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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岁的雷切尔小姐患有严重的性冷淡,而且性格内向,言行过于拘谨。她有过短暂的婚姻,离婚后就来找我治疗。她告诉我,由于无法接受她的性冷淡,丈夫马克和她分道扬镳了。雷切尔说:“我知道我的问题。我原本以为和马克结婚是件好事,我希望他温暖我的心灵,让我有所改变,但我想错了。这也不是马克的问题。无论和哪个男人在一起,都无法让我体验到性的乐趣,我也不想从性爱方面找到乐趣。尽管我有时也认为应该做出改变,像正常人那样生活,但是很不幸,我习惯了当前的状态。尽管马克时常提醒我,让我尽量放松下来,可是,即便我能够做到,也不想改变当前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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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疗进行到第三个月时,我就提醒雷切尔:她每次前来就诊,还没坐到座位上,就起码要说上两次“谢谢”——第一次“谢谢”,是我们在候诊室刚见面时;第二次“谢谢”,是在她刚走进我的办公室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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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切尔问:“这有什么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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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不好。”我回答说,“不过,你这样多礼没有必要。从你的表现看,就像是个缺乏自信、以为自己是不受欢迎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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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本来就是客人,这里毕竟是你的诊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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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对,”我说,“可是别忘了,你已经为治疗付了钱。这段时间和这个空间属于你,你有自己的权利,你不是外人。办公室、候诊室,还有我们共处的时间,这些都是属于你的。你付费买下了它们,它们就是属于你的,为什么要为属于你的东西向我道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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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到,你真的会这么想。”雷切尔惊讶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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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我没猜错,你一定还认为,我随时都会把你赶走,对吗?”我说,“你认为我有一天可能这样对你说:‘雷切尔,为你治病实在是无聊,我不想再给你治疗了。你赶快走吧,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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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得没错,”雷切尔说,“这正是我的感觉。我不觉得我有权利去要求别人。你的意思是说,你永远不会赶我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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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种可能也未必没有,有些心理医生确实可能那么做。但是,我不会那么做,永远都不会。那有悖心理医生的职业道德。听我说,雷切尔,”我说,“我同意接待像你这样的长期患者,就是向你和你的病情做了承诺。我要尽力帮助你治疗,只要需要,我会一直同你合作,不管是5年还是10年,直到把问题解决,或到你决定终止治疗为止。总而言之,决定权在你手中。除非我不在人世,不然只要你需要我的服务,我是绝不会拒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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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切尔的病因不难了解。治疗伊始,马克就告诉我:“我想,对于雷切尔的状况,她母亲要承担很大责任。她是一家知名企业的管理人员,却不是个好母亲。”原来,雷切尔的母亲对子女要求过分严格,雷切尔活在母亲的阴影下,在家中没有安全感。母亲对待她,就像对待普通雇员一样。除非雷切尔照她的话,达到她希望的一切标准,否则她在家中的地位几乎没有任何保障。她在家里都没有安全感,和我这样的陌生人相处,又怎么可能感觉安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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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没有给雷切尔足够的爱,对她造成了严重的心理伤害,仅依靠简单的口头安慰,伤口永远不可能愈合。治疗进行了一年,我和雷切尔讨论起她当着我的面,从来都不流泪的情形,这是她不能释放自己的证据。有一天,她反复说她应该提高警惕,以防备别人给她带来伤害。这时我感觉到,只要给她一点点鼓励,眼泪就可能夺眶而出。我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柔声地说:“雷切尔,你很可怜,真的很可怜啊!”但是很遗憾,这种一反常规的治疗模式并未成功,雷切尔依旧没有流下一滴眼泪,连她自己也感到灰心:“我办不到!我哭不出来!我没办法释放自己!”下一次治疗时,雷切尔刚刚走进我的办公室,就大声对我说:“好了,现在你得说实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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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奇怪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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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我,我的问题究竟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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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迷惑不解:“我还是不懂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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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治疗了。你要把我的问题做个总结。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想再为我治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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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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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轮到雷切尔迷惑了,“上一次,你不是要让我哭出来吗?”她说,“你一直想让我哭出来,上次还尽可能帮助我哭,可我哭不出来。我想,你一定不想给我治疗了,因为我不能按你的话去做。所以,今天就是我们最后一次治疗了,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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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以为我会放弃治疗吗,雷切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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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任何人都会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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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雷切尔,你说错了,不是任何人。你母亲或许有可能那样做,可我不是她。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母亲一样。你不是我的雇员,你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去做我要你做的事,而是做你自己要做的事,这段时间属于你。为了治疗,我会给予你某种启示或敦促,可是我没有任何权利强迫你非要做到什么程度。还有,你任何时候都可以来找我,治疗多长时间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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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童年时没有从父母那里得到爱,就会产生极大的不安全感,到了成年时,就会出现一种特殊的心理疾病——他们总是先发制人地“抛弃”对方,即采取“在你抛弃我之前,我得先抛弃你”的模式。这种疾病有多种表现形式,雷切尔小姐的性冷淡,就是其中之一,她无疑是向丈夫以及以前的男友宣告:“我不会把自己彻底交给你。我知道,你早晚会把我抛弃。”对于雷切尔而言,在性爱以及其他方面让自己放松下来,就意味着情感的投入,而过去的经验显示:这样做不会给她带来回报,所以她决不愿“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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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切尔跟别人的关系越亲近,就越担心遭到抛弃,这正是“在你抛弃我之前,我得先抛弃你”这种模式所起的作用。经过一年的治疗(每周治疗两次),雷切尔突然告诉我,她无法继续接受治疗了,因为她无力承担每周80美元的治疗费用。她说和丈夫离婚后,她就很拮据,如果继续治疗,每周顶多可以治疗一次。我知道她是在撒谎。她继承了一笔5万美元的遗产,还拥有稳定的工作。另外,她出身富贵人家,经济上不存在任何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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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情况下,我本可以直接指出来,因为和其他患者相比,她更有能力支付不算高昂的治疗费。她以财力不足作借口而放弃治疗,其实是想避免同我过多接近。还有一个原因是:那笔遗产对雷切尔有着特殊的意义。她认为,只有遗产不会抛弃她,才永远属于她自己。在这个让她缺乏安全感的世界里,那笔遗产是她最大的心理保障。尽管让她从遗产中拿出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来支付治疗费是合情合理的,不过,我还是担心她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如果我坚持让她每周治疗两次,她可能就此中断治疗,并且再也不会露面。她对我说,每周只能负担50美元治疗费,因此每周只能就诊一次。于是我就告诉她,我可以把治疗费减为每次25美元,她每周照样可以接受两次治疗。她的目光夹杂着怀疑、忐忑和惊喜,“你说的是真的吗?”她问。我点点头。雷切尔沉默了许久,终于流下了眼泪,她说:“因为我家境富有,镇上和我打交道的人,都想从我这里赚更多的钱,你却给我打了这么大的折扣,我很感动,以前没人这样对待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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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年,我一直对雷切尔悉心治疗,她却始终处于挣扎状态,难以自我放松,甚至多次试图放弃治疗。我用了一两周时间进行劝说和鼓励,既写信又打电话,才使她将治疗坚持下来。第二年的治疗取得了很大进展,我们能够推心置腹地交流。雷切尔说她喜欢写诗,我就请求拜读她的作品,她起初拒绝,后来答应了我。随后几周,她却总说忘记把诗稿带来。我告诉她,她不想让我看到她的作品,这是不信任我的表现,这和她不愿跟马克以及其他男人在性爱上过于亲近如出一辙。我也不禁反思如下问题:她为什么认为让我欣赏她的作品,就代表着感情的投入呢?她为什么觉得与丈夫体验性爱,就意味着放弃自己呢?如果我对她的作品没有任何反应,在她的心目中,是否意味着我对她不屑一顾、乃至完全排斥呢?难道我会因为她的诗写得不好,就终止我们的友谊吗?她为什么没有想过,让我分享她的作品,更能加深我们的友谊呢?难道她真的是害怕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密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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