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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现在为止,我们还仅仅只是熟悉了外界事物的可感知特性,关于想象力我们似乎还未涉及;同样我们也没有涉及,当激情被内感官再现的时候想象力的表现,这是因为所有人都可以通过天赋的同情心来感知这种激情而不必诉诸理性,而且每个人内心的公正性也无可置疑。喜爱,悲伤,害怕,生气,快乐,这些激情轮流冲击着每一个人;它们不是专横地、随意地影响人的内心,而是通过某种特定的、自然而然的以及统一的法则来发挥作用。但是,由于想象力的许多活动并不仅限于再现感知到的外在事物,也不限于对激情发挥作用,而是把它的领地扩展到习俗、人的品质、行为、人的动机,以及前述几者之间的关系、它们的优点和缺陷,从而进入到了判断力的领域,而这些都是可以通过注意力和推理习惯来提升的。如此一来,想象力的领域就将非常之广泛;贺拉斯(Horace)就曾劝我们进行哲学研究并深入生活之中来寻求指导。[9]不管在道德和生命科学中我们获得如何的确定性,在模仿的活动中我们也会有相同程度的确定性。事实上,正是在我们的日常技艺中,在对具体时空的尊重中,在普通的礼节中,在这些贺拉斯所建议我们去学习和锻炼的地方,我们才得以找到通过区分而得的“趣味”;在真实生活中,它不过就是一种精确的判断力。总体上在我看来,从其最一般的意义上而言,趣味绝不是一个简单的观念,而是由来自对感官初级感觉、想象力的次级感觉以及理性能力所得结论的整体把握;它与这些能力之间的复杂关系相关,也与人类的激情、习惯和行为方式相关。这些因素对于形成趣味都是必需的,它们的基础对于所有人都是相同的;这是因为,各种感官是所有观念的基础,[10]并且引致所有的感觉,如果它们是确定的、非任意的,趣味的基础对于每一人而言都普遍存在,那么必然就会存在一个充分的基础,以支撑对于此类事物的确定性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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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仅仅根据其性质和种类来考察趣味的时候,我们必须发现它完全统一的原则;但是,这些原则适用于个体心智的程度,就像这些原则本身一样存在较大差异。这是由于感性能力和判断力这些构成通常所谓“趣味”的因素,在不同的人中间差异很大。感性能力有缺陷,就会导致趣味的匮乏;判断力的欠缺,也会导致趣味的错误或者低下。有些人感觉迟钝,生性冷酷、淡漠,那么很难说这些人在他们的生命中能够被唤醒。对于此类人而言,最具冲击力的事物带给他们的也不过是某种微弱、模糊的印象。另外一部分人或者因为一些粗俗的东西而兴奋,仅仅停留在感官的愉悦上,或者吝啬鬼式的整日忙个不停,又或者热衷于追逐虚荣或者个性张扬,他们由于持续地受到粗野的、暴躁的东西的冲击,从而其想象力根本不能出现精巧、雅致的活动。虽然原因不同,实际上,这些人同前面那类人一样愚蠢并且麻木不仁;但是,不管哪一类人受到自然的优美或者伟大之物的冲击,或者在艺术作品中发现优美或者伟大,他们仍然根据同样的原则而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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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生错误的趣味的原因,在于判断力的缺陷。而这一点,或者可能因为理解能力(判断能力的强度就包含于其中)的天然欠缺,或者更为普遍来说可能因为缺乏恰当的、有良好指导的训练,而单单这种训练就可以增强和完善判断力。在无知、粗心、偏见、鲁莽、轻率、固执等所有这些激情,所有这些败坏判断力的缺陷中,偏见是最为常见而且顽固的一种。这些原因使得我们对那些作为理智对象的事物持有不同的观点,但却并未使我们得出以下结论:不存在理性的固定原则。另外一个事实是,从整体看来,我们大概都知道人们之间趣味的差异,根本没有人们之间仅仅关涉理性问题的差异那么大;人们往往能够更好地在维吉尔的精彩描述上达成一致,但却在亚里士多德理论的正确与否上面各持己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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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正确地鉴赏艺术作品,这或许可以被称为趣味比较高,而这很大程度上依靠于感性。这是因为,如果人的理智没有折服于想象力带来的愉悦,它就不会深入到面前的事物中去获取足够的知识。不过,尽管一定程度的感性能力对于形成一个好的判断能力是必需的,一个好的判断力却并不必然来自某种敏锐的感性愉悦;相反经常出现的情况则是,比之于好的判断力受到上佳作品的影响,一种非常贫乏的判断力——只具有非常普通的感性能力——更容易受到某种非常低下的艺术作品的影响。这是因为,任何新的、特别的、突出的或者充满活力的东西更能打动这样一个人,他的愉悦本身更为纯粹、不事修饰;另外,由于它仅仅是某种想象力的愉悦,它就比那些从正确的判断中得来的愉悦要强得多;判断力更多地适用于移除想象力发挥作用的路上的绊脚石,驱散想象力的迷幻阴云,使我们趋向于与理性的令人不快的束缚相契合。这是由于,人们比他人判断得更为正确,其唯一令人愉悦之处,不过就是因为正确判断而来的某种程度的自豪感和优越感;但是,这是一种间接的愉悦,而非直接来自面前的事物。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所有景色都清新、亲切,整个人浑身充满生气,新奇的光泽映照在周围所有的事物之上,此时此刻,我们的感觉将是怎样的活力四射!但是,我们对事物的正确与否又有着怎样的判断呢?令我沮丧的是,相比于在某个年龄阶段让我感觉是天才人物的最为杰出的作品,现在我竟然在我的判断力认为是普通、低俗的作品中得到了同等程度的愉悦。每一种琐细的、微不足道的产生愉悦的原因都会倾向于影响那些乐天派性格的人:他的性情过于敏感,以致不能使他的趣味十分细致入微;在各方面他都十分与奥维德描述某人在爱中的感觉相类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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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划着快桨行进在海上,虚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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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道德地寻求着,那不道德地失去的财富。[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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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特征没有一个是精确判断力的表现,更不是那首叫做《挑剔的观众》(elegans formarum,spectator)[12]的滑稽诗作所描写的东西。一件作品的精彩程度和其意义基本上不能根据其对人的影响程度来判断,除非我们知道这些人的脾气和性格。那些非常粗俗、趣味低下的诗歌和音乐,一直以来就发挥着它们最有力的影响,或许现在仍然如此。即便是最粗俗的东西,那些粗俗的听众们也深受其影响;他们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发现其缺陷所在。但是,当这些艺术作品渐趋完美,艺术批评的科学也随之同步前进的时候,从那些最为完美的作品中所发现的缺陷,就会经常打断鉴赏本身带来的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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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结束这一主题的讨论之前,我认为有必要考察很多人所持的一种观点:与判断力和想象力相区别,趣味是人类头脑的一种独立功能;当我们第一眼看到一件作品时,我们就很自然地通过一系列的直觉而被触动,其中不关涉任何之前对于作品优缺点的理性分析。当趣味和想象力、激情相关的时候,我相信它很少关涉到理性;但是,当涉及整体安排、条理化和协调一致的时候,简单来说,当涉及那些最好趣味区别于最差趣味的特征的时候,我认为,起着作用的是理性能力而非其他;在真实世界中,它常常不是突然地发挥作用,或者换句话说,当它突然发挥作用的时候,它往往是错误的。通过思考,那些拥有最好趣味的人就会经常改变这些最初的、轻率的判断,立即从厌恶转向客观地看待,从不确定的喜欢转向固定。众所周知,当我们通过增进知识、持久地观察事物以及经常性的训练来提高我们的判断力时,趣味(不管是什么样的趣味)就会提高。那些没有运用这些方法的人,如果他们迅速地作出了判断,其往往是不确定的;他们的快速是因为专横和轻率,而非一线智慧之光瞬间驱走了他们头脑中的黑暗。而那些积累了关于趣味对象的很多知识的人,他们一点点习惯性地获得了某种不但稳固而且敏捷的判断力,就像人们运用同种方法在其他所有时候所做的那样。起初的时候,他们拙于拼写,但到了最后,他们能够非常惬意且迅速地阅读,但是这种迅速却并不能说明趣味是一种独立的功能。我认为没有人参与过某种只有理性在其间发挥作用的讨论,相反,我们必须迅速地运用趣味所能达到的最大能力来考察所有如下内容,即整个辩论过程所已经齐备的最好状态,讨论的基础,提出的反对意见和答复,以及从前提得出的结论;这就是普通理性所不能奢望达到的。在一个很高的层次上,把所有现象的原则叠加起来不仅是无用的,而且是缺乏思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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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一论题,我们可以作更深入的探讨;然而,并非这个主题的范围给我们划定了界限,——什么主题不会引领我们走向无限呢?应当说,正是我们的特定安排以及我们探讨的独特视角,使得我们有必要在此暂停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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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See Introduction,pp.x-x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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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Horace,De Arte Poetica,II.132,135(misquo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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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Cf.Locke,An Essay concerning Human Understanding,II,ii,2;II,xii,2;e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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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Essay,II,xi,2.这一观念在洛克之前非常流行;比如在霍布斯那里就可以看到,see Leviathan,I,8,and Human Nature,X,4.(See J.E.Spingarn,Critical Essays of the 17 th Century,Oxford,1908,I,xxi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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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这个故事说的是希腊画家阿佩利斯(Apelles),see Pliny,Historia Naturalis,XXXV,84-5.It also appears in Roger De Piles,Abrege de la vie Des Peintres(Paris,1699),pp.125-6.这本书在1706年翻译成英文;1744年的第二版或许就是伯克的材料来源(see pp.80-1)。同时期对于这一故事的引用,see Johnson,Rambler No.4(31 March 1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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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这一故事中的画家说的是异教徒贝里尼(Gentile Bellini)(1421-1508)。The story appears in Carlo Ridolfi,Le Maraviglie Dell’ Arte(Venice,1648),I,40,and also in De Piles,Abrege de la vie Des Peintres,pp.250-1(English translation,1744,p.158).伯克没有讲完穆罕默德二世的故事:为了证明他的理论正确,这位皇帝(the Emperor,Mehmet II)将一位奴隶斩首,以便让贝里尼看看断头处是否皮肤会紧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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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Geronimo Fernandez,Historia del valeroso e invincible Principe don Belianis de Grecia(Burgos,1547-79).1598年这本书的第一部分被翻译成英文;1664年和1672年其他部分也被翻译为英文;1673年,弗朗西斯·基尔克曼将之合编为“The Famous and Delectable History of Don Bellienis of Greece”。或许最后这本书是伯克的材料来源。H.Thomas,Spanish and Portuguese Romances of Chivalty(Cambridge,1920,pp.256-62)讨论了历史和传奇,其中说到,18世纪这一英文译本在爱尔兰非常流行(See also Introduction,p.xvi,and A.P.I.Samuels,Early life…of Burke.Cambridge,1923,pp.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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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Shakespeare,The Winter’s Tale,III,iii,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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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De Arte Poetica,ll.309 ff.(伯克或许记起的是罗斯科门伯爵的译本,11.340 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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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Cf.Locke,Essay,II,I,3,et passi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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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Heroides,XV,79-80(misquo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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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Terence,Eunuchus,1.5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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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们崇高与美观念之根源的哲学探讨 第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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