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169528e+09
1701695280 “我们的大部分决定是自发的。我们那样决定是由于社会惯例。我们实际上没怎么想。现在如果你知道这一点,知道一个人接受的社会惯例,那你就能在他们浑然无觉的情况下,让他们做你想让他们做的事情。你可以弄清指引人们做决定的偏见,然后用这一知识去操控他们。你得是一个受过训练的斯多葛派,才能抵抗这种操控。好在我现在更加擅长于抵制它了。”
1701695281
1701695282 跟其他当代斯多葛派相比,迈克尔的斯多葛派实践较为苦行。他每天早上4点半起床,然后读45分钟斯多葛派文献——现在,他正在读皮埃尔·阿多的《作为生活方式的哲学》。接着,他开始一项叫混合健身的令人筋疲力尽的循环训练,混合健身网络的成员相互比赛,看谁在给定的时间内完成的循环练习更多。然后,他们把他们用的时间贴到网站上。迈克尔给当地网络的其他成员设定循环次数,然后贴到他的博客上。哪怕只是读一下也令人感到痛苦:
1701695283
1701695284 21组引体向上;
1701695285
1701695286 21组仰卧起坐;
1701695287
1701695288 21组跳上24英寸高的箱子;
1701695289
1701695290 20组徒手深蹲;
1701695291
1701695292 1英里跑;
1701695293
1701695294 穿着20磅重的防护衣完成这一天的训练。
1701695295
1701695296 他说:“这不只是体育运动,它还需要技巧和诚实。这是每天做的性格测试,因为你可以作弊,获得更短的时间,或者击败对手,但是你知道你走了捷径。它所做的是测试你在极端的身体和情感压力下是否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它使你为意外时刻练习,教你练习如何控制自己。”他空着肚子练了一个多小时,“我每天只吃一顿饭,在下午5点到晚上9点之间的4个小时‘窗口时间’内。我已经坚持了好多年。你学到的是挨饿变得更舒服。你感到自己控制了它,你学习控制快感和痛苦。但是这令我的妻子和朋友抓狂,午饭时我就坐在那儿看着他们吃”。他补充说:“我喜欢斯多葛派哲学家穆索尼乌斯·鲁弗斯对这个主题的论述。他说你应该把食物看作提供力量的营养品。以超然的眼光来看它。我们为什么要吃东西?我们吃是因为身体的需要。它是必需的。但是如果你从中获得许多快感,让它控制你,那就危险了。就像苏格拉底所说的——吃饭是为了活着,但活着不是为了吃饭。”当迈克尔执行完任务回到美国时,当代美国的自我约束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印象,“回国后,我注意到的最多的是,有那么多人肥胖。我们的孩子是世界上最胖的,美国是世界上被惯坏的孩子最多的国家。他们从没得到过贫穷的好处。比如我父亲,成长于大萧条时期。他是一个适应能力特别强的人。我们今天的生活是多么丰富,但是我们从未停止抱怨”。
1701695297
1701695298 哲学不是摇椅上的智力活动!
1701695299
1701695300 在现代世界,我们往往认为哲学是纯粹的智力活动,我们可以舒服地坐在椅子上练习。相比之下,对古人来说,哲学是一种全身练习,既是在教室也是在体育馆里教授和练习的。哲学家们健壮的身体跟他们敏锐的头脑一样出名:柏拉图是一个著名的摔跤手(他的名字的意思是“宽肩膀”),斯多葛派的克里安西斯是一个拳击手,苏格拉底被认为是雅典军队中最强壮的士兵,犬儒学派的第欧根尼是如此强壮,以至于他很满足地住在一只桶里。他们强壮的身体证明他们的哲学不只是空谈。智慧不能纯粹是理论的——你需要离开你的椅子,看看你在现实生活中的表现如何。爱比克泰德警告他的学生说,他们也许在教室里都是老手,“但是把我们拖到实践中,你们会发现,我们悲惨地失败了”。最为强调哲学是头脑和身体训练这一观念的哲学家是爱比克泰德的老师穆索尼乌斯·鲁弗斯。
1701695301
1701695302 鲁弗斯不像我们的其他老师那样著名,但是他是他那个时代最受人尊重的哲学家,外号“罗马的苏格拉底”。他是全职哲学老师,他最著名的学生是奴隶爱比克泰德。跟爱比克泰德一样,鲁弗斯没写过一本书,但是他的一些教诲被学生记了下来。他有一些当时很激进的观点——他说奴隶有权违抗主人不公平的命令,并提出女性跟男人一样能搞哲学。如此激进的思想使他惹恼了帝国当局,他两次被罗马帝国流放,但努力避免了死刑。鲁弗斯是街头哲学的拥护者。他坚持认为,哲学如果不融入实践训练,或古希腊人所说的修行,就没有价值。他对学生说:
1701695303
1701695304 “美德不仅是理论知识问题,还是实践,就像医学和音乐。就像医生和音乐家不仅要掌握其获得的理论,还要练习运用它们,好比一个想做到优秀的人,不仅要全面学习理论,还要练习它们……因为一个人如果只知道理论,但从来没有练习过抵抗享受,他怎么能实现自我控制,抵抗享受?”
1701695305
1701695306 鲁弗斯坚持认为,哲学训练既是头脑的,也是身体的。斯多葛派的学生应该接受训练,去“适应寒冷、炎热、口渴、饥饿、便餐、硬床、禁欲,忍耐艰苦的劳动。因为经历这些和其他事情之后,身体变得强壮,不容易动感情,能完成各种工作,灵魂也经过做苦工之后变得更强大,通过禁欲学会了自我控制”。学生要清楚吃什么、喝什么,因为“节欲的起点与基础在于自己控制饮食”。任何过于精致、奢侈的食物都要避开——鲁弗斯禁止学生家里放烹饪书。我们的饮食目标应该是“健康和力量”,而非身体的舒适,那会削弱我们,使我们变成我们的胃的奴隶。实际上,“当食物发挥其正当的功能时……它不会带来任何舒适感”。鲁弗斯不是一个优秀的晚宴派对主持人,但是胜过毕达哥拉斯派一筹,后者为了增强他们的自我控制力,在举办宴会时会摆上最肥美的食物,放在客人面前诱惑他们,然后撤掉给奴隶吃。斯多葛派像毕达哥拉斯派一样,认为偶尔自愿地禁食是提高自控能力的好办法——鲁弗斯的学生爱比克泰德提出,口渴时,我们应该往嘴里吸入一点儿水,然后“吐出来,不告诉任何人”。不告诉别人的意图是,禁欲训练很容易就会变成一种向充满钦佩之情的公众证明你很坚强的表演(比如“忍耐艺术家”大卫·布莱恩)。斯多葛派不是为公众的掌声而练习。他们是为了获得内在自由和遭受不幸时的坚韧而练习。
1701695307
1701695308 雅典以南的军事化国家斯巴达把这种身体训练推到了极致,他们让穷人的孩子经受最严酷的训练,把他们变成完美的战士。斯巴达男孩7岁时被交给政府,去经受名为“诱拐”的14年的训练。他们住在兵营里,被分成“兽群”,穿着朴素的长袍,吃用猪血做成的肉汤。一位品尝这种令人恶心的肉汤的访客评论说:“现在我明白为什么斯巴达人不怕死了!”他们学习唱歌、跳舞和战斗。他们通过裸体歌舞当众表演他们学到的东西,那时斯巴达女孩聚集起来取笑那些较弱的孩子。12岁时,他们将被迫经受“耐力比赛”,被残忍地鞭打,有时会被打死,同时尽力从阿尔忒弥斯神庙窃取食物。然后他们被送到荒野过上一年,只穿着他们的袍子,不穿鞋。他们要用从河里捞到的芦苇做床,只吃他们能偷到或猎到的东西。他们的苦行教育训练他们抛弃自我,应对身体上的疼痛,在荒野中生存,目标都是使他们成为完美的战士,为国奉献。
1701695309
1701695310 雅典的哲学家们被斯巴达的教育实践给迷住了(也有点儿被吓住了)——实际上,“诱拐”部分是斯多葛派哲学家玻里斯提尼斯的斯法鲁斯设计的。雅典人认为斯巴达人是没有头脑的机器人,只会服从命令,缺少雅典人的文化和独立思考的能力。但是斯多葛派也佩服斯巴达人的坚强,喜欢讲斯巴达男孩偷狐狸的故事,男孩把狐狸藏在了长袍里,他没有被发现,因为当狐狸掏出他的内脏时他也忍住不出声。这给斯多葛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701695311
1701695312 随时知道你的进步
1701695313
1701695314 我们怎样知道我们是否在哲学训练中取得了进步?跟健身类比一下很有用:在健身时我们无法识别我们是否真的取得了进步,除非我们跟踪自己,看看我们能跑多远,能举起多重的杠铃,燃烧了多少热量,我们的脉搏是多少,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提高了多少。古代人以相同的办法判断他们的哲学训练,跟踪他们自己,他们的想法、情绪和行动,看他们是否真的取得了进步。哲学训练很费时间。下课后感觉自己“取得了突破”或者“脱胎换骨了”是不够的。这种感觉也许会持续一两天,然后你就悄悄回到了旧有的轨道。你需要跟踪你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取得的进步,监视你的习惯,看你是否真的有了进步,还是只是在原地兜圈子。
1701695315
1701695316 古代人的一个做法是记日记。一天过去之后,接受训练的哲学家在日记中简略地写下他们的行为。他们思考他们是怎样度过了一天,哪些做得好,哪些本可以做得更好。塞内加说,我们每天都要省视我们的灵魂,“以便记录它。新毕达哥拉斯派的哲学家塞克斯提乌斯也是这么做的。一天过后,他回到他每晚休息的房间,质问自己的灵魂:今天你治愈了自己的什么邪恶?你今天战胜了什么恶习?你在什么意义上变得更好了?……还有比这种省察自己一整天的习惯更令人敬佩的吗?”所以,如果一个斯多葛派的学生意识到他们的脾气有问题,他们会一整天里持续地观察自己,然后一天过后,计算他们当天发脾气的次数,在日记中写下来,看他们一段时间里有什么进步。爱比克泰德对他的学生说:“如果你希望摆脱自己的坏脾气……计算你没有发怒的日子。我过去每天都会被非理性的情绪抓住,现在是每隔一天,然后是每隔两天,再后来是每隔三天。”通过计算你努力放弃坏习惯的天数,你能加强自己的意志,并获得进步感。当你的进步是看得见的、可以计算的,它能鼓励你继续下去。许多戒了烟的人用了这种技巧,计算他们没有抽烟的天数,爱比克泰德说了一个类似的方法,可以用于改掉坏习惯。爱比克泰德:“如果你戒掉了一种坏习惯30天,你要感谢神,因为这一习惯开始弱化,随后会被彻底改掉。”日记也使我们可以反思白天强烈的负面情绪出现的时刻,然后挖掘下去,寻找导致这种情绪的信念。然后我们可以思考这种信念,检视它,看它是否有道理。如果没有道理,用更加理性、更深思熟虑的反应来挑战它。我们这样使用日记时,我们使自己进行苏格拉底式的对话。我们跟自己破坏性的精神习惯做斗争,试验新态度并加以练习,直到它们变成习惯。
1701695317
1701695318 马可·奥勒留的《沉思录》
1701695319
1701695320 古代世界记日记的最伟大榜样是马可·奥勒留的《沉思录》。马可是公元161~180年间罗马的皇帝,历史学家所说的“五贤帝”中的最后一位,他们普遍被认为政绩非凡。18世纪的历史学家爱德华·吉本说,这五贤帝(涅尔瓦、图拉真、哈德良、安敦尼·庇护和马可·奥勒留)的统治是“人类历史上最幸福、最繁荣”的时期。实际上,奥勒留的统治并不容易。在他统治期间,罗马遭遇了一连串的灾难——洪水、地震、瘟疫和帝国北部边界不断的起义。奥勒留生命中的最后10年一直在打仗,在疲惫、恶劣的冬季战役中跟日耳曼野蛮人作战。他衰老多病,思念他的家人,一定很渴望从无尽的战争中解脱出来,但是他一直坚守岗位。他记日记,在日记中记录他的思想,努力坚定自己,应对人生中的挑战。
1701695321
1701695322 《沉思录》算是我最喜欢的哲学书。爱比克泰德的《语录》是更强劲的药,但是马可关于宇宙的洞见有一种独特的诗意和神秘主义。有些读者抱怨《沉思录》太零碎、太啰唆,不像西塞罗或塞内加的著作那样融贯、精巧。但这误解了奥勒留这本书的目的。他不是为了取悦受众而写作。这本书的书名直译过来是“写给自己的思考”。它是一部行动中的书,是写给他自己一个人的,他在书中跟踪和挑战了非理性的想法,详述了更明智的态度。所以它那么啰唆、零散:因为他是对那一天他头脑中的想法做出反应,练习这种反应,直到它们变得不假思索。奥勒留把他的日记用作资源,当作内心的健身房,在那里他可以避开皇帝生活的要求,重温他的想法,进行精神训练。他把写作当作一种练习。他设想出一种令他心烦的情境,然后梳理它,调整它,从不同的角度思考它。社会心理学家詹姆斯·潘尼贝克研究过自我写作,以及人们通过记下创伤经历获得了怎样的帮助。他发现,那些从自我写作中获得最大帮助的人从使用第一人称代词(我)转向使用各种各样的代词(你们、他们、我们、它)和因果联系词(因为、因此、所以)。他们破除一个困难状况的特性,把它放到远处,接受它。马可就是这么做的——从多个角度看困难的情况,就像在练瑜伽,然后练习新的态度,直到它们变成习惯。
1701695323
1701695324 哲学是精神和身体的训练
1701695325
1701695326 在古典世界的末期,希腊人苦行的哲学观被早期基督徒接受。他们为了灵修练习了希腊人的许多技巧,比如训练自己变得更警觉,在日记中反省自己,通过身体训练提高自控能力和耐久力。然而,一些基督徒练习者把这种训练推到了极端——他们把希腊人的苦行变成了狂热的苦行主义,经常独自在沙漠里或者小的隐士群体中练习。随着恶魔和魔鬼神话的引入,基督教给苦行主义引入了一个新的维度。斯多葛派谈论“盯着你自己的敌人”,他们的意思是盯着你无意识的自我,以便阻止它滑进坏习惯。早期基督徒接受了这种“防备敌人”的理念,但对他们来说,敌人实际上是强大的非自然存在,它们总想着摧垮你。魔鬼和被永久罚入地狱的威胁赋予了基督徒的苦行主义一种经常陷入病态狂热的强度。最著名的例子是修士圣西蒙,他在叙利亚沙漠中的一根柱子上站了许多年。这跟我们后面将会遇到的犬儒学派有些类似,他们也离开自己的家,住在露天环境里。但是犬儒学派出名的是他们的幽默,而圣西蒙是一个一点儿也不幽默的遁世者。犬儒学派对性持非常随和的态度:其他犬儒学派的人在露天场合宣扬自由恋爱时,第欧根尼公开手淫。相反,基督徒认为性是恶魔用来对付我们的最重要的陷阱,所以他们极端到鞭打甚至阉割,以净化堕落的肉体。基督教的极端使苦行主义蒙上了坏名声。许多世纪之后,当哲学在17~18世纪打破教会的束缚后,启蒙运动哲学家们嘲笑基督徒疯狂的苦行,他们认为那是病态人格的症状。苦行主义跟隐修制度一样,被启蒙运动认为不文明、不礼貌、反社会。启蒙运动哲学家们跟商界和文学界打交道,他们享用咖啡和葡萄酒,其中一些人,比如苏格兰哲学家大卫·休谟,甚至会烹饪。但不幸的是,在拒斥基督徒苦行主义的极端做法时,西方哲学忽略了哲学是精神和身体训练这一观念。
1701695327
1701695328 “哲学即是训练”的回归与自控力
1701695329
[ 上一页 ]  [ :1.70169528e+09 ]  [ 下一页 ]