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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波普尔(Karl Popper)指出,与那些自认为是“理性主义者”的人普遍接受的看法相反,决定论并不“科学”,是无法证实的形而上偏见。事实上,人所有的行动都不受有意识的意志控制,而是由一些动力因、可以告人或不可告人的利益来决定。这一命题是典型的“不可证伪”命题,无法通过任何实验证明。决定论和上帝或天使的性别一样是无法证明的,不仅无法证明其存在,也无法证明其不存在。同样,我们的所有行动都是出于利益,这一决定论说法也无法证伪,因为依照这一说法,我们总能找出任何行为背后的理由,哪怕是表面上最无私大度的行为,都可以假定其背后或多或少有一个秘密或不可告人的理由,因此完全没有可能凭经验反驳决定论。然而,波普尔找出其中存在一个悖论,不可证伪性根本无益于证明决定论,相反,这证明它是不科学的:正因为它不可能被任何可以想象到的经验反驳,因此它的性质是形而上偏见。唯物主义决定论的假说,和上帝存在的假说一样,在一个完全不受事实控制的圈子里转来转去,且只有如此它才能逃脱任何实验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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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传统的唯物主义决定论,如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中所指出的,本质上就是矛盾的。它认为每一个结果背后都存在一个自然的和历史的原因,这个原因本身也是另一个原因的结果,以此类推,直至无穷。因此决定论的观点站不住脚:要么停止因果关系链,像莱布尼茨一样定下第一因(上帝、自然、历史或任何你想得到的其他原因),但是,就在想确立决定论的时候,它就被否定了,因为这个第一因本身没有原因,在定下它的那一刻就违反了原则(决定论称任何原因都有一个原因,它只能否定第一因 [46]);要么继续无限倒推,在这种情况下,实际上,想解释的结果恰恰永远无法确定或解释,因为我们无法把永远抓不住的解释当作真的解释。这对历史学家来说也是一个大问题。每次他们划分一个时代,都不得不随意断代,或者说试图找到一个标准使这个随意的划分看起来没那么明显:当你开始反思14年战争的原因,就得认识到原则上这个问题的解释能回溯到史前……至少是史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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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决定论是不可证明、无法想象的,与其相对的假说——人的自由选择引发的一系列行动——同样是不可证明、无法想象的。如果想做到真正的理性主义,必须将决定论维持在理论层面——科学理论层面,不是将其作为适用于事情本身的本体论真理,而是作为一种无限适用的方法论原则,并保留自由的假说。当然,出于同样的理由,这些哲学批评也不能证明自由的存在,如康德所说,自由仍然是十分神秘、不可理解的,因为它违背理性的原则。但没有什么可以否定自由的存在,因为它超越科学,超越经验,属于形而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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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唯物主义决定论称机器会具有智能、自我意识和感性,并能存储人的智力、记忆和情感:这一点本质上不可证伪,因为它只以外在的标准来比较人与机器。我们可以打赌,如果有一天他们用可以被驳斥的方式表达这一论点,它将被驳倒。在那之前,它不过是一个跟过去没有任何不同的唯物主义乌托邦幻想,其实并不比法国发明家雅克·沃康松著名的机械鸭子更聪明或更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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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同样的原因,二元论并没有被唯物主义一元论驳倒。诚然,发现和思考万有引力定律需要一个大脑,即牛顿的大脑。尽管如此,这个定律确实存在于牛顿的大脑之外,存在于现实中。对数学定律来说也是一样,需要一个大脑来理解,欧几里得几何中三角形的角度之和是180度,黎曼几何里的角度和大一点,罗氏几何 [47]里的小一点(因为他们的研究对象是曲率为正或负的球面几何)。不管怎样,三角形定律中体现的这种理性不是由我们的大脑产生的,因此唯灵二元论还是有一定机会反驳唯物主义一元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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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终止这些无休止的讨论,目前没有现实可供参考。正如我们所看到的,对超人类主义的所有批评中,有一些不是很站得住脚,其他则值得我们关注更多。有一点是肯定的,至少,所有的批评应该引导那些可能参与监管新技术开发和后果的人。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应该在这一章中简单诚实地展示它们。我们将会看到,一旦考虑到新技术在经济和贸易领域的影响,基本上就涉及监管问题,就算不完全相同至少也是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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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人类革命:生物科技将如何改变我们的未来? 第三章 共享经济和世界的“优步化”—资本主义的式微或混乱的放松管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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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全球基础设施互联网和新型共享经济之间已经建立起深入而持久的关系:共享经济的代表就是著名的GAFA(谷歌、苹果、脸书和亚马逊 [48]),但互联网最近带来的各类应用,使个人之间建立起前所未有的连接,包括在法国最为知名的优步(Uber)、Airbnb、BlaBlaCar——世界各地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应用出现。据杰里米·里夫金这样的理论家称,这种新形式的社会纽带直接关系到一个新的经济组织形式 [49]的出现,它是“第三次工业革命”的产物,这在互联网普及之前想都不敢想。根据他的预测,这一新局面有望在短期内超越资本主义制度的框架来组织人类生活,也就是17世纪以来固有的两种结构:国家和市场,一个是国家政府机构,一个是完全以追求利润为目标的经济商业的公民社会。互联网基础设施逐渐产生了一种新的社会和政治组织,既不是国家的也不是(完全)商业化的,它让我们的一个个村庄和地区——很快扩展到整个国家——互联成国际和社群网络。其中少数人会保留自己的营利性,而大多数会变成免费和非营利的(如维基百科的模式,一个不想“赚钱”的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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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夫金,一个在20世纪60年代参加左派极端自由主义运动从而进入政坛的知识分子,在其书中鼓吹的正是这个“进步乐观”的方向,称西方世界在现代经历了三次工业革命,每一次都与三个基础支柱产业有关:使生产翻倍的新能源,人与人之间新的沟通方式(包括交通及物流)和新的社会生产组织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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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次工业革命:走向资本主义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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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在此简要地总结下这三次工业革命,值得花力气这么做,因为它们(至少里夫金这么认为)会导致资本主义的终结。光凭这点就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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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工业革命是印刷机和蒸汽机。没错,古腾堡在15世纪末就发明了著名的印刷机,而它是在18世纪80年代出现一种新能源之后才真正充分发挥其潜力,用蒸汽推动的轮转印刷机和其他卷筒印刷机首次以工业化的方式印出了报纸、书籍和海报。接着发展出新的交通方式,首先就是铁路,而与此同时,公众教育和新闻媒体因为书籍和报纸成本降低而成为可能。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城镇取代了乡村,开始出现集中和分层级的生产单位、现代化的工厂,导致农业持续衰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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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工业革命发生在一百年之后,这时出现了内燃机和电力。19世纪开启了资本主义急速发展的时代,也伴随着新的通信形式的出现,如电话、电报以及后来很快出现的广播电视,当然还有汽车、卡车和飞机,它们彻底改变了物流和交通运输,而城市化和层级化继续扩大,乡村衰败,开始出现跨国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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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工业革命,就是我们今天正在经历的革命,结合了新能源如低碳能源或“绿色”能源(风能、太阳能、地热、氢电池和不久将普及的甲烷水合物)以及新的通信形式——各种互联网。此时出现了一种“横向”和“分布式”的经济生活组织形式,一种后民族主义的、去层级化和去中央化的经济、文化和政治生活结构方式,与共同社交网络、大数据搜集及分析工具的诞生密切相关,使共享经济日益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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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在这种新形势下,资本主义呈现出日渐式微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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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夫金用一个旧词——“公共资源协同共享”来指这些新的共享网络(只有各种互联网才能使之成为可能,我们稍后再讨论),它指的是美国或英国的某些历史时期,尤指著名的反圈地运动的农民叛乱,地主用圈围的方式划定和保护私有土地的范围,以阻止牛群自由活动——这个隐喻可以让我们看清互联网的新逻辑与圈地运动的旧逻辑之间的差别。新逻辑与旧逻辑恰恰相反,它的目标是不断扫除所有可能的、想象得到的领域里的圈围、筒仓、栅栏和私有土地,以期把世界的每个角落,不论昼夜任何时间,所有的人、所有的网站、所有的网络都连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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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里夫金偏爱用这个莫名其妙的词也没什么,反正我们已经非常习惯于见到本国(法国)作者语不惊人死不休,任何名副其实的“思想者”都得急中生智发明一些新词,令所有人都惊讶于他非凡的天才。我们还记得,“新哲学”出来时也是这样的风格,也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算了。但是关键在于,他这个想法的起点至少值得反思:很明显,它植根于一种信念,即互联网络基础设施带来了人际关系的新模式,比如社交网络上开始有数亿人每天交流信息、图片、音乐、电影和各种不同的意见——这是一个看似免费的系统,但我们看到它不断收集私人数据(著名的大数据)并出售给其他公司产生巨额利润。免费实际上是美妙的烟幕,是一种诱人的赚钱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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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有人觉得,立刻宣布全城与全球的后资本主义社会将让位于公共资源协同共享,从而得出人类开始转向超越市场和国家的社会政治组织形式的结论,这未免太快了一点。事实上,我将在下文中论述,恰恰相反,我们在这第三次工业革命中经历的是可怕的放松管制和私人财产(资产)商品化。近来红火的UberPop(人民优步)让我们看到了一个颇具代表性的例子——我们通过这个例子可以发现真实的历史与里夫金的预测之间存在鸿沟:一边是现实,一边是想法;一边是客观真相,一边是用于粉饰真相的幻想表演,其中掺杂着或多或少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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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太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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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不熟悉互联网络的新逻辑所涉及的各种难懂的概念(零边际成本、共享经济、反对“圈地”的公共资源协同共享、多元化互联网、大数据、互联物品等),如果你不明白这些概念为何会宣布资本主义的终结和作为自由社会的基础的“国家/公民社会”结合体的终结,如果你不太清楚互联网是通过什么途径和创新技术带来这种新局面或免费是怎样产生财富的,你读以上段落时感觉摸不着头脑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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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安毋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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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尽力把这一切解释清楚,你会明白这么做是值得的。虽然我不同意里夫金的结论——工作的终结、资本主义的式微、教育的新形式(慕课,即在线教育),原教旨主义生态保护将获得胜利,建立在分享、放弃私有财产、关心他人和自然以及普遍无私基础上的理想社会即将诞生,但它的出发点是有道理的(且不说是真正“不可避免的”)。而这也许正是它成功的原因,尽管他后来非常巧妙地用此为一种意识形态——资本主义的式微——服务,有时竟掩盖了现代社会历史的真正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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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工业革命,四个互联网的诞生和共享经济的基础设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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