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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84452 法比安与魔鬼的第一次会面发生在他感到极度挫折的时候,这一点非常重要。他母亲坚持要他隔天参加圣餐仪式,因此阻止了他在当晚开始一段新的恋爱关系。然而当法比安反抗母亲,去找那个女孩的时候,女孩却没有出现。恰在此时,魔鬼进来了。我认为,在这个情境中,魔鬼代表了在母亲使婴儿受挫时,婴儿被激起的危险冲动。从这个意义上说,魔鬼就是婴儿破坏冲动的拟人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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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84454 然而,这仅触及他与母亲复杂关系的一个层面。这个层面可以通过法比安企图将自己投射进入端给他寒酸早餐的侍者而得到说明。在小说里,这是他第一次企图窃取他人的人格。正如我一再提到的,受贪婪主导的投射过程是婴儿与母亲的一种关系,不过在挫折经常发生之处,这种投射过程最为强烈。[17]挫折再度增强了想要无限满足的贪婪欲望,也增强了想要吸干乳房,进入母亲身体,以便强力夺取她不给提供的满足的欲望。我们已经看到,在法比安-弗格森与面包店女人的关系上,他对乳房的强烈欲望和挫折在他心里所唤起的恨意。法比安的整个人格以及他强烈的怨恨和匮乏,都支持了这样的推断:在最早期的哺育关系中,他曾经受极大的挫折感,这种感觉在他与侍者的关系上被唤醒了。如果这代表了母亲的一个方面,也就是那个喂养他,但并没有真正满足他的母亲,法比安想要变成侍者的企图,也因此代表了想要进入母亲体内,以便从她身上夺取更多食物与满足的渴望。同样重要的是,这个侍者——法比安企图转换进入的第一个客体——是唯一一个他征求同意的人,不过被那个侍者拒绝了。这意味着,在与面包店女人的关系中如此明白表达的罪疚感,也存在于他和侍者的关系。[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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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84456 在面包店女人的片段中,法比安-弗格森经验了他与母亲关系中的所有情绪,也就是口腔期的欲望:挫折感、焦虑、罪疚感以及想要修复的冲动。他也重新经历了一遍俄狄浦斯情结的发展。强烈的身体渴望、爱恋和崇拜三者的结合,表明从前法比安的母亲曾经对他呈现出两种母亲的形象:使他经验到口腔与性器欲望的母亲,以及理想的母亲——也就是应该在祭献蜡烛的烛光下被欣赏、崇拜的母亲。事实上,在教堂里的这种崇拜,他没有成功,因为他觉得无法克制自己的欲望。尽管如此,她代表了不该有性生活的理想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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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84458 与应该被当作圣母般崇拜的母亲相对的,她还有另一个层面。我认为,转变成杀人犯艾斯梅纳德,是婴儿弑母冲动的一种表达。母亲与父亲的性关系不仅被感觉为是对婴儿对她的爱的背叛,而且被感觉为是恶劣的、毫无价值的。这种感觉是无意识里将母亲等同于妓女的基础,这是青春期的特征。贝莎显然被视为水性杨花的女人,在法比安-艾斯梅纳德心中,她就和妓女一样。母亲被视为坏的性欲形象的另外一个例子,是那个黑暗店铺里的老妇人。她贩卖猥亵的明信片,明信片藏在其他物品的后面。法比安-弗格森在看这些图片时,感到既恶心又喜悦,并感到被旋转架的噪音所困扰。我认为这表达了婴儿想要观看和倾听原初场景的欲望,以及他对这些欲望的强烈反感。这些实际的或是幻想的观察(偷听来的声音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带来的罪疚感,来自在此情境中对父母的施虐冲动,也和经常伴随这种施虐幻想的自慰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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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84460 另外一个代表坏母亲的形象是卡密尔家的女佣。这是一个虚伪的老太太,和坏叔叔一起算计年轻人。法比安自己的母亲在坚持要他去做忏悔时,有类似的表现。法比安对听人忏悔的神父怀有敌意,并且痛恨对他忏悔自己的罪。因此他母亲的要求对他来说,必定代表了父母联合起来压制其攻击欲和性欲的阴谋。法比安同母亲的关系由这些不同的形象所代表,既显示出理想化的一面,也表现了贬低与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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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84464 关于法比安在早期与父亲的关系只有少数线索,但它们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在谈到法比安的内射认同时,我曾提到他对父亲的手表的强烈的依恋之情,以及因手表而生的他对父亲的生平及过早结束的生命的看法。我认为从这两点可以看出他对父亲的爱与怜悯,以及对父亲早逝的哀伤。参考作者的评论:法比安自从孩提时代起,“就一直被内心的什么东西所困扰……”我认为这个内心的什么东西代表了被内化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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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84466 我认为,想要为父亲的早逝进行补偿,从某种意义上使他继续活着的欲望,是法比安追求充实完满人生的冲动和贪婪欲望的主要原因。我想说他是替父亲而贪婪。另一方面,法比安不顾健康,永不满足地寻找女人,也是在重演父亲的命运。父亲早亡的原因被认为是淫乱的生活。法比安糟糕的健康状况再度加深了这样的认同。他有和父亲一样的心脏病,他也常被告诫不要太过劳累。[19]这样看来,法比安身上有一种走向死亡的驱力,这与他靠进入他人,事实上窃取了他们的生命来延长自己的生命(进而延长内化的父亲的生命)的贪婪需求是冲突的。这种寻求死亡和对抗死亡之间的内在挣扎,是他那多变焦躁的心理状态的一种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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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84468 正如我们刚才看到的,法比安与内在父亲的关系,焦点集中在延长父亲的生命和他复活上面。我想要提出死去的内在父亲的另一个层面。与父亲死亡有关的罪疚感——由于希望他死亡的愿望——易于将死去的内在父亲转变为迫害者。格林小说中的一个片段指出了法比安与死亡及死者的关系。在法比安与魔鬼达成协议之前,魔鬼在晚上带他前往一幢凶险的房子,在那儿聚集了一群奇怪的人。法比安发现自己成了强烈关注和嫉羡的中心。他们嫉羡他的东西可以从他们的喃喃低语中听出“就是因为天分……”。如我们所知,这个“天分”正是魔鬼的神奇密语,它给了法比安转换进入他人的力量,对他而言,是无限延长他的生命。法比安受到魔鬼“跟班”的欢迎(这是魔鬼非常诱惑的一面),经不起它魅力的诱惑,被说服接受了这个“天分”。聚集在那里的人们似乎代表了那些亡灵,它们要么没有收到这种“天赋”,要么无法妥善地使用它。魔鬼“跟班”轻蔑地谈论它们,给人的印象是它们没能充分地利用自己的人生,也许他鄙视它们是因为它们把自己卖给了魔鬼,却仍是枉然。可能的结论是:这些不满与嫉羡的人们也代表了法比安死去的父亲,因为法比安认为他的父亲(事实上他浪费了自己的生命)可能有这种嫉羡与贪婪的感觉。因为害怕内化的父亲会吸干他的生命而产生的焦虑,使法比安更想逃离他自己,也加强了他想要抢夺他人生命的贪婪欲望(认同其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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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84470 早年丧父在相当程度上促成了他的抑郁,但是这些焦虑的根源也同样可以在他的婴儿期找到。因为如果我们假定,法比安对面包店女人的情人的强烈情绪,是他早期俄狄浦斯情结的重复,那我们就可以得到这个结论:他经验到希望父亲死亡的强烈愿望。如我们所知,希望父亲这个竞争者死亡的愿望和恨意,不仅导致了被害焦虑,也因为它们与爱和怜悯相冲突,导致了婴儿严重的罪疚感与抑郁。有一点很重要,法比安能够将自己转换为任何他想成为的人,却从来就没有想到要将自己变成他所嫉羡的那个心仪女人的情人。似乎如果他真的进行了这样的转换,他会感觉篡夺了父亲的位置,并且释放了他想弑父的恨意。对父亲的恐惧以及爱与恨之间的冲突,也就是被害焦虑和抑郁焦虑,导致他从毫不掩饰的俄狄浦斯愿望中退却。我已经描述过他对母亲的态度冲突——还是爱与恨之间的冲突——于是他离开了作为爱的客体的母亲,并且压抑了他的俄狄浦斯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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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84472 法比安与父亲关系的困难,必须与他的贪婪、嫉羡和嫉妒联系起来考虑。他将自己转换成普加的动机是极度的贪婪、嫉羡和憎恨。这些就如同婴儿经验到的对父亲的情绪,因为父亲是强有力的成年人,在儿童的幻想中,他因拥有母亲而拥有一切。我已经提过,作者用这样的文字来描述法比安对普加的嫉羡:“啊!太阳,他似乎常常觉得普加先生将它藏于自己囊中。”[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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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84474 因为挫折而加深的嫉羡与嫉妒是婴儿对父母怨愤的原因,并激发了他转换角色并剥夺他们的愿望。从法比安的态度来看,当他与普加交换了位置,并且用一种混合了鄙夷与怜悯的目光来看待从前那个不讨喜的自己,我们推断他该如何享受角色的转换。法比安惩罚坏父亲形象的另一个情境,发生在他是法比安-卡密尔的时候:离开那个房子之前,他羞辱并激怒了卡密尔的老叔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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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84476 如同与母亲的关系一样,在法比安与父亲的关系中,我们可以发现理想化的过程及其结果(害怕迫害的客体)。当法比安转换变成弗格森时,这一点变得清楚了。弗格森对上帝的爱和他对魔鬼着迷之间的内心挣扎是非常剧烈的。上帝和魔鬼代表了理想的父亲和完全坏的父亲。对父亲的矛盾感觉也显示在法比安-弗格森对上帝(父亲)的指控:将他创造成这样的可怜虫;然而他又承认对上帝给予生命的感恩。从这些表现中我得出结论:法比安一直在寻找他理想的父亲,并且这是导致他投射性认同的强烈刺激。但是,在寻找理想父亲这件事上,他失败了,他注定会失败,因为他受到贪婪与嫉羡的驱使。所有被他转换进入的人原来都是卑劣和软弱的人。法比安因对他们失望而痛恨他们,但是他为这些受害者的命运感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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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84480 我曾提出,从一些发生在法比安转换时的情绪体验,可以窥见他最早期的发展。关于他成年后的性生活,我们可以从他遇见魔鬼之前的时期,也就是在他还是原来的法比安时,窥见一斑。我曾说过,法比安的性关系都是短暂的,并且以失望收场。他似乎没有能力对女人有真正的爱。我将他与面包店女子那段插曲解释为他早期俄狄浦斯情感的复苏。他未能成功处理这些感觉与焦虑,构成了日后性发展的基础。他没有变得性无能,而是发展出两个方向,也就是弗洛伊德描述的(1912)“神圣的与世俗的(或是动物性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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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84482 即使是这种分裂过程也无法达到其目的,因为事实上,他从未找到他能理想化的女人。但是,他猜测那个能完全满足他的老妇人是不是“象牙与黄金打造的雕像”。从这可以看出,他心中存在这样一个人。如我们所知,在法比安-弗格森的角色上,他经验到对面包店女人的热情仰慕(相当于理想化)。我应当说,在无意识里,终其一生,他都在不断地寻找他已经失去的理想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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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84484 法比安将自己转换进入富有的普加、强壮的艾斯梅纳德,最后进入一个已婚男人(有一个美丽妻子的卡密尔),这些都表现出他对父亲的认同,这一认同是基于想要和他一样,并得到他身为一个男人的位置的愿望。小说中没有暗示法比安是同性恋,不过从魔鬼“跟班”(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说服了法比安,使他能够克服怀疑与焦虑,与魔鬼达成协议)对他有强烈的身体吸引力,可以看出一项同性恋的指标。我曾提及,法比安害怕魔鬼会对他有(他想象的)性方面的越轨动作,但是想要成为父亲情人的同性愿望,更直接地显现在他与爱丽丝的关系上。正如作者指出的,他之所以被爱丽丝(她的双眼)所吸引,是因为对她有所认同。有一刻他被引诱将自己转变为她,只要他可以确定英俊的卡密尔会爱她,但是他明白这件事不会发生,于是决定不要变成爱丽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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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84486 在这个情境下,爱丽丝不求回报的爱似乎表达了法比安的反向俄狄浦斯情境:将自己放在被父亲所爱的女人的角色上,意味着置换或是摧毁母亲,并且激起强烈的罪疚感。事实上,故事中爱丽丝所恨的情敌,是卡密尔那位郁郁寡欢但美丽的太太,我认为她也是另一个母亲的形象。有趣的是,直到最后,法比安才经验到想变成女人的愿望。这一点可能与被压抑的欲望和冲动的再现有关,也与针对其早期女性冲动和被动同性恋冲动的强大防御的减弱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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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84488 从这个材料可以得到一些关于法比安遭受的严重身心障碍的结论:他与母亲的关系在本质上是不安的。如我们所知,她是个尽职的母亲,对儿子身体与精神健康的关心超过一切,但是她缺乏柔情蜜意。有可能在他还是婴儿时,她就以同样的态度对待他。我曾提到法比安的性格,也就是贪婪、嫉羡与怨恨,指出了他的口腔期怨恨是很强烈的,并且从未能加以克服。我们可以断定,这些挫折感延伸到他的父亲,由于在婴儿的幻想中,父亲是第二个被期待得到口腔满足的客体。换句话说,法比安同性恋的积极的一面,在根本上是受到干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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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84490 无法缓解基本的口腔期欲望与焦虑,导致了许多后果,这从根本上意味着偏执——分裂心理位置尚未被成功地修通。我认为,法比安就是这样的,因此他也尚未适当地处理抑郁心理位置。基于这些原因,他的修复能力受到损伤,无法在日后应对被害和抑郁的感觉,结果是她与父母和其他人的关系,大致上都非常不能令他满意。从我的经验来看,这些都意味着他无法在内在世界[21]稳固地建立好乳房,也就是好母亲。这是一个在起始点的失败,连带使他无法发展出对一个好父亲的强烈认同。法比安过度的贪婪,在某种程度上是源于他对内在客体的不安全感,影响了他的内射与外射过程,以及(由于我们也是在讨论成人的法比安)再内射与再投射的过程。这些困难都是导致他无法与女人建立爱的关系的原因,也就是在他性发展方面造成干扰的原因。在我看来,他在强烈压抑的同性恋与不稳定的异性恋之间摇摆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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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84492 我已经提到许多在法比安不愉快的发展过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不会达到这样一个程度——就是它不会因源于内在或外在的焦虑而受到动摇。外在因素,例如,父亲早逝、母亲缺乏情感、贫穷、工作不满意、他与母亲在宗教信仰方面的冲突、他身体上的疾病(很重要的一点)。我们可以从这些事实中进一步得出结论:法比安父母的婚姻显然是不快乐的,这可以从他的父亲在外面找乐子看得出来。母亲不仅不能表现温情,如我们推断,她也是一个不快乐的女人,从宗教中寻求慰藉。法比安是独子,他无疑是寂寞的。法比安的父亲在他求学时期过世,剥夺了他继续上学的机会和成功创业的前景,这一点也激起了他的被害和抑郁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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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84494 我们知道,从他首次转换到回家的所有事件,应该是发生在三天的时间里。在这三天里,如我们所见,最后,当法比安-卡密尔与他原来的自我重聚,法比安已经昏迷卧床,一直被他母亲照顾着。就像她告诉他的,他在雇主的办公室行为失常之后就昏倒了。他被带回家,从那以后就一直不省人事。他提到卡密尔来访的事,她以为他已经神志不清了。也许作者想让我们将整个故事当作法比安卧病濒死期间的幻想。这意味着故事中所有的人物,都是他内心世界中的形象,再一次说明了,内射与投射在他心里以最密切的互动运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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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84498 作者非常具体地描述了形成投射性认同的潜在过程。法比安的一部分真的离开了他自己,而进入了他的受害者。这件事在双方都伴随着强烈的身体感觉。我们得知:法比安裂解的部分以不同的程度潜入他的客体中,而失去了属于原来的法比安的记忆与特征。因此我们得出这样的结论(与作者非常具象的关于投射过程的概念一致):法比安的记忆和他人格的其他层面则留在被遗弃的法比安身上。当分裂发生时,法比安应该已经保存了相当多的自我。法比安的这一部分停留在休眠状态,直到他人格裂解的部分归来。在我看来,法比安的这部分代表了自我的一个成分——在其他部分被投射到外面的世界而失去时,这个成分是病人无意识里感觉到保存下来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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