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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香莲:“啊,军爷,我秦香莲母子女的可怜遭遇,方才不是已说与军爷听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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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琪:“听是听,可怜吗,倒也着实的可怜。但却饶你们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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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香莲复又双膝跪下,并扯一儿一女跪于两旁,磕头不止,泗泪滂沱,咽泣哀求:“啊,军爷呀军爷,既听明白了,既信真相了,既已可怜于我们了,缘何不放小女子一马,又非要我们留下人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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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琪:“嘟!秦香莲,你也给我仔细听着!想我韩琪,乃驸马府家将。驸马爷与当朝公主,一向对俺不薄。并言事成之后,定有重赏。杀你们母子女三人,对俺易如反掌。区区小事,驸马爷挚诚秘托,俺韩琪身为家将,岂有欺主塞责之理?倘不曾堵得着你们,还则罢了。已然堵你们于此庙中,心软放之,教俺如何向驸马爷交代!韩琪也乃一条好汉,站得直,坐得正,驸马爷与公主面前深获信任。言必信,行必果,驸马府里美名传。若今放了你母子女,我将有何面目重见我那恩主驸马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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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香莲:“军爷呀军爷,难道没听说过‘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这句古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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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琪:“秦香莲,难道没听说过‘受人好处,替人消灾’这句古话吗?我今杀你们,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不杀,倒特显得我韩琪迂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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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香莲:“军爷呀军爷,我们母子女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军爷还是开恩饶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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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再磕头,再哀求;于是子与女皆磕头如捣蒜,皆咽泣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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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韩琪怒从心起,喝道:“嘟!好个唣讨厌的秦香莲!都道是‘理解万岁’,你怎么只一味儿贪生怕死,丝毫也不理解我韩琪的难处!真真一个凡事当先,只为自己着想的女子!难怪世人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韩琪从前不信,今日信啦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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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香莲:“军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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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琪:“休再唣,哪个有耐心听你哭哭啼啼,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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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手起刀落,将那香莲人头削于尘埃;又刷刷两刀,结果了那少年与少女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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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的,开封府包大人帐前,韩琪也就免不了牵扯到人命官司里去了。包大人铡了世美,自然接着要铡韩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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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还要一番篡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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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琪:“包大人,冤枉啊,冤枉!韩琪虽死,理上也是不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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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大人:“韩琪,似你这等冷酷无情,替主子杀人灭口的恶仆,铡了你,你有什么可冤枉的?你又有什么理上不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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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琪:“包大人,韩琪有自辩书一份,容读。请大人听罢再做明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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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辩书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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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命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此乃我中华民族昭昭纲常之首义也!推而及主奴关系,则可引申出主之忧,奴当解之;主之托,奴当照办的道理。家将者,府奴也。犹如臣唯命于圣上,子依从于父训。违之,殊不义也!抗之,殊大逆不道也!又常言道——有奶便是娘。奶者,实惠之物也;娘者,至尊之人也。如君相对于臣,如父相对于子,亦如主相对于奴也!臣奉君旨而行事,虽错虽恶,错恶在君耳!子依父训而差谬,虽差虽谬,差谬在父耳!奴为主杀人灭口,当诛者,主耳!在家将,只不过例行公事也!小的韩琪杀人,实在也是出于为奴仆者尽职尽责的一片耿耿忠心呀!所以包大人若连韩琪也铡了,韩琪到了阴曹地府也是一百个不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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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氏孤儿》中,也有一个与韩琪类似的人物,叫钮麂,是奸臣屠岸贾的家奴。屠命其深夜去行刺忠臣赵盾。他勾足悬身于檐,但见那赵盾,秉烛长案,正襟危坐,批阅公文。他心里就暗想了:早听说这赵盾是大忠臣,今日亲见,果然名不虚传!此夜此时,良辰美景,哪一王公大臣的府第之中,不是妖姬翩舞,靡音绕梁呢?满朝文武,像赵盾这么家居简陈,尽职至夜者实在不多了呀!我若行刺于他,天理不容啊!他这么一想,可就一时的“心太软”了。“心太软”,他就做出了太愧对自己的正义冲动之事来了——纵下檐头,蹿立厅堂,朗声高叫:“赵大夫听了,我乃屠岸贾之家奴钮麂是也!今夜屠岸贾命我前来行刺大夫,并许以重赏。钮麂每闻大夫刚正不阿之名,心窃敬之。岂忍做下世人唾骂之事!然大夫不死,钮麂难以复命,故钮麂宁肯自尽了断恶差!我死之后,那屠岸贾必派他人继来行刺,望大夫小心谨慎,处处提防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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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读过这戏本,台词意思记了个大概。于今想来,这钮麂其实也是不必自己死的。他不妨向赵盾说明自己的两难之境,请赵盾反过来同情自己,体谅自己,对自己“理解万岁”。想那赵盾,既要于昏君当道之世偏做什么刚正不阿之臣,必有思想准备,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绝不会香莲也似的魂飞魄散,咽泣哀求。而那钮麂,杀人前先便获得了被杀者的理解和同情,天良也就不必有所不安了。即使后来因而受审,也可以振振有词地自我辩护——赵盾当时都理解我了,你们凭哪条判我的罪?难道我当时的两难之境就不值得同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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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想开去——罪恶滔天的德国党卫军战犯,后来正就是以此种辩护逻辑为自己们的罪名开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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侵略的无罪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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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杀犹太人的无罪是——“执行本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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