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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13869 我研究共情已经有30年时间,现在我的目标是将这个非凡的实体放到桌面上,好让大家能从每一个角度审视它。在我的第一本著作《心盲》(Mindblindness)中,我曾集中探讨了共情的某个方面(这个方面关系到我们如何理解他人,也就是共情的认知方面),以及大量出现共情困难的自闭症。在第二本著作《关键的区别》(The Essential Difference)中,我又谈到了共情的第二个方面(这个方面关系到我们和他人的情绪联系,也就是共情的情感方面),以及男女两性在共情上有什么不同。在那本书里,我同样探索了缺乏共情的情况,并分析了自闭症患者在学习这种关键技能时遇到的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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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13871 而在现在这本《恶的科学》中,我探究了为什么有的人能做出残酷的行为,以及共情的丧失是否必然会引出这个结果。和前两本相比,这本书挖掘更深,它一直深入到共情的脑部机制,并考察了塑造共情的社会学和生物学因素。这本书的论题也更宽泛,详细考察了导致共情丧失的一些疾病。我在这里的主要目标是理解人类的残酷行为,在探讨中,我把非科学的(unscientific)名词“恶”换成了科学的术语“共情腐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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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13873 我想感谢Charlotte Ridings和Jan Kristiannson从编辑角度提出的可贵建议,感谢Basic Books的Thomas Keheller和Melissa Veronesi自始至终对我的帮助。我要特别感谢Bridget Lindley对我的全部支持,感谢我的父母(Judy和Vivian)和兄弟姐妹(Dan、Ash、Liz和Suzie)一贯的幽默,也感谢我的孩子Sam、Kate和Robin的嬉戏和鼓励。我希望我也能像祖辈对待父辈,以及父母对待我这样,在孩子们的心中埋下一罐罐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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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13875 [1]The Transporters (2008), DVD, Changing Media Development, www.thetransporters.com. (除非特别标注,脚注为作者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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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13877 [2]一种雄性激素。——编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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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13879 [3]本书英文版最初于2011年出版。——编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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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13884 恶的科学:论共情与残酷行为的起源 [:1701613738]
1701613885 恶的科学:论共情与残酷行为的起源 第一章 对“恶”和人类残酷行为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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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13887 在我7岁大时,父亲告诉了我纳粹把犹太人做成灯罩的故事。这种话,你听了一遍就永远不会忘记。在一个孩子的脑袋里(对成人也是如此),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人和灯罩联想成同一样东西。他还告诉我,纳粹还把犹太人做成肥皂。这听起来是那么不可思议,然而却是真的。我知道我们家就是犹太人,因此觉得这个“把人变成物品”的画面格外惨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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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13889 我父亲还跟我说到了他从前的一个女朋友,露丝·戈德布拉特[1],说她的母亲就是集中营的幸存者。露丝曾把我父亲介绍给她母亲认识,父亲震惊地发现,这位戈德布拉特太太的双手是左右颠倒的。纳粹的科学家把她的双手切了下来,对调了左右位置之后再缝回去,于是当她伸出双手、手掌向下时,她的拇指就靠外侧、而小指靠里。纳粹开展了许多“实验”,这只是其中之一。从这些事里,我认识到了人性中深藏着一个矛盾——人居然可以把别人当成物品对待。只是我当时还小,年幼的心灵还无法理解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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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13891 许多年后,我成了伦敦圣玛丽医院医学院的一名教师。有一次我去旁听一个生理学讲座,教授讲的是人类对温度的适应。他告诉学生,关于人类对极端低温的适应,最详尽数据是由纳粹科学家收集的,他们在达豪集中营开展了“浸泡实验”,把犹太人和其他囚犯放进盛着冰水的桶里(见图1)。他们收集了系统性的数据,显示了人的心率和人在0摄氏度的冰水中浸泡时长之间的相关关系。2听到这个违反道德的研究,我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同一个问题:人怎么可以把其他人当作物品对待呢?[2]面对遭受痛苦的同类,人是怎么切断天然的同情心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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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13896 图1 达豪集中营的囚犯在经受“冷水浸泡实验”。这个实验的目的是测试他们能否在冰冷的水里撑满3小时。(左边是恩斯特·霍尔兹罗纳教授,他的右边是西格蒙德·拉舍尔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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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13898 这些事例之所以特别使人震惊,是因为它们的主事者都是医生和科学家(都是我们从小信任的职业),他们拥有良好的教养,却都参与了违反道德的实验或手术。我们权且(大度地)假设,这些医生并不是为表现得残酷而作出这些行为,他们开展浸泡实验只是为了增进医学知识,比方说,船只在冰冷的海面上失事以后,该如何进一步救助生还的乘客。即便是将可怜的戈德布拉特太太的手左右对调后缝合的纳粹医生,或许也不是(我猜想)为了残酷而残酷的,他们或许也是在追随科学发现的冲动,想找个法子探索显微外科的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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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13900 这些科学家一心求知,却忽略了那些“被试”的人性。说来讽刺,人体科学用“被试”(subject)来描述研究对象,是因为这个词传达了对于对象感受的关切。[3]然而实际操作对这些被试的感受,却是完全不予考虑的。纳粹的法律规定了犹太人在基因上就是劣等人种,将犹太人消灭是纳粹当时优生学项目的一部分。在这样的政治框架中,那些医生甚至可能认为“使用”集中营的囚犯作为医学研究的“被试”是符合道德的,只要这能为更崇高的利益奉献知识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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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13902 至于普通纳粹看守的行为,倒确实体现了残酷本身。可悲的是,这些恐怖的例子要多少有多少,我在这里只选一个,它来自托马斯·伯根塔尔的自传[4]。托马斯在只有9岁时和几千名犹太人一同被捕,给押到了奥斯维辛集中营。一次,他不得不目睹一名囚犯被迫绞死自己的朋友,因为那个朋友企图越狱。一个党卫军看守命令这个囚犯把绳索套到朋友脖子上。然而囚犯怎么也无法遵命,他的双手因为恐惧和痛苦而剧烈颤抖。这时他的朋友转过身来接过绳索,做了一件非凡的事:他吻了吻朋友的手,然后将绳圈套到了自己的脖子上。党卫军看守大怒,踢掉了越狱者身下的椅子,绞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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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13904 当时9岁的托马斯和其他狱友看到了越狱者亲吻朋友的手的那一幕,他们都为这个简单的动作感到欣喜,因为它在用无声的语言说道:“我是不会让我的朋友被迫杀死我的。”托马斯在奥斯维辛活了下来(也许是因为父亲教会了他在门格勒大夫[5]挑选死亡对象时贴近窝棚站着)5,并把这个故事写进了自传《一个幸运的孩子》(A Lucky Child)里。[6]当时的环境如此凄惨,朋友间的共情却表现得如此强烈,同样强烈的还有那名看守对于共情的匮乏:如果他的目的是惩罚逃犯或者杀鸡儆猴,大可以将越狱者枪毙了事。而他居然选择这种惩罚的形式,大概是他希望这一对朋友都受到折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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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13906 到今天,距我父亲向我透露那些人类极端行为已经过去了近50年,我的内心仍被这个简单的问题占据:我们该怎么理解人类的残酷行为?在有意识的生命里,我始终在被这个问题摧残心灵,要写一本书出来,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理由吗?还有什么别的问题能如此牢固地扎根于我的意识之中吗?我相信它之所以一遍遍地困扰我,是因为“人为什么会忽视其他同类的人性”这个问题必须得到一个答案,而它又偏偏还没有答案。至少,那些容易查到的答案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能使我满意。假如那些答案已经很充分,我就会觉得问题已经得到回答、争议已经得到解决,也就不必反反复复地不断想到它了。但是显然,我还需要更好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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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13908 有一个标准的解释,认为纳粹大屠杀(令人悲哀的是,纵观历史,放眼全球,这样的屠杀还曾在许多文化中上演)昭示了人能够对同类施加的“恶”(evil)。这种“恶”是无法理解的,它是一个无法讨论的话题,因为其中蕴含的恐怖如此巨大,没有语言能够传达。这个标准的观点有许多人主张,“恶”这个概念也常常被用来解释这类可怕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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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13910 为什么这个犯人会杀死一个无辜的孩子?因为他是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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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13912 为什么这个恐怖分子会用炸弹自杀袭击?因为她是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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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13916 然而,当我们审视“恶”这个概念时,就会发现它根本什么都没解释。对一个科学家来说,这当然是完全不够的。纳粹(以及和他们类似的人)的行径确实可怕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但这并不说明我们就不能再研究人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行径,或者只能抬出一个不成为解释的解释,比如“这些人就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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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13918 身为科学家,我想理解是什么让有些人把同类当成物品来对待。在这本书里,我将探讨人为什么会残酷地对待他人,但是我运用的概念不是“恶”,我运用的概念是共情。和“恶”的概念不同,共情是具有解释效力的。在接下来的章节里,我就将对共情做一番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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