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1601108
美学十五讲 第十四讲 人生的艺术化
1701601109
1701601110
欧洲阿尔卑斯山谷中有一条宽阔的汽车路,两旁景物极美,路上一条标语说:“慢慢走,欣赏啊!”朱光潜先生的《谈美》一书最后一章就以这6个字为标题,全书也以这6个字结尾,朱先生以此奉赠青年朋友们:在这车水马龙的世界中生活,不要像在阿尔卑斯山谷中乘汽车兜风,匆匆忙忙地急驰而过,而要多多回首流连风景,这样,丰富华严的世界才不会了无生趣。
1701601111
1701601112
朱先生建议我们像欣赏艺术一样欣赏世界和人生。凡是善于欣赏的人,他“有一双慧眼看世界,整个世界的动态便成为他的诗,他的图画,他的戏剧,让他的性情在其中‘怡养’。到了这种境界,人生便经过了艺术化”〔1〕。艺术是情趣的活动,艺术的生活也就是情趣丰富的生活。“情趣愈丰富,生活也愈美满。所谓人生的艺术化就是人生的情趣化。”〔2〕以情趣为着眼点,朱先生把人分为两种:一种是情趣丰富的,对于许多事物都觉得有趣味,而且到处寻求享受这种趣味;另一种是情趣干枯的,对于许多事物都觉得没有趣味,也不去寻求趣味。
1701601113
1701601114
人生的情趣来自宇宙的人情化和生命价值的张扬,来自对人生意义的体味和对生命意蕴的解读。
1701601115
1701601117
一 生命的意蕴
1701601118
1701601119
“人生的艺术化”的概念是在20世纪30年代提出来的,如果把它放在世界学术发展的进程中来看,它的意义就立即凸显出来。
1701601120
1701601121
(一)世界学术背景中的人生艺术化命题
1701601122
1701601123
20世纪以来,西方国家科学技术和工业文明的发展取得了巨大成就,同时也带来一系列问题。例如,自然资源被浪费,生态平衡遭到破坏,环境污染严重。追求物质享受,精神生活空虚。在高度自动化的环境中,人的工作越来越单调、机械,人成为工具的一部分,人性被分裂,人的本质受到摧残。“在当今世界存在的众多问题中,有三个问题十分突出,一个是人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失衡,一个是人的内心生活的失衡,一个是人与自然的关系的失衡。”〔3〕
1701601124
1701601125
由于这些问题,西方许多学者,例如德国的社会学家韦伯、哲学家海德格尔、美籍德裔哲学家马尔库塞等对西方现代社会进行了尖锐的批判,批判矛头直指工具理性。所谓“工具理性”,就是人以理性为工具来改造世界、控制自然,以求得自身的生存发展。人的生活活动变成单纯的工具操作,人成为“理性的动物”,世界被程序化、符号化。世界成为某种功利意义的符号后,它就失去了审美意义。在理性的重压下,感性几乎荡然无存。人感到寂寞和孤单,出现了病态的冷漠或“不感症”。“这种感官的异常迟钝,这种心理性的‘不感症’,不仅使人失去自己曾经有过的敏感与激情,使人的生活变得异常的贫乏、单调和枯燥,而且更使人与人之间、人与世界之间、人与物之间日益疏远、日益隔膜起来,他人成为一堵墙,人变得越来越孤独,越来越绝望。”〔4〕
1701601126
1701601127
人的这种生存状态,用清代学者王夫之的话来说,就是终日劳碌,“数米计薪,日以挫其志气,仰视天而不知其高,俯视地而不知其厚,虽觉如梦,虽视如盲,虽勤动其四体而心不灵”。迷于名利,与世沉浮,心里没有源头活水,他们的大病是生命的干枯,“生命的机械化”。在批判工具理性的时候,西方学者强调人自身的存在要有诗意,就是要从平庸猥琐的生存境界进入到生机勃勃的生存境界。
1701601128
1701601129
韦伯认为,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世界不断理智化和理性化。从原则上说,再没有什么神秘莫测、无法计算的力量在起作用,人们可以通过计算掌握一切。原来人们相信神秘力量的存在,常常祈求神灵,求助魔法。宇宙被看做为有生命的、有神性的有机体,人是活的宇宙的一部分。人还没有从神奇的、有艺术魅力的世界中分裂出来。古希腊人认为,树可以像人一样说话;一个神在河里洗澡,这条河就成为他的妻子。这时候宗教很发达,存在着一个信仰的世界。信仰的世界也就是价值的世界和意义的世界。由于科学技术的发展,世界发生着上千年的、持续的“除魅”过程,即指理性和科学逐渐代替传统宗教信仰的魅力的过程。“为世界除魅”是韦伯的著名提法,据说这个提法是他从席勒那里借用过来的。“除魅”的德语是Entzauberung,意思是“使失去魅力”、“使失去吸引力”。所谓“为世界除魅”,就是使世界失去神性、诗意和艺术魅力。当信仰世界、价值世界和意义世界存在时,世界是有神性的、有诗意和艺术魅力的。现在世界被理智化、理性化了,技术和计算替代了神性的功效。宗教信仰衰落了,宗教活动也被理智化。于是,价值世界和意义世界失落了,销声匿迹了。丰富浓郁的世界只剩下一个单调的、赤裸裸的理性世界,就像有血有肉的人变成一个干枯的生物标本。人的精神生活和物质生活失衡,感性和理性、情和思相分裂。在物质世界日益发展的同时,精神世界被分割得七零八落,成为所谓“文明的碎片”。人置身于不断丰富的世界中,只会感到“活得累”。人为物役,成为机器的奴隶。那么,是否有超越单纯的实践和技术层面的意义呢?韦伯在这里提出的问题,来自托尔斯泰对生命意蕴的叩问:“对于我们来说唯一重要的问题是,我们要做什么?我们怎样生活?”
1701601130
1701601131
1701601132
1701601133
1701601134
列夫·托尔斯泰
1701601135
1701601136
韦伯晚年开始研读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著作。在19世纪的俄罗斯作家中,列夫·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最为西方学界所看重,他们的影响也远远超出了文学界。我们在第九讲中提到陀思妥耶夫斯基,他以艺术家、心理学家和道德家的眼光观察世界,他深刻描绘的社会的种种悲剧令人震颤。他的很多作品思考人生哲理,挖掘人性内涵,透过形象传达出深刻的人生意义。列夫·托尔斯泰出身于名门贵族,他一直醉心于反省和自我分析,追求道德完善。列夫·托尔斯泰中的“列夫”,在俄语里是“狮子”的意思。宗白华先生说:“托尔斯泰的脑额之下一双狮子眼睛,透射进世界上每一片形相,和人心里每一个角落。”〔5〕他否定本阶级富裕而有教养的生活,晚年弃绝拥有巨大庄园的家庭而出走,途中患肺炎,10天后在一个车站逝世。托尔斯泰出走时,一定思考着生命意蕴的问题。正如韦伯所指出的那样,托尔斯泰的“沉思所针对的全部问题,日益沉重地围绕着死亡是不是一个有意义的现象这一疑问。他以为回答是肯定的,而文明人则以为否”。“既然死亡没有意义,这样的文明生活也就没了意义,因为正是文明的生活,通过它的无意义的‘进步性’,宣告了死亡的无意义。”〔6〕韦伯所说的是终极关怀、终极价值的问题。所谓终极关怀,就是对存在的意义、对生和死的问题的关怀。
1701601137
1701601138
1701601139
1701601140
1701601141
1701601142
美学十五讲
1701601143
1701601144
法国 卢梭《梦》,1910年。
1701601145
1701601146
1701601147
1701601148
1701601149
1701601150
美学十五讲
1701601151
1701601152
法国 高更《我们从哪里采?我们是谁?我们到哪里去?》
1701601153
1701601154
1701601155
1701601156
[
上一页 ]
[ :1.701601107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