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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中的大多数人或许都会认为类似“利用孩子的身体器官从事研究”、“安乐死”这一类的事情完全无法接受。但我们同时又不愿去面对我们正在以金钱为标尺衡量人的生命的现实。我们似乎不赞同功利主义，但我们好像又被迫面对需要应用功利主义的无奈。在那样的思维倾向中存在的极为严重的谬误已使我们中的大多数人深受其害。不知我们有否留意过那个在我们内心深处的极其可怕的声音：“我也知道正确的是什么，但如果我落到那样的处境时能有一种使我脱身的办法，那自然是一件非常不错的事。如果我也患上了阿尔茨海默氏症而又能被治愈，为什么要去管医疗研究是怎么做出来的？”这个可怕的声音正在发挥的作用和历史上煽动起许多运动的口号一样，正在维持着整个毁灭性的系统继续向前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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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应该怎样回应辛格提出的那种极具诱惑力的逻辑？为残疾人士权利积极奔走的海丽叶·麦布莱·强森（Harriet McBryde Johnson）女士曾做过一次勇敢的尝试。彼得·辛格邀请天资出众的强森女士到普林斯顿大学的课堂上进行一次公开辩论，强森女士后来在《纽约时报》杂志上发表了一篇发人深省的文章描述了那次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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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森女士是一位患有严重肌肉萎缩症的律师，她将自己戏称为“被松软的皮袋子包着的一堆骨架”。到40岁的时候，几乎已经全身瘫痪的她体重仅仅只有70磅。她的脊椎变成了一个反向的“S”型。她坐着的时候需要让肋部靠在大腿上，而肘部则放在膝盖上。她已经非常习惯那样的姿势，并不觉得有任何不适。然而她的日常生活还是因此受到很多的限制。她的食物只限于浓汤、软面包以及易嚼的水果，如葡萄。无论是穿衣服、用便盆、洗澡，还是做使四肢保持弹性的早操，她都需要他人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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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星期天，从位于南卡罗纳州的家中赶往新泽西州的那段旅程对她而言并不轻松。让一个完全依赖于轮椅的身体挪动地方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在旅行途中，航空公司弄坏了她的电动轮椅。在做了一些临时性的应急措施之后，她很晚才抵达位于普林斯顿的宾馆，留给她的只有短短几个小时的睡眠时间。第二天一早，护理人员帮助她做了两个小时的例行锻炼，然后她就坐着一辆借来的轮椅来到位于美丽的普林斯顿校园内的一座古旧的哥特式建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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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门口，强森女士就遇到了另外一个困难：要怎样坐着轮椅进入位于地下室的演讲厅。普林斯顿大学在修建那幢建筑的时候显然忽略了残疾人士的需要。于是，强森女士不得不坐着轮椅进入一个看上去像是放扫帚的壁橱的电梯，进入地下演讲厅后，她被推到了讲台上。当学生们开始鱼贯而入的时候，她的内心不禁浮现出些许害怕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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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论开始后，强森女士首先发言。她坦言自己也是受到歧视的残疾人中的一员，而她的观点是，一个人是否残疾并不是决定生活质量的因素。她谈到自己是多么喜欢坐在开动的轮椅上时的那种感觉——微风抚过自己的头发，那感觉简直美妙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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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强森女士描述，辛格在那次辩论中表现得“出人意料的柔和”。在让学生进行讨论以前，他似乎是以一种完全客观的态度重新审视我们所面对的那些问题，其间不时地插入自己的观点。他在辩论中问道，“如果某个人完全失去了知觉，而我们又有十足的把握知道他或她永远也不会复原……你不觉得继续护理那样一个人有那么一点——奇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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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森女士回应说，为病人提供护理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但她却不能准确地描述为什么会是那样。辛格听到她的话后一脸困惑。相信人类的福祉建基于优越地位之上的辛格显然无法同意为病人提供护理会是什么“高贵”的行动。尽管强森女士本身就是一个强有力的例证，但辛格的观点却明显赢得了在场学生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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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令强森女士感到诧异的是，在那次面对面的交锋中她并没有见到一个被她的那些残疾人朋友称为“新纳粹恶魔”的辛格。在强森看来，无论是在课堂的辩论上，还是在接下来晚宴上和教师们的沟通过程中，大家彼此都是那样彬彬有礼。辛格的言辞优美，给强森女士留下的印象是“一位彬彬有礼的绅士，完全没有居高临下的派头，只是专注于辩论的话题，到辩论结束的时候，我甚至没有一丁点儿生气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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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自己也是一名残疾人，那次正面交锋反而使强森心里充满了对辛格的崇敬。她在文章中将辛格描写为“一位有着非凡的天赋，成就卓著的人”。她称赞他“正在尝试摒除一切宗教、地域、家庭、种族、社区甚至物种的观念，构建一套以事实和理性为基础的道德伦理系统”。她认为他拥有“宇宙性的全局观”，他所从事的是一项“极为崇高的、大无畏的事业”。在她看来，辛格的弱点只是在于未经证实就认定残疾人天生只会“越变越糟”，她把这称为辛格的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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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本质而言，强森女士并没有反对辛格所持观点的基本预设前提，她所反对的只是辛格关于“美满人生”的定义以及我们应该对哪些人的权力予以尊重的观点。当强森女士同意他们所争论的问题只是有关生活质量的时候——也就是说，并没有客观意义的标准，争论的焦点只是有关人生价值的主观判断——她就已经完全丧失了赢得那场辩论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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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格那种充满善意的推理在海丽叶·麦布莱·强森女士身上实现的催眠性效果让我们看到善于言辞的敌真理者的影响力。如果被我们称为“邪恶势力”的力量的确存在，你以为它会以自己本来的面目示人吗？它会让大家一眼就看出它那恶毒的毁灭性本相吗？绝不会的。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邪恶势力来到我们中间时就好像是一只善意的手臂搭上了肩膀，耳边响起一个亲切的声音，“来，让我来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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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不以上帝的眼光来看待生命，抑或我们不承认有一个超验的自然律存在，生命不可能有任何内在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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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不以上帝的眼光来看待生命，抑或我们不承认有一个超验的自然律存在，生命不可能有任何内在意义。正因为如此，辛格才会对同样是无神论者的强森女士居然会反对自己的观点感到那么好奇。如果不对辛格所相信的“生命只是碰巧产生”的达尔文主义的预设前提提出质疑，再怎么优秀的律师也不可能在与辛格的辩论中赢得先机。这也正是彼得·辛格这一伙人在这个后现代主义时代显得如此危险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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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就要离开马克斯的学校的时候，马克斯给我看了他画的一幅画。那幅画再次提醒我，和马克斯一起画画对我女儿是何等重要的一件事情。绘画在我女儿和马克斯的沟通中扮演着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它是通往马克斯那些不为他人所知的思想、感情以及记忆的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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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对父母都会经历因不了解孩子的思想和感受而有的焦虑。儿子突然间就不喜欢他的小棒球棍了，是因为球场上的一次不愉快经历吗？女儿突然又有了一些新朋友，是因为她和以前的朋友有了一次不愉快的争吵吗？我的孩子会告诉我所有答案吗？对于患自闭症孩子的父母而言，他们所面临的困难不知要比这些大上多少倍。马克斯经常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突然变得不愿和大人互动。他会在房间里来回走动，表现出一种他无力说出来的痛苦。他无法用语言表达他的思想和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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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我在序言中曾提到的那样，埃米丽发现如果她给马克斯画画，用图画作为进入他的内心世界的桥梁，马克斯就能明白周遭所发生的情况。通过这样的方式，埃米丽能够明白马克斯有那样的表现是因为头痛，还是因为对突然给他换的衣服表示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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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马克斯两三岁的时候，埃米丽非常成功地通过画画的方式让马克斯了解发生在他身边的事情，那些他因为不明白其中的意思而感到害怕的事件。通过画画，马克斯可以向埃米丽询问那些事情的意思，以及他是否应该对它们感到害怕。在那些时候，埃米丽会拿起画笔在马克斯的画上添上一笔，让那幅画立刻变成令人愉快的样子，那就表示马克斯再也不用害怕身边发生的那些事情。母子俩就那样一起画着，一起流着泪，一起庆祝他们的伟大发现，以及它给马克斯生命带来的崭新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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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一名功利主义者的眼里，那样的经验简直毫无意义。原因很简单：马克斯的生命毫无意义。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为什么用画画的方式进入马克斯的内心世界会让埃米丽感受到那样强烈的喜乐？为什么我会说马克斯是上帝给我的一件礼物，我从他那里学到的比我教给他的东西要多得多？我希望你们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我并不是在说马克斯患上自闭症是一件好事——那是这个世界不完全的一部分。我想要表达的意思是，正是那样的不完全使我爱的能力得到了提升。那是一件非常伟大的礼物。一个看似矛盾的事实是，因着那些“花费”，因着那些牺牲，马克斯将极大的喜乐带给了他的老师、他的母亲、他的祖父母以及许许多多其他的人们。我们该如何解释这样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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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斯应该如何证明自己的价值？为什么他非得要证明？马克斯懂得什么是喜乐的意义，那经常令我羞愧不已。为什么会是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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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满人生并不是在于我们能够为这个世界做出的贡献的总量，美满的人生关乎爱。功利主义者完全不知道何为爱。爱是美满人生的起点和终点，它必须成为我们生活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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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意在这里告诉你们这个秘密，就是美满人生并不是在于我们能够为这个世界做出的贡献的总量，美满的人生关乎爱。功利主义者完全不知道何为爱。爱是美满人生的起点和终点，它必须成为我们生活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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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理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失去它，爱就变成虚幻，不过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情绪感怀而已。然而，我们在内心深处的的确确知道，在我们里面有一种爱的力量，那种力量在向一份更伟大的大爱发出呼唤。我们相信宇宙是因那份大爱而存在，否则，我们的结局只会是迷惘。不承认有超越己身的大爱的存在使天资优异的海丽叶·麦布莱·强森在和辛格的辩论中败下阵来，其他任何人也都会那样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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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反复阅读过强森的那篇文章，还和她本人通过信。我从她笔下的故事中读出了一位直觉感知超越其哲学认知的女性内心深处的悲悯。在她那篇文章的末尾，她将自己为弱势人群争取权利的立场改弦易辙，转向一些以前在她的思想中从未有过地位的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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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目的并不是要丢弃我从个人经历中总结出的观念，而是将它表达得更加清楚……为了保护自己不受辛格提出的那种可怕的纯净愿景的影响，我将去审视各类思想交汇的领域中的腐朽之处。如果要说明我为什么有理由期望辛格理论中的世界（以及那些完全合乎逻辑的设想）不会成为现实，我会举出数不胜数、无法否认的残疾人的成功人生的例子。我只能尽力做到这个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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