捐赠的决定。但这种差异在试图做出因果性解释的那一组人当中消失了。起初,更极端的人并不比温和派捐赠得更多。这说明因果性解释让极端派对其立场的不确定性增加,这改变了他们的行为。人们意识到自身理解上的限制,这一点降低了他们为推进其立场而采取行动的意愿。
1701562215
1701562216
通常,人们在某些议题上都有强烈的立场,而这些立场一般只有极少的依据作为支撑,能表达清楚的依据肯定就相当少了。但是,不一定非得如此。我们的研究表明,让人们详细地做出因果性的解释能打破他们理解上的错觉,从而降低立场的极端性。考虑到极端主义带来的种种恶果,包括政治僵局、恐怖活动以及战争,这似乎也是好事一桩。
1701562217
1701562218
1701562219
1701562220
1701562222
知识的错觉:为什么我们从未独立思考 价值还是后果
1701562223
1701562224
影响人们对政治政策态度的因素都有哪些?我们已经看到,对这些政策后果的深入分析远不如你想象中那么重要,而你所处的社群反而在其中涉入颇深。但认识到另一个左右人们观点的关键因素也至关重要:有些特定价值在我们看来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无论经过多少讨论、争辩都无法动摇它们。
1701562225
1701562226
乔纳森·海德(Jonathan Haidt)认为道德结论很少基于推理,更多的来自直觉和感觉。9其最强而有力的证据源于一个被海德称为“道德错愕”的例子。为了证明这一点,他给出了下述情境(注意:下面的故事可能会引起不适)。10
1701562227
1701562228
朱莉和马克是一对兄妹。他们于学校放假期间一起去法国旅行。某晚,他们一起住在海滨的一间小屋里。两人都觉得如果尝试做爱一定会好玩又刺激。至少,对他们而言这都是一项从未有过的新体验。为确保万无一失,朱莉服下了避孕药,马克也使用了安全套。他们都很享受做爱的过程,但他们决定到此为止。那一晚作为他们的独享秘密,让彼此感到越发亲近了。
1701562229
1701562230
大多读过这个故事的人都会做出两种反应:首先,他们觉得恶心;接下来,他们指责朱莉和马克的行为是不可理喻的道德败坏。到目前为止,这些都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因为大多数社会对乱伦都有所禁忌。更值得讨论的是,人们无法为他们的反应找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大家只是支支吾吾地给出“乱伦是不对的”,或者“这是一种禁忌”之类的说法。但这些都不过是对其道德反应的重述而已。除了“这种行为是不对的”,他们就不会说点儿别的了。在刚才的叙述中,朱莉与马克的行为没有导致任何负面结果,海德以此巧妙地排除了恶果引发道德愤怒的因素。你可能会以近亲生子很可能导致新生儿先天缺陷为理由否定他们的性行为。但由于朱莉和马克已采取了双重避孕措施,这种指责也就不攻自破了。你不能说性行为破坏了他们兄妹的关系,因为他们反而更加亲密了。你也不能指责性行为破坏了兄妹二人与他人的人际关系,因为除了他们自己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但大多数人还是对此表现出强烈的反感,并坚持他们的观点。其背后的原因真是令人吃惊。
1701562231
1701562232
显然,强烈的道德反应不需要理由作为支撑。强烈的政治观点也不用。有时候,我们是否了解政策的后果都无关紧要。这些态度都不是经由因果分析而得出的。我们不在乎某项政策的成败得失,其背后承载的价值观才是真正重要的。11
1701562233
1701562234
某些政策也塑造着你自己。也许你支持或反对的任何一项政策将使女性更容易实现堕胎。很多人,无论是支持人工流产的还是反对堕胎的,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不怎么关心堕胎法案的代价、对女性健康的影响,或是可能的经济后果。这些人会说,堕胎政策不应像规划项目的产出一样,被放在成本—效益分析的框架下进行判断。它的实施与否应该由是非对错来决定。如果你是支持人工流产的一方,你的论点可能是,女性有进行选择的基本权利,不应由别人来告诉她们该怎么对待自己的身体。如果你是反堕胎派,你可能会认为没人有权利擅自终结一个无辜胎儿的生命,堕胎是谋杀,而谋杀是有罪的。无论如何,你的态度都不是基于对这项政策的因果分析,而是根据一条至高无上的价值观,我们的行动皆不顾后果地受其支配。
1701562235
1701562236
许多人对于安乐死的态度也是基于这类神圣价值,而非自杀所带来的后果。一方认为,当面临极度痛苦和绝望时,我们都有权利在专业人士的协助下以人道的方式终结我们的生命。另一方则指出,取走他人性命是谋杀行为,不管当事人是否有寻死意愿,也不管他寻死的原因为何。寻死权利政策所带来的这些后果,牺牲和救助,以及将导致或避免的痛苦和愧疚,都被那些基于神圣价值做判断的人视而不见。对于这样的人来说,这是一道是非判断题。
1701562237
1701562238
到目前为止,我们关注的都是有关后续影响的因果推理。我们认为解释性深度错觉将缓和立场的极端程度,因为人们会意识到他们对一项政策所造成后果的了解不如自己以为的那么充分,这将让他们对持极端态度望而却步。但如果此人并非结果主义者,而是基于无上的价值观进行判断,那么就算打破错觉也无关紧要。
1701562239
1701562240
实则不然。我们就上述两个极具争议性且基于价值判断的问题调查人们的看法。一个与堕胎有关(女性在怀孕的前三个月内是否有权终止妊娠),另一个是安乐死(医生是否可以帮助遭受极度痛苦的个人自杀)。对于这些问题,在受试者被要求给出因果性解释的前后,对该判断的解释性深度错觉并没有出现。人们的立场也没有更加温和。在进行因果性解释之后,人们仍和之前一样极端。
1701562241
1701562242
因此,我们探讨的因果性解释对缓和立场是简单而有效的良方这一结论,只适用于某些立场判断基于后果而非价值观的特定议题。这涵盖了不少议题,在大多数情况下,对后果的考量都左右着意见的取舍。从核能发电到教育和健康保险,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能达到最佳效果才是这些问题的重中之重。
1701562243
1701562244
但人们也会口是心非。某些政治立场的拥护者常常把结果导向的政策装扮成基于价值判断的样子,来掩饰他们的无知,也防止中立派推动妥协或和解。医疗保健之争就是个极好的例子。大多数人只是想以最优惠的价格获得最好的医疗保健。关于这个议题的全民大讨论也应围绕如何达成此目标展开。但是,这样的讨论将会是充满着技术性且相当无聊的。因此,政客与相关利益集团将此议题转向至高无上的价值判断。一方质问政府是否应多管闲事地替我们操心医疗保健,向众人强调限制政府权力的重要性。另一方提出人人都应享有正当的健康照护,摆出慷慨无私与避免伤害的大义。双方都没切中要害。我们大都持有相似的基本价值观:我们想要保持健康,也想让别人保持健康,我们想让医生和其他医疗专业人士获得应有的报酬,但我们不想为此掏空荷包。医疗保健之争与基本价值观无关,因为在大多数人的心目中,基本价值观根本不是问题。问题在于什么是实现最佳结果的最佳方式。
1701562245
1701562246
所以,在各种政策问题上,政客与利益集团为何总是强调价值观判断而非思考因果得失呢?最显而易见的答案是,为了混淆视听:以结果为导向的分析不会产生能为他们赢得选票或募得资金的政策偏好,因此他们也避免结果主义的分析占据主导地位。另一种说法是,从后果与影响出发思考一项政策不那么容易,甚至可以说相当困难。相比之下,用普世价值之类的老生常谈来掩盖无知就容易多了。这是政界老油条的惯用伎俩。这个秘诀是数千年来人们在游说的艺术中通过实践习得的,当态度有了神圣的价值做后台,结果已经无关紧要了。
1701562247
1701562248
莫尔塔扎·迪格海尼(Morteza Dehghani)与其同事的一项关于伊朗人对核武器计划之态度的研究呼应了这种冷嘲热讽。12伊朗因在21世纪的前10年当中一意孤行地发展其核武器而在国际社会四面树敌,伊朗的领导人开始积极进行政治宣传,力图将发展核武器变成伊朗人的神圣价值。对核武器的追求被宣称为伊朗人与生俱来的权利,可以在数百年来的民族历史,甚至教义中找到根据。他们将当前局势与以往外国势力侵犯伊朗主权的历史作比,试图把核武器计划说成一个有关民族主义和民族自决的故事。迪格海尼的研究证明,令人不安的是,这种政治宣传效果惊人。将核武器与民族价值联系起来的伊朗人对任何条件都不肯让步,哪怕真的是个不错的解决办法,都不能让伊朗放弃发展核武器的野心。所幸,不是所有伊朗人都是这样看问题的。
1701562249
1701562250
类似的例子在西方世界也层出不穷。近年来,美国人对同性婚姻的态度发生了结构性的转变。根据皮尤研究中心的调查,2004年,60%的美国人反对同性恋结婚,只有31%赞成同性婚姻。让我们快进到2015年:55%的人赞成同性婚姻,只有39%的人反对。13在此期间,有关这种婚姻制度的利与弊的争执的核心,从价值观念(“同性婚姻是错误的”与“人人有权利结婚”)转变为更偏重结果导向。这种讨论模式的转变不一定与态度的转向有必然的因果关系。它也可能只是衍生效果之一:可能正是由于态度改变了,才导致人们开始讨论结果而非基本价值。所有的可能性都是双向的:讨论模式的改变导致一部分人开始从不同的角度思考这个议题,并转变了想法,与此同时,那些改变立场的人也使讨论模式焕然一新了。
1701562251
1701562252
无论我们所讨论的议题是结果取向还是价值取向,都影响着谈判中达成妥协的可能性。我们以巴以冲突为例。不管你支持哪一方,大多数人都不得不承认这种情势对双方而言都是悲剧。或许存在一个替代方案,无论对巴勒斯坦还是以色列都是更好的选择。不幸的是,争端已发展到无法调和的地步,由于相互不信任和极端对抗,冲突在所难免。谈判似乎陷入无限循环的调停过程,止步不前,随之而来的是相互责难,然后,谈判破裂。
1701562253
1701562254
进展不甚理想的原因之一是双方都将恨意诉诸神圣的价值对立,斩断了任何妥协的可能性。纽约的新学院大学的心理学家杰里米·金格斯(Jeremy Ginges)与他的同事一起调查了巴勒斯坦人和以色列人对巴以问题潜在的解决方案的态度。凡是把双方冲突上纲上线到价值观层面者,物质补偿的解决方案都会激怒他们。14哪怕稍微有一点点结果主义倾向,都能大大改善巴勒斯坦和以色列的关系。但结果似乎并不重要,因为双方都深感被侵犯和亵渎。
1701562255
1701562256
诉诸神圣价值的思路是相当诱人的,因为它们把问题变得很简单。所有令人讨厌的烦琐因果分析都可以抛在脑后了。而且,神圣价值能够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例如,谁会对黄金定律有异议呢?除非绝对必要,我们都将避免伤害他人视之无上崇高的价值。而对于其他的价值观我们也都一致公认。比如,我们都认同生命、自由与追求幸福是天赋人权。神圣价值观固有其作用,但它们不应成为阻碍对社会政策进行结果式因果推理的绊脚石。
1701562257
1701562258
[
上一页 ]
[ :1.701562209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