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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学十五讲 [:17015974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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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学十五讲 第七讲 美学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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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学散步》是宗白华先生20世纪80年代出版的一本论文集的名字。“散步”取自希腊“散步学派”的称谓。西方哲学史称亚里士多德的学派为逍遥派，因为他和他的学生喜欢在林荫道上一边散步一边讲学讨论。“逍遥”一词来源于希腊语peripateō，原意为“散步”。宗先生在《美学散步》中写道：“散步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行动，它的弱点是没有计划，没有系统。看重逻辑统一性的人会轻视它，讨厌它，但是西方建立逻辑学的大师亚里士多德的学派却唤做‘散步学派’，可见散步和逻辑并不是绝对不相容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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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散步边讲学的传统来自柏拉图学园。柏拉图的弟子起初也被称为逍遥学派——“学园逍遥学派”，从而有别于“吕克昂逍遥学派”，即亚里士多德的弟子。只是后来，柏拉图的弟子被简称为学园派，而亚里士多德的弟子被称为逍遥学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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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拉图去世后，亚里士多德离开了柏拉图学园。他先在一些地方讲学，然后应马其顿国王腓力二世的邀请，担任13岁的太子亚历山大的老师。腓力二世并非只是一位征服了希腊、波斯和其他国家的赳赳武夫，他对哲学、艺术、音乐很感兴趣。他还很重视儿子和亚里士多德的学术谈话，特地修筑了一条林荫道，供他们边散步边交谈。亚里士多德和亚历山大分别在欧洲文化思想史和欧洲政治史中发生过巨大影响。老师是声名卓著的思想家，学生是半个世界的征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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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山大即位后，亚里士多德回到雅典，创办了吕克昂学园。吕克昂和同在雅典的柏拉图学园形成了明显的竞争和有趣的对比。吕克昂附近有一座阿波罗神庙，柏拉图学园内有雅典娜、英雄阿加德穆和普罗米修斯的圣殿。在学园中，柏拉图和他的学生们沿着林荫道边散步边进行学术交谈。在吕克昂也有林荫道，供亚里士多德和他的弟子们散步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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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光潜先生在北大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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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中国有两位终生在美学殿堂散步的美学家，他们生前也喜欢在北大未名湖畔散步，他们就是生卒同年的、被称做“美学的双峰”的朱光潜先生和宗白华先生。朱先生八十多岁的时候，常常在下午扶杖去未名湖畔散步。北大有人把朱先生散步的线路称为“美学之路”。现在我们讲述朱先生和宗先生的学术历程，也无异于一次美学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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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学十五讲 [:17015974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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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朱光潜先生的学术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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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光潜先生从事学术研究六十多年，著、译宏丰。为了纪念家乡的美学家，安徽教育出版社出版了《朱光潜全集》，共20卷。研究朱先生的学术历程，可以写出很厚的专著。事实上，我国已经出版了多种研究朱先生的专著。在这里，我们仅挑出三个问题来讲。第一，朱先生治学和为人的最基本的原则，那就是“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业”。这是朱先生治学的精神，也是他的一种人生态度，朱先生的治学和为人是统一的。第二，学术界对朱先生的美学理论有多种评价，我们取其中的一种评价，那就是“从朱光潜先生接着讲”。第三，朱先生的西方美学研究，朱先生学贯中西，西方美学研究是他的学术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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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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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光潜先生1897年生于安徽桐城。桐城古文学派曾在清朝辉煌过二百多年。朱先生就读的桐城中学，就是桐城派古文家吴汝纶创办的。在上中学之前，朱先生接受过八年的私塾教育，背诵过四书五经、《古文观止》和《唐诗三百诗》。在中学里，主要课本是《古文辞类纂》。在中学老师的熏陶下，朱先生对中国古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写得一手很好的文言文。中学毕业后，在不收费的武昌高等师范学院中文系学习了一年，然后到香港大学学教育。不过，主要学习英国语言和文学以及生物学和心理学，这为朱先生以后的学术活动奠定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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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先生到香港大学不久，就发生了“五四”运动。“五四”运动提倡白话文，要求废除文言文。钱玄同直斥桐城派为“桐城谬种，选学妖孽”。这使朱先生感到切肤之痛，因为他自己就是桐城人。不过，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朱先生转过弯来，毅然放弃古文和文言，学着写起白话来了。他的第一篇美学论文《无言之美》就是用白话写的。他在写白话文时，仍然保持了桐城古文派所要求的纯正简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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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大学毕业后，朱先生先后在上海吴淞中国公学、浙江上虞春晖中学和上海立达学园当了三年教员。这时候结识的同事朱自清、丰子恺、叶圣陶等成为朱先生终生的挚友。1925年朱先生28岁时赴欧洲留学，先后在英、法的爱丁堡大学、伦敦大学、巴黎大学、斯特拉斯堡大学学习八年，以《悲剧心理学》获博士学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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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以后，朱先生应胡适先生的聘请担任北大西语系教授，讲授西方文学名著选读和西方文学批评史。除了抗日战争期间担任过四川大学文学院院长和武汉大学教务长外，朱先生一直在北大西语系英语专业（现为英语系）工作。朱先生是一位美学家，却长期在英语专业教英文和英国文学，并且是解放前英语专业的两位部聘教授之一（另一位是吴宓先生），这足见朱先生西学功底的深厚。在英国文学中，朱先生最欣赏的是英诗。他认为学外语的人要达到能够欣赏外语诗的水平，外语才算过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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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业”是朱先生旅欧第二年、即1926年在一篇文章中首先提出来的，以后他多次重复过。从中国传统文化的观点看，这句座右铭是儒家精神和道家精神的结合，也是一种审美的境界。“入世”就是积极投身到改造环境的活动中去，这是儒家的精神。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朱先生受儒家思想的影响最深。20世纪80年代他在回答香港中文大学校刊编者的访问时说，“我的美学观点，是在中国儒家传统思想的基础上，再吸收西方的美学观念而形成的。”〔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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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光潜先生1930年前后在英国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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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世纪20年代的《给青年的十二封信》中，朱先生就反对悲观哲学、厌世主义。他认为人生来好动，好发展，好创造。能动，能发展，能创造，就是顺从自然，就能享受快乐。在20世纪40年代的《谈修养》中，朱先生专门说到儒家的入世精神，对孔子的执着精神和人格力量十分推崇。他写道：“例如孔子，他是当时一个大学者，门徒很多，如果他贪图个人的舒适，大可以坐在曲阜过他安静的学者的生活。但是他毕生东奔西走，席不暇暖，在陈绝过粮，在匡遇过生命的危险，他那副奔波劳碌栖栖遑遑的样子颇受当时隐者的嗤笑。他为什么要这样呢？就因为他有改革世界的抱负，非达到理想，他不肯甘休。”〔3〕有一次孔子叫子路向两位在乡下耕田的隐者问路，隐者听说是孔子，就告诉子路说：如今世道到处都是一般糟，谁去理会它，改革它呢？孔子听到这话叹气说：“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意思是说，我们既是人就应做人所应该做的事；如果世道不糟，我自然就用不着费气力去改革它。朱先生认为孔子生平所说的话这几句最沉痛、最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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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世是道家的思想，道家强调清静自守，超然物表。朱先生也深受道家思想的影响，20世纪50年代他说过：“在悠久的中国文化优良传统里，我所特别爱好而且给我影响最深的书籍，不外《庄子》、《陶渊明集》和《世说新语》这三部书以及和它们有些类似的书籍。……我逐渐形成所谓‘魏晋人’的人格理想。根据这个‘理想’，一个人是应该‘超然物表’、‘恬淡自守’、‘清虚无为’，独享静观与玄想乐趣的。”〔4〕“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业”就是以淡泊名利的精神，孜孜不倦地从事学术文化事业，只求满足理想和情趣，不斤斤于利害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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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先生把“做入世的事业”具体化为“三此主义”，就是此身，此时，此地。此身应该做而且能够做的事，就得由此身担当起，不推诿给旁人；此时应该做而且能够做的事，就得此时做，不拖延到未来；此地（我的地位，我的环境）应该做而且能够做的事，就得在此地做，不推诿到想象中的另一地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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