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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詹森和其他坚定的遗传决定论者不会接受不同家庭环境的影响系数高达0.20~0.26。他们认为,表2–1中的研究对象大都是孩子,而当研究对象年龄较大一些时,智力与环境之间的关联度就会大幅下降,有时甚至接近于零。这种情况是属实的。例如,对于在一个家庭中被抚养长大的彼此间无血缘关系的孩子们来说,当他们成年时,智力与环境之间的关联度大约变为0.05左右,或者更低。对于环境对成人智力影响较弱这一现象,一般的解释是,随着人们年龄的增长,他们会选择自己的生活环境,而他们对不同环境的偏好主要是受基因影响。早期环境的影响一开始就不大,后来更是一路减弱。这就表示,坚定的遗传决定论者把能够对智力产生影响的环境因素归结为同一家庭内使不同成员产生差异的因素(例如出生顺序),而不是同一家庭内成员所共有的因素,或那些不同家庭之间的差异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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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来总结一下坚定的遗传决定论者的观点:有3/4或更大比例的智力差异是由遗传造成的;某些智力的差异是由那些家庭内部未共享的环境因素造成的,父母对此也无计可施;成年后几乎没有任何智力差异是由不同家庭之间的环境差异造成的——也就是随机选定的家庭A和家庭B之间的差异。所以你家的特点,或随机选定的琼斯家的特点,对智力几乎没有任何影响。(尽管他们家的收入也许不如你家高,也不像你家一样总读故事给孩子听,孩子们上的学校也比不上你家孩子上的学校,居住的小区设施不健全,宗教信仰也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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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如果你已经为人父母,你可能不禁会想,为什么你还要支付高昂价格以便搬到更贵的、有好学校的社区里去,或者为什么要花费大把银子给孩子买书,矫正牙齿,花时间开车送他们去上小提琴课或陪他们去博物馆,还要使出浑身解数控制自己的脾气,以便给孩子树立一个好榜样?事实上,你根本不必担心对遗传度的估值如此之高,也不用在意对家庭环境的影响估值如此之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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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智力遗传度的直接估计,是根据分开抚养的同卵双胞胎智力之间的关联度计算出来的,这种做法的前提就是错误地假设双胞胎的成长环境是随机选择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双胞胎之间的成长环境就有大约一个标准差那么大,也就是说,从在谷歌上可以查询到的美国电话号码簿里任意挑选出两个人来,他们之间的差异有多大,双胞胎成长环境之间的差异就有多大。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有可能抚养比利的人(实际上通常是亲戚)和抚养博比的人不会有太大差别。双胞胎各自的成长环境,其相似度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两人智力之间的相关性。发展心理学家尤里·布朗芬布伦纳指出,当分开抚养的同卵双胞胎的生长环境高度相似时,两人智力的相关度是0.83~0.91。不过这种相关度不仅反映了他们的遗传基因相同,同时也反映了他们的成长环境是极其相似的。这样的相关度就会导致对遗传度的估值过高。当环境在某种程度上不太相似时[2],两人智力的相关度是0.26~0.67。由于我们无法确定,在大多数关于分开抚养的双胞胎的研究中,其成长环境究竟有多么不同,我们也就无法确切地从两者间智力的相关度判断出遗传度的高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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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不考虑环境的相似度,与从有其他类型血缘关系的人的智力关联度估计出遗传度的方法相比,从同卵双胞胎之间智力相关度得出的遗传度也存在估值过高的嫌疑。这可能是由于虽然分开抚养的同卵双胞胎的成长环境有很大差异,但他们的经历极其类似,因为他们具有十分相像的容貌,或具备其他相同的特征,因此他人往往用相同的方式对待他们。或者也许基因之间存在相互作用,这种相互作用使同卵双胞胎尤为相似,但并不会使除此以外的有血缘关系的人有更加相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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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遗传度估值为0.75~0.85的第三个错误原因是,双胞胎经历的子宫环境相同。德夫林及其同事坚持认为,同卵双胞胎所处的子宫环境相同,这意味着对遗传度的估值应该减去20个百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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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我会指出对遗传度估值过高的第四个错误原因,即不同的社会阶层其遗传度也不同,而同卵双胞胎研究倾向于从遗传度高的社会阶层中挑选更大量的研究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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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把这几个方面的错误改正过来,基于同卵双胞胎相关度的遗传度估值就会远远低于詹森及其他坚定的遗传决定论者认为的0.75~0.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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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因是环境施加影响的触发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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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展心理学家桑德拉·斯嘉和凯瑟琳·麦卡特尼,经济学家威廉·狄更斯,以及哲学家兼智商专家詹姆斯·弗林提出了遗传的作用被高估的另外一个原因,即原本微弱的遗传优势被加以利用后就会转化为巨大的智力优势,原因就在于遗传优势会影响一个人的生命轨迹。让我们举一个关于篮球的例子,比平均身高略高的孩子更有可能打篮球,更有可能享受篮球的乐趣,更有可能经常打篮球,也就更有可能吸引教练的注意,进而进入篮球队打比赛,等等。身高的优势完全依赖于这样的基因条件才能发挥出来。分开抚养的同卵双胞胎很有可能会有非常类似的经历,因为他们身高差不多,所以有可能他们练就的篮球技术也不相上下。但是篮球技术接近并不是因为他们拥有相同的“打篮球的基因”,而是由于他们拥有相同的身高基因,这才导致了他们与篮球有关的经历高度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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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似的观点放在智力上也是成立的。例如,如果一个孩子因为遗传而具有相对较强的好奇心,那么家长和老师就有可能鼓励这个孩子去实现各种与智力有关的目标,这个孩子就更有可能发现智力活动的收获很大,就更有可能学习并参与其他的脑力练习。这会使这个孩子变得比不具备好奇心遗传优势的孩子聪明——但这种遗传优势可能很小,并且只有借助环境“倍增器”才能够发挥出来,环境“倍增器”对于实现这一优势是非常关键的。尽管如此,按照遗传度的计算方式,这种基因—环境的相互作用(或基因—环境相互关联,这是遗传学家更偏爱的说法)被归结于遗传性的作用。虽然这并不算错,但这样就低估了环境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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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更清楚地说明为什么对遗传度的估值抹杀了环境的作用,让我们回到关于篮球的那个例子上。假设一个普通身高的女孩,也许是因为她的哥哥或姐姐打篮球,在车库前的车道上放了一个已经用得很旧的篮筐,这个女孩就开始打篮球。再假设一个高于平均身高的女孩,也许因为家在乡下,邻里四周没有其他孩子可以一起打篮球,这个孩子就失去了接触篮球的机会。来自乡下的这个较高的孩子就不太可能成为篮球队员,而那个身高一般的孩子则有相当大的可能成为篮球运动员。这两个孩子,一个具备遗传优势却不太擅长打篮球,一个没有遗传优势却成了篮球高手。遗传很重要,如果环境保持不变,遗传也许会在很大程度上决定才能的大小。但是一旦环境介入,就会大大影响——甚至超越——遗传的作用。这一点在估计环境对智力影响的程度大小时尤为重要。不难想象会有很多种方式可以或多或少地使更多人能够学习,而且更愿意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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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尔斯泰和领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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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让我们来看看遗传决定论者是如何评估不同家庭环境的影响的。通过计算被收养儿童智力与其养父母智力间的关联度,以及生活在同一家庭内彼此间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智力之间的关联度(通常都是被收养的孩子),遗传决定论者对环境差异的影响做出了估计。正如我们在前面看到的数据,这些情况下的关联度平均来说都很低——0.20~0.25。不过只有当我们假设不同养父母营造的环境之间的差异度与所有家庭环境之间的差异度一样大的时候,这些数字才有意义。而实际情况是,像托尔斯泰所说的“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收养家庭也都是相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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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学家麦克·斯图米勒证实,在收养家庭中,能够预测智力的因素间的差异程度远远低于所有家庭的整体水平。其中有两个原因。第一,收养家庭的社会经济地位高于非收养家庭。在社会经济地位的阶梯上,最低的一阶上几乎没有收养家庭的身影。第二,收养家庭HOME[3]的得分差异很小。HOME研究者想要通过考察家庭中存在的智力刺激和支持因素的多寡来评估家庭环境。考量的主要指标包括,父母是否经常和孩子谈心,孩子们是否有很多机会接触到书籍和电脑,父母的行为中包含的慈爱多一些还是严厉多一些等等。HOME的评估显示,在这些方面,收养家庭的HOME值远远高出其他家庭的整体水平。实际上,收养家庭的百分位排名是第70位。不仅如此,与整体人口相比,这些变量的变化范围是非常小的。而穷困家庭在HOME测试中得分的差异程度是收养家庭的5倍。也就是说,穷困家庭彼此间的差异程度要比收养家庭彼此间的差异程度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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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环境差异小就会造成关联度估值如此之低呢?这是因为如果一个变量变化极小,那么它和与它相关的另一个变量之间的相关度就不可能太高。让我们考虑一下极端情况,变量A根本不变化,那么变量B与变量A的相关度就为零。不论变量B的分值是高还是低,都只能与变量A的同一个分值相联系,所以变量A与变量B之间的关联度只能是零。因此,当不同收养家庭环境之间的差异度被高估时,环境对智力的影响就会被低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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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不同收养家庭之间的环境差异被错误地高估为和所有家庭间的环境差异一样大,对不同家庭环境影响的关联度估值就变得非常低。根据斯图米勒的计算,[4]如果对环境这一变量的范围进行校正,就会有50%的智力差异要归因于不同家庭环境之间的差异。我们已经知道同一家庭内部环境的差异也会对智商造成很大影响,[5]这就意味着绝大部分智力差异是由环境造成的。(不过这些结论只在孩子身上成立。我们知道,在一定程度上遗传度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升高,所以我们不得不从斯图米勒关于不同家庭之间环境差异的影响估值上扣除一个未知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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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力的遗传度没有固定的数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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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遗传对智力的贡献究竟有多大呢?实际上,遗传学家表示,根本就不能对遗传度进行单点估值。遗传度取决于特定的人群以及考察遗传度时的特定情况。尤其对于智力来说,人群的性质是非常关键的。心理学家艾瑞克·特克海默及其同事最近证明,遗传度完全取决于人们所处的社会阶层。他们发现,处于社会中上阶层的父母,其智力遗传度为0.70,而较低社会阶层的父母,其智力遗传度仅为0.10。对此比较合理的解释是,社会经济地位较高的父母为孩子智力的发展提供了良好的条件。在这一点上,所有社会经济地位较高的父母之间都没有太大的差别。这种情况下,遗传对智力的贡献就会很大。在极端的情况下,也就是如果所有家庭的环境完全相同,那么遗传就是造成智力差异的唯一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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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社会经济地位较低的人群,其智力的遗传度如此之低呢?我们通过斯图米勒的研究得知,就能够影响智力的环境因素而言,处于较低社会阶层的家庭之间的环境差异程度,远远大于中等和上层家庭。社会经济地位较低的人,其家庭环境既可能并不逊于最有利于子女发展的中上阶层家庭,也可能方方面面都受到问题的困扰。这就意味着对于这个群体来说,环境因素会对智力起到很大的作用。实际上,环境的影响几乎完全盖过了遗传的作用。[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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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花在子女身上的时间、金钱和耐心并没有白费。如果将不同社会阶层的遗传度平均一下,很可能最高不会超过50%。剩下的智力差异大部分是环境因素造成的——同一家庭内部共享的环境,不同家庭之间的环境差异,以及同一家庭内部存在的环境差异。(其余的部分——很小的一部分——是由测量误差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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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也请注意,特克海默的研究结果还具有一个极其重要的意义,那就是这样的研究结果也印证了遗传度的估值如此之高,确实是因为被高估了。这是因为对遗传度的估值主要是基于对双胞胎的研究。双胞胎研究大都倾向于选择来自中上阶层的参与者,因为中上阶层的人更易联系,更易被说服参与这样的研究项目。因此,对成年人遗传度的估计是向上偏倚的,而对不同家庭环境的影响的估计则是向下偏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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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图米勒关于养父母在促进智力发展方面具备优势的观点,引发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收养的影响究竟有多大。解决这一问题能为研究家庭环境对智力的贡献提供另外一种方法。如果收养家庭在与能够预测智力的变量有关的研究中堪称示范群体的话,我们难道不该发现被收养孩子的智商要高于根据他们的出身预测出来的智商吗?当然这必须是在环境对智力有很大影响的假设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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