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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就真来不及了:纽约客的临终遗言 百老汇编剧的临终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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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恩·奥尼尔,77岁,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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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老汇音乐剧编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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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就是一场多数人始终都没看明白就谢了幕的连续剧。当然,对一部分人来说,它是一场不想看明白,或者不敢看明白的悲剧。我写了一辈子剧本,此刻只想说:戏剧浓缩人生,里面除了爱恨情仇,生老病死,其他都是闲来无事的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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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恨情仇是所有人做一切事的背后动力,无论是事业还是战争,都是在表达这些根本需要的手段,人自己意识不到而已。亚当·斯密这样说过:我们在这个世界上辛苦劳作、来回奔波是为了什么?所有这些贪婪和欲望,所有这些对财富、权利和名声的追求,其目的到底何在呢?归根结底,是为了得到他人的爱和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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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前半生纵情声色,放荡不羁,驰骋情场,像那个年代的多数富家子弟一样,过着尽情挥霍青春和才华的日子。那时,出入我生活里的男男女女众多,应酬和派对是每天生活的主要内容;我的生活和我剧本里的人物一样,充满了人性中对各种欲望无休止的追求和由此导致的各种感情纠葛和戏剧性冲突,其中追求感官刺激是我无法克制的无底深渊。大喜大悲是我体验人生的方式,而我从未怀疑过其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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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前,我得过一次突发的心肌梗塞,幸未死亡。是与死神擦肩的体验让我幡然清醒。睁开眼后,我在医院的病床上最先想到的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出院后我开始了在乡间的隐居生活。我竭力精简我的生活内容,坚定地拒绝以前感到难以说“不”的所有事情,包括得罪朋友。我谢绝了所有应酬和物质享受,每天只做发自内心想做的事。我开始童心大发,兴致勃勃地玩弄起我儿子小时候的各种老式玩具,包括乐高积木和直升飞机、电动车,还玩院子里的各种昆虫。我也会度过一个个无所事事的下午,看树叶如何被秋风一片片吹起,飞扬,轻转,落地。在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时,我享受到过去从不知晓的因为单纯的体验而产生的巨大愉悦和满足,丝毫不逊色于过去追求的种种感官享受。我从来都不知道,内心的平静带来的喜悦是那样的真实和令人感动,那样直入心底,触动每一个细胞,那样令人陶醉和迷恋。我第一次懂得了孩子的内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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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所事事对我来说再也不意味着浪费时间了。看着窗外的树叶在每一阵微风中的颤动,听着鸟儿的啾啾吟唱,仔细品味着空气的清冽和湿润,我感到自己真真切切地活在此时此刻,百分之百地为了自己在活着。我可以感觉到自己与世界之间最基本的联系,与自然的联系,与每一棵草和飞鸟的联系,与月亮和浮云的联系,明白了多数人对生活之理解的无聊和无可救药,更真切地感到了人来自尘土而归于尘土这一简单真理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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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老了,临走之前,只想留下这些话给后人,不知他们是否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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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就真来不及了:纽约客的临终遗言 越战老兵的最后狂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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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斯·弗顿,58岁,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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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战老兵,流浪汉,艾滋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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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你他妈是什么人,竟想知道我临死前想说什么!你不会是有他妈的偷窥癖吧?不过呢,我的确有话要说,但不一定是你想听的。我也的确快要死了——我不会去见上帝,这我知道,也根本不想向谁忏悔什么,包括上帝。你他妈知道吗?是这个该死的国家,而不是我,应该忏悔才对!除了极度的厌恶,我此刻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其他属于人的感觉了。不停地说脏话是我唯一的乐趣,不然我早就被扔进精神病院去了!好在你我互不相识,即使你恨我,我他妈也根本无所谓。不过我必须承认,这世上愿意听我说话的人几乎没有,为此我想向你说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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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儿你一定很好奇,这个粗鄙之极的人到底是谁?告诉你吧,我是个没有双腿的怪物,越战退伍老兵,在纽约街头流浪已经18年。我每天坐在两块装了轱辘、几乎贴着地的脏木板上,靠手撑地移动车子前行。大多数时间我只在曼哈顿下城一带的几个固定街角乞讨零钱。我不但说脏话,身上更脏。我不记得我洗过脸、洗过头、理过发或换过衣服,身上必定臭气熏天,但是我自己根本闻不到。我是看见有人经过我时捂住鼻子加快脚步时猜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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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但肮脏丑陋,还是个阴郁粗鲁的家伙,多数人见到我都装作没看见,实际是避之唯恐不及。华尔街和苏荷区一带的人都认识我——我是说他们都熟悉那个坐在小木板车上的令人生厌的污秽身影。无疑,我是曼哈顿这个繁华都市里的一个污点,一个人人都在心里诅咒的瘟疫,一个好像在星期五遇见黑猫一样让人感到晦气的黑色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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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人生活,父母早已不在,剩下的家人也早就和我失去了联系。记得多年前刚开始乞讨时,看见第一个人往我面前的铁盒子里扔零钱时脸上那种居高临下的表情,我难受得几乎崩溃。的确,我蹲在那里,矮得连小孩都必须低下头看我。一个人的尊严,一个男人的尊严,从第一天乞讨时就他妈的被彻底踩得稀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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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来乞讨的硬纸板上写着:我是一个越战退伍军人,流浪汉,艾滋病人,请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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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说句他妈的良心话,也有人不这样对我。比如每天拎着皮包去华尔街做股票的那个叫莱瑞的家伙,看见我时总会说一声“嗨,布鲁斯,今天好吗?”他也参加过越战,虽然我们不同期,也不在一个部队。但就为此,他给我的钱总比别人大方。不是吗?我们都曾几乎把性命丢在地球东边那块布满了地雷和竹签子的土地上,能活着回来就是万幸。只不过他比我幸运,上了大学,进了华尔街,过上了有钱人的生活。而我却因为残疾而自暴自弃,因为酗酒导致失去原有的家庭和工作而沦为乞丐。我酗酒是因为对越战的回忆让我痛不欲生,离开酒精的麻醉我就不能生存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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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叫汤姆的黑人小子,和我一样也靠乞讨过活。他有小儿麻痹后遗症,走路时胯部扭动的幅度很大,但仍可以走得很快。他天性热情,路过我时,总习惯往我的盒子里放几枚他讨来的硬币,还总是挑25角的大硬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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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到哪儿了?不过他妈的也无所谓了。最近我感到身上很不对劲,到处都疼,推车的力气都没了,每天还发着低烧,头很沉,虚弱得厉害。我他妈的当然知道得了艾滋病是会随时完蛋的。伙计(你不会是个女的吧?),你他妈是不是很想知道我是怎么得的艾滋病?你会想,这个人是不是吸毒被传上的?如果不是,他不是没腿吗?又能做什么呢?可是你听着,我他妈的虽然没有腿,但除此之外我仍然是个正常的男人,同样想体验其他男人都有的身体需要,但他妈的哪个女人愿意找个乞丐,一个只剩下半截身体的怪物上床呢?为此,我他妈别无选择,一年前用尽了全部积蓄去了一趟××街的红灯区(我当然必须比别人花更多的钱却只能找到最便宜的货),只去过那一次,却就被染上了该死的艾滋。可我他妈的又能怪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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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打过一个女人,她是个母亲。那天她和她六七岁的女儿走过我乞讨的地方,应该是靠近五十七街和洛克菲勒中心交叉的那个街角。那小女孩儿小声但清晰地问她妈妈我为什么身上那样脏,衣服那样烂。那女人一把将她挡在身体的另一侧,压低声音说:“快走,不要停留,他有艾滋病,是个道德败坏的人,是这个城市的耻辱……”“道德败坏”和“城市的耻辱”这几个字将我彻底惹怒。我抓起放钱的盒子就向那个女人扔去,多年前训练有素的投弹技巧竟然还未生疏,盒子砸中了她的脸。我骂她才是个无耻的婊子。那女人疯了一般地大声尖叫,引来很多人围观。有人报了警,很快我就被赶来的警察带走,并拘留了一个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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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预想过,自己会在某一天的早上被人发现死在我固定乞讨的街角之一,也许是中央公园的草丛里,或者是哥伦布广场的喷泉边上——我有时会去那里转转,换换心情。然后,第一个发现我肮脏尸体的人马上会给这个城市的疾病检疫部门和政府福利机构打电话,接到报告后这些机构就会派人和车来把我拉走。接下来我就会像一个被车撞死的猫或狗一样被火化,骨灰被如何处置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这他妈的对我还有什么所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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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从别人丢在中央公园椅子上的报纸上看见你的广告的。从那天起,我就一直想写这封信。因为我最近恍惚的时间越来越多,清醒的时间很少了。不过今天不知怎的我他妈的格外精神,所以我向早上上班时路过我的莱瑞要了笔和纸给你写这封信。他他妈真够朋友,专门去附近的商店为我跑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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